第二天许菀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小闵正坐在沙发上吭哧吭哧啃西瓜,看到她,嘲笑道:“你还真睡得着啊。”
虽是嘲讽,但语气中带了从未有过的随意和亲近,许菀之伸个懒腰,“天天有觉可睡的小屁孩不懂天天加班的人的心酸啊。”
小闵“切~”,许菀之坐过去,拿起一块西瓜啃,他嫌恶地看着她,“你还没刷牙呢。”
许菀之吐出两颗西瓜子,问道:“那俩人呢?”
“去餐厅订座位去了。”
“订座位干吗?”
“您老今中午不是要去相亲么。”
“那现在有饭吃没?”
“没有。”
“那你吃的什么?”
“我什么也没吃。”
许菀之无力,“我记得昨晚好像剩下米饭了,我去做炒饭,你吃不吃。”
“吃。”说完他还不放心,“你先把牙刷了脸洗了!”
事儿恁多!
说起来这还是许菀之第一次相亲,她一直觉得相亲也就那么回事,相不出什么好来。
之前她陪一个同事去相亲,那男的长了一张被自然灾害糟蹋了的盐碱地模样的脸,张口就说许菀之的同事不符合他对女朋友的审美需求。碍着做人的礼貌问题,她同事还忍着对那块盐碱地的恶心耐着性子问他对女朋友有什么要求,那位自我感觉良好的男性一脸陶醉地说他女朋友必须是女神,出门白玫瑰上床红玫瑰。气的许菀之跟她同事一人一杯冰水泼在那男人的脸上。
她同事走之前对那男的说:“姑奶奶给你这张盐碱地浇点水,顺便让你好好照照,自己这张脸到底是被哪种自然灾害糟蹋了,好让你专项治理,免得吓死你的女神姐姐。”
虽然之前许菀之自由恋爱的产物都有点拿不出手,可是相比之下,这次的相亲从目的到过程更加上不得台面。
老戚很时尚很应景的在一家西餐厅订了位子,这家西餐厅许菀之很久之前来过,那次是她的高中同学过生日,请了他们七八个要好的朋友到这里来吃饭。食物好不好吃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结账的时候她看着八打头的三位数目瞪口呆。
好几年过去了,估计价位有增无减,老戚还真是下了狠心,打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连个生日蛋糕都舍不得买的人,居然肯在这种地方定位子吃饭。
相亲餐从一开始就显示出了非常不和谐不平等的场面,许菀之喝掉了两杯柠檬汁和一杯冰奶茶,又吃了一个草莓圣代,跑了三趟厕所。小闵把植物大战僵尸从自家后花园打上了房顶,那个传说中的“真的很不错”的小伙子还没有出现。
老戚擦着汗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在许菀之面前房女士的脸色难得阴沉,大概也觉得这种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办的的像上赶着向人家卖女儿似的。
突然间许菀之觉得很没意思,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不管出再大的事儿她完全可以事不关己的躲得远远的。此时此刻她倒是后悔因为一时的好奇心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没营养又不讨好的买卖里。
许菀之看一眼手表,表示自己也是有脾气的,“再等十分钟,不来的话我就走了,我没那么多时间。”
老戚急忙安抚她,“快来了快来了,工作上有点事情耽搁了,年轻人事业心重不是坏事。”
许菀之不置可否,只不错眼的盯着自己的手表,老戚脸上更加焦急。
又过了五分钟,许菀之抬起一根手指拿指甲敲敲手表,“还有五分钟。”
老戚没说话,盯着门口的眼睛一顿,神情立马从急躁变成了兴奋,“来了来了,小宋!”
门口走过来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应该比许菀之小,方脸隆鼻,浓眉大眼,长腿宽肩,很健康英俊的小男人,就是脸色像吃了大便,不大好看。
老戚迎上去激动地拉住小宋同志的手,像根据地人民见了首长似的,“小宋,你终于来啦,热不热,快坐下歇会。”
小宋同志手抖了抖,似乎非常不喜欢老戚对他动手动脚,因为许菀之看到他的脸色更阴沉了。现在许菀之完全可以确定,这也是个被逼无奈走上相亲一线的苦命的孩纸。
她松一口气,这就更好办了。
自从小宋同志进门开始,他们四个人(许菀之,小闵,房女士,还有刚进门的小宋)就像买票进了话剧场,看着老戚一个人热情似火的卖力唱独角戏,那份显而易见的讨好让旁观者和当事人都尴尬非常。
房女士看不下去,拉了老戚一把,“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聊吧,咱们的事情要晚了。”
老戚夸张的一拍额头,“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小宋,莞莞,你们聊,我们得赶紧走了。”
许菀之跟对面的小宋同志都冷冷淡淡的点点头,走的时候小闵担忧的看了看许菀之,许菀之朝他安慰的笑了笑,挥挥手,他皱皱眉,跟着老戚和房女士离开。
只剩下许菀之和小宋两个人,一个脸色阴沉难看,一个满腹心思。
对面的小宋跟小闵的脾气一样急躁,眼神倨傲地看着许菀之开口道:“我是不可能和你好的,你还有你们家的人都死了这条心吧。”
许菀之晃了晃手中的柠檬汁,“哦?为什么,你有女朋友?”
小宋同志脸上的嘲讽更加明显,“没有我也不可能跟你们这种势利的人家有什么关系。”
听小宋同志的话,他应该是知道事情的内幕的,许菀之觉得自己不能平白被他骂,该问的她还是要问清楚。
许菀之作出一副迷茫又愤怒的样子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是没用的。”
许菀之从鼻子里“哼”一声,“这话应该是我说吧,有本事就在生意上使,出了问题动这种歪心思,谁比谁高贵呢?”
小宋同志本就是生了一肚子气来的,被许菀之一撩拨,怒发冲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姓戚的收了人家的好处哄我爸投资,现在投资失败你们还有脸反咬一口?”
许菀之冷笑一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要是没好处你爸会同意?有本事一拍两散啊!”
大概被戳到了痛处,小宋同志紧紧攥着拳头,喘着粗气,咬牙切齿,“要不是我爸怕姓戚的手脚不干净……你以为你家那个是什么好东西,还不是怕我爸查出他收的好处来才卖女……”
许菀之把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冷冷地盯着他:“嘴里放干净点。”
气氛降到冰点,如果许菀之是个男的,小宋同志估计一拳就打过来了。
许菀之眉头紧锁,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还是钱的问题,生意上投资失败,双方相互顾忌,想找个方法相互掣肘,没有好办法的情况下造成了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局面。
小宋明显就是一个涉世未深又被家里宠坏了的孩子,只顾着自己发脾气,三言两语就被人掏清了底,现在还愣头愣脑的生着气,许菀之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小青年,哭笑不得。
“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出门前你爸应该嘱咐过你吧,怎么样面子上也不好弄得难看,你多少为你爸着想一下。”
小宋同志被许菀之突然之间心平气和的口气弄懵,反应过来仍是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许菀之摇摇头,觉得多说无益,“你当我就愿意来呢,那就这样吧,你先走吧,我还要再坐一会儿。”
一直像是屁股长了刺恨不得拔腿就走的小宋同志被她弄得更怔愣了,让他走他倒是有点手足无措了,呆呆地问:“不谈了?”
许菀之好笑地问:“你想谈什么?”
他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个四五六来,许菀之安慰他,“大人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好了,你不用想太多,回去怎么说都行,我无所谓。”
小宋同志也不过是个脾气不好的孩子,良心嘛,还是大大的有,就是遇见事有点不淡定,到现在语气还是愣愣的,“原来你也不是自愿的……”
许菀之笑笑没说话,她此时无意识的低下头拨弄杯子里的柠檬片,小宋没看见她无所谓的表情,却从她的笑声里脑内出她的无奈和委屈来。
小宋愣头巴脑地问:“那你怎么办?”
许菀之觉得这孩子挺好玩,前一秒张飞后一秒刘备,火爆完了立马就忧国忧民,于是她忍不住逗他,幽怨地说:“还能怎么办,你又没看上我。”
小宋同志脸都憋红了,腾地站起来,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梗着脖子说道:“你会找到更好的人的。”
说完,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许菀之被他最后一句话说乐了,笑着摇摇头。
叫过服务员来收拾了桌子,要了一份黑森林蛋糕和一杯焦糖玛奇朵。
听说吃甜食会让人产生幸福感,许菀之突然想要试一试。
她也是个俗人,希望手里有一点闲钱,买自己喜欢的食物,买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取悦一些自己在意的人。但钱这个东西,有时候真伤人,超脱亲情与道德,撕裂人的容忍底线,在黑色的血液里发酵仇恨和愤怒。
再顽强的理智,也会遭遇情感的钝痛,许菀之学不会享受生命赠与的这样的磋磨,见一次,伤一次。说的再大度再无所谓,也逃不出心灵深处,那些委屈和不甘心的情感对自己的拷问。
简单来说,就是装逼果然容易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