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苑。
卫颂歪在榻上,眯着眼,打量着塌下正为他捶腿的温柔女子,她低眉垂首的跪坐在那,如瀑般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露出纤长白皙的玉颈。她神情温婉,动作不轻不重,力度刚好。
雉姬感觉到那道专注的视线,双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有些羞怯的抬起头,道:“殿下,好久没来妾这里了。”
卫颂神色莫测,声音平淡的听不出喜怒:“怎么,怪孤冷落你了?”
雉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她立刻就挂上了温柔的笑容道:“妾不敢。公主殿下聪慧可人,又是殿下的未婚妻,又岂是妾这等身份之人可比。”说罢,雉姬看着卫颂的眼中水波盈盈,带着些哀怨。道:“前些日子的事请,就连妾这一小小妇人都有耳闻。可见公主的过人之处了。殿下对公主青眼相加也是应该的。”
卫颂慵懒的撑起身子,手指轻轻滑过雉姬白皙的面颊,顺势勾起她小巧的下巴,道:“是啊,孤一向欣赏聪明的女人,但……”他捏雉姬的下巴,猛地往自己的跟前一带。雉姬吃痛的哼了一声,却不敢反抗,只能僵在那里。卫颂满意的勾起嘴角,他低头凑近了她耳畔“但,孤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手指顺着下巴滑向纤细的玉颈,并轻轻的在上面绕着圈,指尖下轻微的战栗,让他心情格外愉悦,他在她耳边轻启朱唇,语气轻柔的如同情人的呢喃:“以为这样就能逼得孤就范,你也太小瞧孤了。”说完忽的一下子掐住雉姬的脖子,手指猛地收紧。
向后一掰,雉姬还没来得急为自己辩白,眼中便已消失了生命的神采。
将软趴趴的尸体随手一丢,从怀里掏出锦帕细细的擦着每一根手指。刚进门的左子璐,不赞同的看着卫颂,道:“殿下太草率了,也许她还用得上,至少也要查出她到底是谁的人。”
卫颂头也不抬的道:“无所谓,无非就是那些人罢了。某个小家伙告诉孤。危险都要扼杀在萌芽里才好。就算对手再渺小也不能掉以轻心。孤深以为然,瞧,孤稍不注意就差点被蝼蚁咬了一口。”
左子璐白了他一眼,内心吐槽,说到底,这件事还不是您顺手推舟,有意放纵的结果。如今得了便宜还卖乖,他道:“您的小未婚妻与您还真是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啊。”
卫颂无视他那嘲讽的语气,欣然答道:“那是自然。”
左子璐见不惯他那得意的样子,他“渍渍”的叹了两声,道“有没有人说过,您现在的样子与君上真是越发相似了。”
卫颂瞬间黑了脸,将锦帕一丢,起身便走,边走边道:“公子尧黎将至,孤不须再忍多久了。”
然后将打扫的任务交给了能干的第一谋士,自己却向着梨苑走去。
如今的梨苑人极多,但每个人都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惊扰了正在养病的人。辩论结束的第二日,弥子卿便为玉素做了断骨重接的手术。如今已过了大半个月。由于动的是脊椎,所以就连弥子卿本人也不敢保证今后的玉素是否能真正的站起来。
卫颂进了内室,便见玉素已经熟睡,便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他来到床前,轻轻坐于床畔。但玉素还是睁开了双眼。
卫颂握着她变瘦的小手送至唇畔,轻吻,有些歉然的道:“吵醒你了。”
玉素摇了摇头道:“本就没睡着。每日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反而睡不着。”
卫颂见她神情恹恹的,有些心疼:“弥子说,睡眠有助于骨头的愈合。你好好休息,再不到半月公子尧黎,便该到了。那时你也能起塌了。到时孤给你补办一个风光的及笄礼。等你能站起来了,那是也该尘埃落定了。那时我们便完婚吧。”
“那若是站不起来呢?”玉素怔怔的问,卫颂一呆,然后笑道:“尽瞎讲,怎会站不起来。”他语气轻松,笑容却有些涩然。但他还是和玉素开着玩笑:“就算素素真站不起来了,大不了,孤便抱着你完婚,放心,孤不嫌弃你。”说罢,他把手覆在玉素的眼上,道:“不要瞎想,再睡会,这样才好的快。”
感觉玉素听话的闭上了眼,他慢慢拿开了手,看着玉素渐渐匀称的呼吸,他俯下身,在玉素眼上落下一个轻吻,小声呢喃道:“你会好起来的。”然后起身,轻轻退出了室内。
玉素在他离开后,便睁开了眼,怔怔的盯着房顶。卫颂渐渐变得不再是从前她熟悉的那个卫颂了,她眼里闪过困惑、挣扎、迷茫等重重情绪,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她轻声叫了声:“离叔。”
墨离从外面闪身进了内室,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玉素床边。玉素依旧仰面躺在那,也不曾转头看墨离一眼,自顾自的道:“离叔,我想阿弟了,想中山国了。我们这次便和公子尧黎一起回去吧。我,等不及了。”她顿了顿,道:“我带给秋的东西还在送么?”
墨离道:“是,每日都送,不曾断过。”
玉素微微合上了眼,道:“那就好……”半晌,她睁开眼道:“离叔,我们给他们添把火吧,我等不及了,我想回家了。我总是要看他坐上齐侯才能安心离开。斗来斗去,每个尽头,很烦的。”她声音渐低,终不可闻。
离叔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应了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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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颂原是计划着,用公子尧黎带来的铁骑来牵制除去长公主的兵马,而齐侯那里虽有姜夫人为人质,但只要没了长公主的干预,他相信,除掉那个老怪物,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但他算盘打得虽精,却还是给人钻了空子。
几天后,卫颂照例进宫去看望姜夫人,谁料就在他回到后不久,齐侯便昏迷不醒,病因不明。而那时长公主正好在,她迅速封锁了消息。请来了大巫姒芒也无法查明病因。最终在隐瞒不下的情况下,公布了这一消息,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城门,严禁出入。并以迅雷之速,派兵包围了临淄城各大夫的府邸,名曰保护,实则看管。更言明在查明齐侯病因之前,严禁出入齐王宫。其中以太子府为最。而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事情。
而私下里,卫颂安排在皇宫的探子曾多次试图给卫颂传送消息,但在半路惨遭截杀,便是被以各种理由剔除。而此事,卫颂竟是在几日之后才得知的。而那时长公主早已把持了局面。这还不是卫颂最痛恨的,最让他痛恨的便是,自己的队伍里竟让出了细作。要知道那些探子是他许多年前便布置下去的。埋得极深,而传送消息的路线就更是隐蔽了。若不是内部出了叛徒,这些信息断不会泄露。这一次,卫颂可谓是损失惨重。
且没过几日,长公主便宣布,齐侯的病不见好转,她决定用一场婚礼来为齐侯冲冲喜。而结婚的对象,就是长公主之女洛姬与大皇子。而日子就定在下个月。
这一消息对卫颂无疑是晴天霹雳。这场婚礼名义上是为齐侯冲喜,自是要在齐王宫举行。如此,大公子便堂而皇之的进入了齐王宫。现在他已经处在了被动的位置。
而除了卫颂之外,对这场提前到来的婚礼不满的还有一个人。
长公主府。
卫洛只着中衣,呆坐在窗前,眼神空洞。齐长公主一进来便看到这样的卫洛,她似有不悦的皱了皱眉,但看到女儿苍白的脸不复之前的艳丽,消瘦的身影亦不复之前的婀娜,她又有些心疼。虽然怒其不争,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见不得她这般低迷。于是齐长公主走过去,将女儿揽入怀中,道:“我已和大公子商定,下个月十五,便在宫中为你们成婚。”说罢,小心翼翼的看着卫洛,担心她发怒。但卫洛表现的却比她预料中平静的多。她回过头,怔怔的看着齐长公主道:“您说过,会让我嫁给卫颂的,您说过除了我,再没人能配做齐夫人的。”齐长公主爱恋的抚摸着卫洛的面颊,柔声道:“没错,除了你。谁都不配做齐夫人。所以等你嫁了大公子,你依旧会是齐夫人。”
卫洛显然被这消息惊着了,她瞪大眼睛,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颤抖:“那……那……卫颂呢……”
齐长公主嗤笑道:“不识抬举的人,自是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其他的话,卫洛已然听不清了。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死。那个人会死,因为拒绝了她,所以他会死?她虽恨他对自己绝情寡意,但却也不想他死啊。
她就这么发着呆,连齐长公主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忽而她痴痴的笑了起来,卫颂,不要怕。我会救你,一定会救你。你会是齐侯,我会是齐夫人。而那些阻挡我们的人,我会替你一一扫除!
除了卫洛,还有老天也不想就此亡了卫颂。在不久之后,他终于迎来了转机。或者说,是他一直等待的时机。
周历531年,三月。公子尧黎带着他勇猛的白狄铁骑抵达临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