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院子大红的聘礼,楚流滢觉得很讽刺,不禁一声冷笑。不知什么时候,楚枫站在了她的身后,听见她的冷笑,开口道:“滢儿,你真的决定了?裴元也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现在对你有些误解,但是终究可以化解的。”
“化解?他现在连见到我都觉得脏了他的眼睛,我该怎么化解?就像我不能原谅楚挽清一样,裴元也不会接受我的。”
“滢儿,你一生只有这么一次成亲,你真的要在这一天?”
“爹,”楚流滢突然转身,面似沉水,“如果不是那个我愿意的人,这样的亲我宁愿不成!”
楚枫知道女儿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辩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楚流滢拂袖而去。
楚挽清和燕昭成亲的这天,全城欢庆,到处锣鼓喧天。燕昭接了楚挽清的仪仗出宫,然后绕城一周,最后才回到公主府。楚挽清仪仗过处,夹道的百姓都跪下迎送。楚流滢就这么站在一群跪下的人中,特别的扎眼。她亲眼看着燕昭大红的吉服,衬得他更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而他身后跟着的却不是自己。
燕昭远远地也看见了楚流滢,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满满的都是痛色。公主大喜的日子,她却着一身白衣,头上也无半点珠翠,带着一身的不甘和落寞,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仪仗渐渐行得进了,身周的百姓都发现了这个一身白衣站立不跪的女子,都在小声议论着。楚流滢轻轻一笑,撩袍跪下,带着内力的声音远远送出:“公主驸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这一声喊出,百姓也都跟着附和“公主驸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燕昭眼中痛色更深,脸上却越发笑得开心。滢儿,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让我记住你吗?
晚上的婚宴,楚流滢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出席,只是让小苏送去了贺礼。接下来的几日,全城都在疯传公主驸马如何恩爱,天造地设的一对。小苏把这些话说给楚流滢听的时候,她正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苏说到一半,突然跪下:“郡主,小苏,小苏说不下去了,那明明……郡主,你要是难受你就哭一场吧,王爷很担心呢。”
楚流滢还是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小苏,我不哭,输了的人是没有资格哭的,我不哭……”小苏急的直掉眼泪:“郡主,你别憋坏了身子,王爷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楚流滢睁开眼睛,目光炯炯,仿佛被水洗过般的清亮:“傻小苏,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快擦擦眼泪,以后的路还很长呢……”最后像是对小苏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顺亲王府越来越忙,处处张灯结彩。顺亲王看不过去,指挥着下人把那些灯笼喜字都摘掉,楚流滢却拦住了:“爹,我没事,不这样皇帝会起疑心的。”顺亲王背过身去,不看她。楚流滢追问着:“禁军那边怎么样?”
“都换了尹家的人了,就是陆家没表态。”
“陆家不用担心,只要燕家动了手,即使陆家不帮着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你怎么肯定燕家会帮着我们,燕昭……才做了驸马……”
楚流滢冷哼一声:“这次出征戎狄,燕家打的是主力,损耗也相对较多。这次他们新提拔上来的中下层将领都和我并肩做过战,情谊有了,再诱之以利,不怕他们不倒戈,即使高级将领是燕家的心腹,那又能如何?”楚枫转身看着这个女儿,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心疼。
到了楚流滢出嫁这日,拜堂的吉时就是起事的时辰。一大早,裴家迎亲的花轿就到了门口。裴元也是一身艳红的吉服,比起燕昭来不遑多让。他紧抿的薄唇和紧蹙的眉头,都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情愿。新郎身上散发的怨气,自是没什么人敢大声说话,除了吹吹打打的乐声,一场婚礼的气氛简直低迷到了极点。楚流滢也不以为意,反正她今天也没准备成这个亲。
花轿一路颠簸到了裴府,楚流滢听说皇帝也到了裴府观礼,心下冷笑: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了。楚流滢蒙着盖头下了轿,裴太傅早就带了家人等在门口。楚流滢是郡主,是君,按礼裴家要在府门口行君臣之礼,然后再由楚流滢进门,行晚辈之礼。楚流滢受了这一礼,跟着裴元向里走。
到了厅堂门口,媒人高声唱道:“吉时到——新人拜天地——”就在此时,异变突生。门外喧哗四起,一个门房跌跌撞撞跑进来,顾不得什么礼节,大声禀报到:“老爷,府上被包围了。”
“什么?!保护皇上!”裴太傅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裴元一把扔掉手上的红绸,抓着那个门房的衣领,双目圆睁:“你再说一遍,谁带的兵?”不等那个门房说话,楚流滢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冷声说:“不用问了,门外是我顺亲王府的私兵。”裴元转过身来,目眦欲裂:“楚流滢,你要造反吗?!”
楚流滢随手把盖头扔在地上:“是又如何?”门外跑进来一名侍卫,冲着楚流滢一拜:“禀报君主,裴府内所有的护卫和大内侍卫都已经被制住。”楚流滢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这才转头朝向皇帝:“皇上,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皇帝还是高坐其上,执着茶杯:“朕当然不急,尔等宵小还是趁早投降,念在先皇的份上,朕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看着皇帝智珠在握的神态,楚流滢有些不安,他还有什么王牌不成?也不多想,吩咐人看住他们,策马向皇宫方向奔去。接近承天门的时候,楚流滢发现不对。皇宫里确实喊杀声震天,兵刃相交声不断,但是完全没有战场的那种肃杀,仿佛是寻常练兵的场面。楚流滢心中警铃大作,立即拨转马头回身向顺亲王府的方向狂奔。
到了门口,楚流滢心中一片冰凉。府里一片狼藉,不仅有打斗的痕迹,还有纵火焚烧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的火还没有灭掉。楚流滢无力地垂下手,颓然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帝不怕了,因为尹家根本就是皇帝的人!
感觉有人走到身边,楚流滢仰起头,满眼的明黄色,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楚枫被他制住,仍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楚流滢站起来:“成王败寇,你打算把我们怎么样?”皇帝还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怎么处置?朕觉得凌迟就不错,要不车裂?腰斩?”楚枫依旧微微笑着,楚流滢嘴唇抿得发白,藏在袖中的手扣住了一枚烟花,这是最后的机会,必须一击得中。见两人脸色不变,皇帝接着开口:“小九,你这么辛辛苦苦就为了这个位置,可是素兮到死也没给你留下一个儿子,你难道要把那个位置留给这个女儿么?”
楚枫终于变了脸色:“楚槿,你不配提素兮。你跟我争,你女儿跟我女儿整,果然是轮回不变啊。”楚流滢听了个半懂,但也能猜得出来,见两个人情绪都激动起来,正准备把手中的烟花放出去。不到万不得已,楚流滢不想动用燕家的人,毕竟诱使将领倒戈,很对不起燕昭。
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在场的人都是一惊,皇帝抓住身边的人叱问:“这是怎么回事?!”片刻功夫,马蹄声已经到了身边,为首的是燕昭和陆嘉陵。皇帝十分惊诧:“陆嘉陵,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也要造反作乱吗?”陆嘉陵在马上一欠身,“皇上,陆家根基不如尹家,战功不如燕家,先帝之所以没有收回陆家的兵权,就是有遗旨在先,陆家誓要保护九王爷安危。”
皇帝失魂落魄的倒退两步,口中喃喃自语:“父皇,为什么,为什么……”一只羽箭飞来,正中皇帝眉心,他倒下时,眼中还写满了不甘。楚流滢回头望去,尹勋手中握着弓,显然是他射的箭。尹勋收回弓,跪倒在地:“臣救驾来迟,望王爷恕罪——”楚流滢皱起了眉头,脸变得真快。
楚枫面上没什么异常,亲自扶起了尹勋:“爱卿救驾有功,待新皇登基,本王自会如实禀报,好好嘉赏爱卿。”这时,陆嘉陵和燕昭也下马来拜见,楚枫也是如是说:“燕老将军和陆老将军的恩情,本王铭感五内。”
楚流滢牵过一匹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皇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