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那笑容被这突兀的拳影撕裂。这是实实在在的一记重拳,轰击在了徐铭的正门面上,不要说是家族少爷身份的徐铭,就算是换成一名壮汉,也恐怕难以承受这一劲道,轰得趴下。
俗世有人云:“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
盆曰:“打人偏打脸,不打脸不疼。”
这是无赖类型的打法,这是最不道德的战斗方式,但这却是最为有效的打斗方法,最为疼痛,最为致命。
“这一拳怎么样?还好不好啦?”盆中盆显得十分高兴。
“嘶啊……”徐铭捂着下巴,痛声道:“愣着什么,还不快上,给本爷揍他!嘶啊……”
“那个……徐少……”那名绿发青年有些支吾着道,“徐少啊,刚才那老板说……那小子,好像是北栋的人,我们……”
“北栋的人?北栋区?”
徐铭满目的不可置信,惊道:“怎么可能,他是北栋的人……本爷怎么可能不认识?”
绿发青年凑过去小声道:“刚才那老板偷偷与我讲,他确实是北栋区的人,而且就在今天晌午的栋区挑战,就是他,以一人之力将拳王、兵霸、书生打得屁滚尿流,特别是苑圆那小娘皮,听说差一点就被那小子失手打死了。”
绿发青年绘声绘色地道出,有些添油加醋。但这就是谣言,缺乏真实性。
盆中盆也是十分讶异,他以为他那突如其来的一拳只会将徐铭唬住,却不想完全将徐铭打翻在地,却不想会拧转出如此的气力。
似乎自偷食下那筐神蘑之后,自身的气劲,便不同于往常。
但现如今盆中盆神轮之力太过于微弱,还不具备内视的能力,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的体内状况。可能是那神蘑衍生下的能量使然,亦或是那终于激发的冰色神轮带给的能量。
不过,不清楚的,模糊的,朦胧的事物,盆中盆也不会费脑筋去想。
“本爷本爷的叫,爽吗?”
盆中盆拨开那名绿发青年,那人畏畏缩缩地躲在了一边。
“你觉得,你是爷吗?”
盆中盆蹲了下来,直视着徐铭那疮血的面,冰眸下瞥,妖狭如弯月一般。睫毛长且柔软,似点了冰川寒光,似缀了漫天繁星。
十分漂亮,但却无时无刻不再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像是热带密林隐藏的暗沼,像是涌动星河中央的黑洞。
“北栋……北栋区又能怎么样!”徐铭看得心里生惧,害怕得利害,但毕竟有着少爷禀性,依旧嘴硬着。
“本爷……我也认识北栋区的人!你得意什么!你在吓唬谁呢!”
盆中盆脸庞上泛着恶魔般冰光闪烁的笑,笑如巨棺,笑如利刃。
“你,你笑什么笑,本……我可是徐家的人,你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徐家的,你……”
“哎呀,放轻松,我也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嘛。”盆中盆笑道,那一瞬的寒霜褪去,那一瞬的晶雪消融,“该当你的爷还是你的爷,没有人会管的。”
徐铭缓缓上视,有些茫然,有些迷惑,有些精光的闪烁。
“但是。”盆中盆轻轻站直身子,抱着肩膀,道:“我家里人说过,想当爷,就要有当爷的觉悟。当爷的第一基本要素,就是要抗揍!”
徐铭那闪烁着的精光,变了味道,变了颜色。
“放心,我也曾经是爷,我也挨过揍。”
那一声的淡然,降下的是一惶神恐,掀起的是一番血肉。
“不过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活的挺好?”
“轰!”
盆中盆将徐铭想想成了他的怒凛,将他想想成了冰寒棺盖,那蘸血为画的红猩,那漫天寒意的狰狞。
他抡足了力气,他将徐铭抡起,他将怒凛棺抡起。
骨裂,鲜血!
徐铭一阵飘然,甚至连神轮都还未召祭而出,便就晕厥在地。
其他的人也不敢上前,生怕受到了池鱼之殃。
玫小瑰拉了拉盆中盆的胳膊,细声道:“这样做,不太好吧。毕竟徐家势力不小,你可想过……徐铭的报复?”
“我没想过。”盆中盆顿了一顿,又道,“但是,你觉得,我会怕吗?”
酒很清,清得似水液,清得无浆浊。
盆中盆一饮而尽,溢出的那一滴滑至咽喉,顺着那灵闪的光跳动。
他将酒杯掷在徐铭的身上,再次问道:“你经历过,驱逐吗?”
你可经历过驱逐?你可经历过抛弃?
“是……绝望?”玫小瑰有些木然,试探地问道。
“不。”盆中盆推开了酒楼的木门,嗅着米酒的醉香,他似乎又想起了鸳鸯楼中春意悸动的青纱帐,他似乎又记起了绿豆甜饼的醇醇甘香。
那褪去晌午燥热的阳光,被这凛冽的秋风骤然打撒。那光已然不明亮了,已然不再刺眼,但盆中盆那眯得细狭的冰眸却更加妖娆了,弯月般的曲度,似魅了日月,似诱着银光。
“你错了,现在的我,反而——很兴奋呢。”
在玫小瑰的眼里,盆中盆似乎空了,盆中盆似乎淡了。
他似乎变得透明了。
……
盆中盆一屁股坐在了修炼室的蒲团上,脸上显露了瘫软之意。
这是自被盆家驱逐以后,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心境。
那是似佛的境。
禅意,如同这弥漫的花香,攀上了盆中盆的发丝,搂住了盆中盆的腰肢。令他无比沉寂,就像在教堂中聆听钟声,就像在阳光下沐浴圣芒。
没对徐铭下死手,便就是佛的仁慈,便就是盆中盆的悲怀。
那是久违的感觉,莫名的感知,很奇妙,也很兴然。
不过,盆中盆却十分讨厌这种意境。
他讨厌静,也厌恶境,嚣张的年轻,不应该变得木讷。对一名家族少爷来说,更为有吸引力的,应该是女人的娇躯与金钱的铜臭。
而不是佛的静,而不是佛的境。
但这是无法躲避的,但这是无法摒除的,这是无法琢磨的混沌着氤氲的事物。想要来时寻觅不见,不去想它时却无赖不走。这是不成文的规律,也许是定律,也许是巧合。
他本应该杀死那名徐家少爷,他本应该将玫小瑰压在身下。
他本应该去讨要他丢失的记忆,他本应该去质问将他驱逐的家主。
但他却没这么去做,因为他的躯干早已不是思想的傀儡,而是心,心中的佛,心中的慈悲为怀。心让他现在瘫坐在这里,心让他成为了落魄的弃少,心让他留下了徐铭的性命。
那不像是他,那不像是真正的盆中盆。
或者这种性格更适合沉稳之人,或者这种心境更适合那所谓的另一个“盆中盆”,那被禁咒锁天链贯穿的,那在冰龙棺盖中沉睡未苏的另一个自己,另一个“盆中盆”。
“也许,会是他吧。”
从那酒楼出来,染了街邻的喧嚣,盆中盆做不到那种极致的淡然。极淡,佛伴于身,近乎于无形。
心淡了,他的佛气,他的禅意,也淡了。
起码,不是那一汪秋水。起码,不是那一座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