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着唇的血,煞白的怜惜。
想象着泪的痕,无悲的戾气。
无法想象的,是一片昏暗,是失了炙热的炎,是逝了冰凛的寒。
无法想象的,是一番恍然,是唇与齿的轻抿,是血与泪的纵横。
盆族有禁地。
它应该比地狱更嗜怪,它应该比天堂更美好。
嗜怪的,是昏黄光芒照耀的黝黑土地。美好的,是随风摇摆飘忽的花朵。
瘠薄土地上的花朵,就像骷髅骨上盛开的玫瑰,就像魂魄火上绽放的星光。那里看不出任何的嗜怪的诡异,那里看不出任何美好的悸动。似乎映了禁地之名,受人操控,受人摆布。
所以,它比地狱更可怜,它比天堂更可悲。
逃跑。
你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在逃跑,那流露出享受之意的双眸,微微颔首,泛着冰色灵光,凝着寒气凛然,漠视着肆虐的一切,伫立于嘶吼的天地。
似拨弄,似欣赏。
也许真的是散步,似走又停,他噙着花朵的血珠,他踏着厚土的脊背。厉风刮着天灾的背影,昏漠撕裂天劫的匹练。
从容,如冰上仙子。
他回过头去,望着天际。霎时间,天地动容。
盆族禁地,禁地有了他的存在,变得异常朦胧,那血与泪,那艳唇与骇痕,那倏忽的昏黑与急骤的恍然,从此消失,从此弥散,再也不见,再也不还。
变得似死亡般恐怖,变得似童话般美丽。
可是,那的的确确的是在逃跑,或许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或许那追赶之人只为目标而来。他有些不想再跑了,他有些不想再行走下去,有些厌恶眼前的花,有些厌恶脚下的土。
花,被他踩得芽裂枝断。路,被他踏得惶惶失烟。
花苞碎,花芽折,花的汁液流出,那是黯淡,那是血红。
泥土泞,黄土沱,踩出的一串难以直视的冰霜脚印,似在黄沙泥土中流转,似在泥泞滂沱中远走。
“你疯了吗?你真的要毁灭盆族?”
那是一道巨响,在天际上响彻,响彻了半边天,像是未染红天空的霞。他回过去的头,映着无数蓝华,迎着千万冰光。
他看着那在天际突然浮现的一道黑影,摇了摇头。
冰影的氤氲,寒意在笼罩,笼罩着迷濛,笼罩着朦胧。
似笑,却又不像,有着几分讥意,有着几分无奈。没有丝毫的嘲弄,似乎讽刺的是这优柔寡断的厉风,吹不出呼啸之意,似乎讽刺的是这无赖住不走的寒流,凝不住肆虐的天地。
疯了吗?
难道要让疯子接受审判吗?
他回眸,但不回意。毁灭盆族,他不想去做,也不会去做。
“你跑不了的,我不同意,所有长老不会同意,你的父亲也不会同意!”
他眯起了冰眸,冰眸中,尽是妖艳的腰肢,尽是泛滥的春色。
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就像这被折断流血的花朵,就像这踩入沼泽的双脚,有着从容的魄动,有着淡然的留恋。
没有惊慌,没有彷徨,没有犹豫,没有迷茫。
“你,无法和我的父亲,并论。”
沉寂,窒息。
那天际的黑影仿佛被揉搓了一般,如落日倒挂着夕阳,不是倒飞而出,而是被戳在看天空,其上,无数冰凌闪耀,万千寒意弥漫流走!
那黑影,是惊恐,是茫然。似乎不理解这一切,似乎无法相信他对自己的出手,无法相信这个自己追赶着的盆族天子,要向自己伸出狰狞的死亡巨手。
是难以置信,是瞠目结舌,而眼前的,是冰色的模糊。
毁灭盆族,似乎不是一句玩笑话。
盆族禁地,禁地有花海,禁地有深渊。
“不该这样做的,毕竟,辈分之分,在你之上。”
深渊,与花海与黄土只有一线之隔,却似隔开了一个虚无的空间,却似隔开了一个世界。
深渊,真正地狱的入口,不过那里,何尝不是天堂?
有人影,分辨不清,但那清晰无比的声音,却飘至他的耳畔。那声音中没有蕴含着一丝的能量,没有天地道韵,没有鸿蒙之意,没有天地母气,唯一所拥有的,只是那份极为内敛的父爱,如山,莫名的沉重。
“父亲……”
“他,毕竟是你叔叔,毕竟是盆族长老。”
“可是,盆族不会再有审判的。”
他的眸中,闪烁着凛冽的光,映着深渊恶魔般吞噬一切的虚无,阴影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庞。
“一个父亲,会阻止他的孩子,做傻事。”
“这份力量,我不会放弃。即便是来自……父亲的阻挡。”
“你会明白的,但你,现在不会懂。”
天空,阴翳着,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血色,不知什么时候,那些花,全部成了齑粉,那些泥土,全部化了沧桑与虚无。血色开始凝结,冰意开始黯淡。
血色天空,没有一丝生机,一片的死寂,犹如一片的死域。
没有点缀,没有惊鸿。
想象中的流着鲜血的唇,想象中的印着泪痕的人,变得昏暗了,变得恍然了,也变得静了。
静得令人压抑。
静得令人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