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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后宫夜色凉如水

佟兰亭随身带着一个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着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至于嫁妆中的绫罗珠翠,之前属于佟府,之后属于皇宫。她想留下的、所珍惜的只有匣中之物。皇宫——这个大多数人只能终生遥望的地方,佟兰亭却将带着贵妃的尊荣走进它,皇帝——这位所有人俯身膜拜的天子,却将成为佟兰亭一生一世的夫君。

康熙十六年,佟兰亭十六岁,本以为可以看到尽头的生活却转向了她从未想象过的皇宫,转向了紫禁城的红墙内,再也无法洞悉未来。

佟兰亭乘坐的轿子在迷宫般的紫禁城中穿梭,落轿后,宫女扶她下轿。她面前是一座宫殿,太监和宫女已在宫门前跪迎贵妃娘娘。引她入宫的太监禀报:“这是承乾宫,以后就是贵妃娘娘的寝宫。”移步承乾宫内,佟兰亭心生疑惑:这承乾宫虽大,却弥漫着人迹罕至的荒凉,庭院似乎新近修葺过,却掩盖不住无人问津的萧条。她心想:“这样也好。”她觉得自己将继续生活在沉寂中,这将如她所愿。

太皇太后、太后、皇贵妃都差人送来了赏赐。这天过得特别快,佟兰亭在谢恩、打赏中扮演着贵妃的角色,索然无味。夜深人静,她轻轻地打开紫檀木匣子,从中拿出一盒脂粉。这脂粉是她入宫之前亲手做的,将开放的红蓝花摘下,于石钵中杵槌,淘去黄汁,留下红色染料,加入珍珠粉,掺入黄土。掺入黄土的脂粉不会使人容光焕发,却会使人黯淡憔悴。佟兰亭想让皇上见到她后嫌弃她无姿无色,于是亲手做了掺入黄土的脂粉。虽然她自知并不美艳,但为了让皇上嫌弃她,她决定让自己更加不引入注意。

今天是拜见太皇太后、太后、皇贵妃的日子。佟兰亭理好了妆容,看着铜镜中涂过脂粉的面孔,她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浓妆艳抹、面容憔悴,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今后她将带着这副面具在皇宫中生活,人们不会见到佟兰亭,只会见到佟贵妃。

佟兰亭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慈宁宫,太皇太后微恙,未召见她。佟兰亭在寝宫外请安后便前往太后的寝宫寿康宫。太后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年纪,温婉少言,眉宇间带些忧愁,寥寥数语后便让佟兰亭回宫歇息。随后,佟兰亭来到翊坤宫向皇贵妃请安。走入翊坤宫正殿,只见皇贵妃钮祜禄氏敛容端坐,威严远胜太后。殿中两侧依位分站着妃、嫔、贵人、常在、答应。佟兰亭依礼向皇贵妃请安,皇贵妃漫不经心地向她介绍了僖妃、德嫔、惠嫔等几位妃嫔。虽然初到皇宫,佟兰亭也知道后宫妃嫔中只有皇贵妃的位分比她高,对于诸位妃嫔的行礼,她皆淡然以对。僖妃傲慢,德嫔谦卑,惠嫔恬淡,这是她对几人最初的印象。父亲佟国维向她讲过后宫妃嫔的情形,她对这几人有所耳闻:皇贵妃钮祜禄氏是辅政大臣遏必隆之女、鳌拜义女,与已故仁孝皇后同年入宫,虽然鳌拜被治罪、遏必遭贬,但并没有太多影响皇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僖妃为皇贵妃亲妹,倚仗皇贵妃之势,在宫中不可一世;德嫔乌雅氏,入宫多年,原为皇贵妃侍女,得皇贵妃提携为德嫔;惠妃那拉氏,为皇长子胤禔生母,吏部尚书纳兰明珠的远房亲戚,生于诗书之家,母凭子贵封为惠嫔。

众人从皇贵妃处出来,僖妃轻蔑地说:“贵妃容颜让我等汗颜。”佟兰亭明知她说反语嘲笑自己,却不气恼,若无其事地说:“久闻僖妃知尊卑、守礼仪,果然名不虚传。”僖妃无言以对,拂袖而去。僖妃回到寝宫景仁宫后,心中忿忿不平,侍女采莲为取悦主子,便说:“娘娘何必与佟贵妃置气,她浓妆艳抹也不过是庸脂俗粉,一定不会讨皇上喜欢。”僖妃向来自诩貌美,听了采莲这番话,愉悦了许多,对采莲说:“佟氏只是个汉女,又不是天姿国色,全凭是皇上的表妹才封了贵妃,竟然不自量力在翊坤宫外反驳本宫,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采莲见主子如此厌恶佟贵妃,便顺情说:“皇贵妃娘娘让佟贵妃住在承乾宫真是便宜她了,承乾宫可是已故先帝孝献皇后的寝宫,依奴才看,最偏僻的景阳宫才适合她住。”僖妃冷笑几声说:“先帝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寝宫最适合她住了,皇上自登基起从未踏入承乾宫,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踏入承乾宫。”

后宫的东六宫和西六宫中,每座宫中除了主位妃嫔外,大多住着数位妃、嫔、贵人、常在、答应。佟兰亭住的承乾宫与其他宫不同,只住着她这一位贵妃,再无其他小主。对于自己为何可以独居一宫,佟兰亭不得而知。不过这样的安排甚是合她心意,免去了和他人共处一宫的烦扰,乐得清净。或许在冷清寂静的承乾宫中,她偶尔可以做回从前的佟兰亭。

入宫已近一个月,佟兰亭每天除了请安外,便在寝宫中读书练字,兴之所至也会到承乾宫厨房做些糕点分给太监宫女。一日,皇上有旨:召贵妃佟氏乾清宫觐见。佟兰亭在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选了一件粉红色的常服,面目全非地来到承乾宫。见到皇上后,她觉得自己之前都是庸人自扰。皇上只说了几句体恤佟家的话便让她告退了,她与皇上之间相距甚远,谁都没有仔细看对方。走出乾清宫,佟兰亭豁然开朗,许多后宫女子穷其一生都见不到皇上,希望这是皇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单独召见她,希望今后在承乾宫中安然度日。

佟兰亭渐渐得知,承乾宫之前是先帝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寝宫。不知何故,孝献皇后去世后便一直闲置,至今已二十几年无人居住。东六宫中的承乾宫是东西十二宫中规格最高的宫殿,按常理应当由位分最高的皇贵妃居住,但是皇贵妃却住在西六宫中的翊坤宫。这让佟兰亭有些不解,却合了她的心意。宫中处处都是宫女、太监,佟兰亭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紫禁城里的空气都是凝重的。

妃嫔们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就是到御花园赏花。佟兰亭本不喜欢去御花园,赏花原为悦目,诸位妃嫔去御花园却是为了争风,对于这些小主,佟兰亭避之不及。远离御花园也就远离了言不由衷、冷嘲热讽。近日,佟兰亭却常去御花园,穿过花间小径,她来到了对她而言皇宫中最好的地方。这是一座藏书阁,在御花园中不显眼的位置,平日并无宫女、太监看守,却打扫得纤尘不染。这里存放了许多词集和史书,让佟兰亭大开眼界。她虽然识字,读书却不多,这些典籍让她眼花缭乱,翻开一本词集便忘却了时空。她白天不能离开承乾宫太久,于是常在宵禁前换上宫女的衣裳前回。

这天,佟兰亭依旧在藏书阁读词,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躲到了书架后面。她听到有人走进来,接着是推开窗的声音,不久传来低沉的声音:“芳仪,你离开三年了,多想随你而去,却身不由己。”佟兰亭觉得声音很熟往藏书阁,翌日清晨再返悉,“皇上”,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惶恐中她手中的词集落到了地上。“什么人?”外面的人听到了响声,警觉地说道。佟兰亭无奈,只得走了出去,此时,一位大约十八、九岁的侍卫模样的人也从门外飞奔进来。佟兰亭觉得自己未施粉黛,穿着宫女的衣裳,皇上未必认出自己,便抢先说:“我是打扫藏书阁的宫女,在这看护灯火,你们是何人,为何深夜至此?”侍卫模样的男子方要开口,却被皇上制止,皇上沉默片刻后,说:“我们是宫中的侍卫,我今日至此悼念亡妻,能否请姑娘回避?”佟兰亭还来不及回答,后进来的男子已到了她面前,对她说:“姑娘请。”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佟兰亭记住了这个笑容,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佟兰亭和侍卫来到了藏书阁的外厅,佟兰亭延续着惯有的沉默,二人良久无言。“哎,我叫曹寅。”侍卫说。佟兰亭又看到了那个好看的笑容。“哦。”佟兰亭应声说。她很少与人交谈,不知说些什么。“你觉得无聊吗?不如我们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曹寅说道,她看看四周,发现了围棋和棋盘。“哎,跟我来。”曹寅说罢带着佟兰亭来到棋盘前。“曹公子想与我对弈?”佟兰亭望着曹寅说。曹寅笑了一下,说:“错,只是用棋子做个游戏。”说罢,他抓起一把棋子放到棋盘上,说:“我们猜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佟兰亭棋艺不差,她常与自己对弈,猜单双数却是头一回。曹寅略带狡猾的眼神和笑容让游戏的过程满是欢乐,让佟兰亭忘记了所有的忧伤,她入宫以来第一次由衷而笑。据佟兰亭所知,御前侍卫都出身贵族官宦人家,本以为他们都循规蹈矩,不苟言笑。可是曹寅却截然相反,不仅没有贵公子的矜持,而且还有几分轻佻,颇像流连赌坊酒肆的市井少年。

不知何故,皇上每晚都来藏书阁,曹寅也会随着来。佟兰亭知道自己不该再去藏书阁,如果被皇上发现她是佟贵妃,便是欺君。可是她还是被内心的力量驱使,每晚以宫女的身份出现在藏书阁。曹寅走进外厅时,佟兰亭正在读一本词集。曹寅有些惊讶,问道:“哎,你识字?”佟兰亭笑言:“我不叫哎。”“不叫哎,叫哦。”曹寅笑着说。“我以后怎么称呼你?”他问道。佟兰亭略加思索,说:“我叫兰儿。”曹寅问道:“兰儿姑娘,你喜欢读词?”佟兰亭答道:“读过几阙。”曹寅若有所思地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你可曾读过这句?”佟兰亭答道:“这是纳兰公子的词,写得极妙。”“极妙。”曹寅重复着,眉宇间掠过一丝伤感。佟兰亭知道纳兰公子是御前侍卫,曹寅也是御前侍卫,二人必定相识,仍明知故问:“纳兰公子是御前侍卫,曹大人可见过他?”“不仅见过,相识已有三年。”曹寅漫不经心地回答。曹寅今日似乎有些忧伤,“纳兰容若”这个名字似乎就是这忧伤的根源。良久无语后,曹寅忽然说:“给你讲讲纳兰容若吧,容若比我年长三岁,其父是吏部尚书纳兰明珠,其母是英亲王府的格格。其文采绝世,武艺超群,深受皇上器重。”佟兰亭莞尔一笑:“我只须读其词,无须知其人。不如讲讲曹大人自己如何?”“我就是个泯然众人的侍卫,不讲也罢。”曹寅搪塞,佟兰亭见状也不再追问。

佟兰亭再次见到曹寅时,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快乐。佟兰亭觉得曹寅心中有个结,她想帮他解开这个结,让他真正快乐。她问曹寅:“曹大人,牡丹和兰花哪个更好?”曹寅答道:“大多数人都会觉得牡丹更好。”佟兰亭说:“我是问你的看法,不是大多数人都看法。”曹寅一时无法确定。佟兰亭接着说:“我觉得兰花更好。”曹寅问:“为何?”佟兰亭答道:“我喜欢兰花,就觉得兰花好,没有缘由。”她接着说:“牡丹雍容,兰花清丽,本无伯仲,心之所向,便觉得好,何须比较。”曹寅会心而笑,说:“我家原为内务府包衣,当今皇上出生后,家母被选为皇上乳母。皇上厚待家母,我从小入宫陪皇上读书习武,后来被封为御前侍卫。我出身寒微,所以不愿谈及身世。今日说出,心中释然。”他接着说:“容若出身显赫,才高八斗,让我相形见绌。听了你说牡丹和兰花,我才豁然开朗。”佟兰亭笑言:“曹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曹寅又如往常一样调侃;“容若玉树临风。”“你也是翩翩少年啊。”佟兰亭模仿曹寅的语气说。“容若才高八斗。”曹寅说。“你也饱读诗书啊。”佟兰亭说。“皇上对容若一向大为赞许,对我却经常训诫。”曹寅说。“你自幼为皇上伴读,说不定皇上心中已视你为亲人。”佟兰亭说。“虽然我与纳兰大人素未谋面,但我想他一定有一点不如你。”佟兰亭接着说。“有吗?”曹寅好奇地问。“他笑起来一定没有你好看。”佟兰亭答。二人相视而笑。

太后三十六岁生辰将至,皇贵妃召集各位妃嫔至翊坤宫,商议为太后贺寿事宜。众人商议了约半个时辰后,皇贵妃说:“每年太后寿辰都会依惯例令画师为太后画一幅像,不知哪位妹妹愿操办此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僖妃以惯有的傲慢语气说:“贵妃娘娘初次为太后贺寿,这操办画像的差事何不交给贵妃娘娘。”皇贵妃听罢,说:“甚好,不知贵妃妹妹意下如何?”佟兰亭察言观色便知这不是美差,但也不便推辞,于是应承下来。僖妃回到景仁宫后,心中颇为得意。侍女采莲看出了主子的心思,奉承道:“娘娘深谋远虑,佟贵妃领了这画像的差事,必是受累不讨好。”僖妃冷笑一声,说:“太后每年对贺寿之画像都不满意,如果佟氏因为画像之事让太后心中不悦,她今后在宫中便举步维艰。看她还如何倚仗位分高在本宫面前嚣张。”

佟兰亭向太后请安时禀报了画像之事。太后似乎对此事毫无兴致,差人取来前几年所画之画像,告知佟兰亭让画师参照这些画像新画一幅即可。后宫诸人中,佟兰亭对太后的印象最好。太后虽然沉默少语,似乎对诸事漠不关心,但是佟兰亭觉得太后的目光很纯净,双眸清澈见底。佟兰亭想为太后画一幅满意的画像,不是为了博取太后的好感,而是为了让太后露出难得的笑容。看着之前的画像,佟兰亭有些迷惑:每幅画像上的太后都是凤冠朝服,不苟言笑,每年的画像似乎都没有变化,连表情都一模一样。佟兰亭心想:“太后看起来很年轻,画像的格调却如此凝重,好像画得是另一个人。”她觉得应当画出真实的太后,让太后喜欢画中的自己。“太后在成为太后之前是什么样子呢?”佟兰亭得找到这个答案。“知道这个答案有谁呢?太皇太后、太妃们、皇上。”她想,“应该问谁呢?如何问呢?”她有些为难。她觉得太后不会生来就心如止水,一定也曾经有过梦想与笑容。

佟兰亭与曹寅坐在藏书阁前的长廊中,夜色中微风拂过,桂花如雪般飘落。落英缤纷、满庭芬芳,佟兰亭却无法沉醉,她在想着为太后画像之事。她看着曹寅,想起曹寅说过其母是皇上的乳母,想必见过昔日的太后,说不定知道太后的喜好。于是,她拜托曹寅向其母询问太后早年喜爱的服饰。曹寅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便应承下来。

这天,皇上独自一人来到藏书阁。佟兰亭正在读书,看到皇上进来,便打算退下。皇上每次来这里都很悲伤,今天的悲伤更甚往日,眼中泛着泪光。皇上对佟兰亭说:“能和我说说话吗?”皇上的话让佟兰亭颇为吃惊。“当然可以。”她小心地回答。皇上望着窗外新月,像是在说给佟兰亭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轻声说:“我的妻子已经去世三年了,这三年中我每天都在思念她。她叫芳仪,遇见她之前,我从未有过家的感觉。我和她在一起将近十年,这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本以为我们会无风无浪地度过一生,可是芳仪却难产而亡,留下我和刚出生的孩儿凄然度日。芳仪离世,我生无可恋,可是肩上的责任让我不得不将悲痛深埋心底。芳仪博览群书,我每当来到藏书阁,闻到阵阵书香,就会觉得芳仪就在我身边,从未走远。”皇上的声音有些哽咽。停顿片刻后,皇上接着说:“我出生于一个大家族,祖母很严厉,阿玛有很多妻妾。我的额娘是侧室,地位很低,也不得阿玛宠爱。阿玛有一位至爱的夫人,对她情深似海,其他人都备受冷落。阿玛心中只装得下那位夫人和她的儿子,再也容不下旁人。额娘郁郁寡欢,难得与我相见。我在乳母的照料下长大,很少见到祖母、阿玛、额娘。乳母的照料无微不至,我对祖母亦十分敬重。但是毕竟主仆有别,乳母真心疼爱我,却处处谨小慎微。偌大的家中,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听到此处,佟兰亭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不禁落泪。皇上继续说道:“我幼年时,阿玛、额娘相继离世,未有一日承欢膝下,心中无比凄苦。芳仪出现后,我觉得自己有了家。她的笑容那么温暖,让我的心里也暖暖的。她就像阳光,驱散了我心中的愁云,让我原本黯淡的生活变得明媚。”佟兰亭想起了萧公子,她不会忘记萧公子带来的温暖,可这份温暖却是无意而为。她觉得皇上比她大境遇更凄然,她至少还可以祝福心仪之人,皇上却只能悼念此生至爱。她想安慰皇上,却不知说些什么。皇上扬起头,极力阻止泪水夺眶而出,说:“芳仪离开后,我决心不再立正室夫人,如此芳仪便是我唯一的妻子。可是现在连这点也做不到了,祖母严令我另立正室,我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我既不能随芳仪而去,又不能让她成为我唯一的妻子,除了思念,什么都做不了。”佟兰亭拭去泪水,轻声说:“我想您的妻子最想看到您和孩儿都有美满的人生,不想您因她而悲伤。只要您心中笃定她是您唯一的妻子,她便永远是您唯一的妻子。旁人或许在意名分,但是您的妻子看重的必是您的心意。她也许在天上与您遥遥相望,我想她不愿看到您满面愁容。”“心中唯一的妻子。”皇上重复着这句话,心中些许释然。

听了皇上的话,佟兰亭感慨良多。皇上所言额娘便是已故圣母皇太后,所言妻子便是已故仁孝皇后。不知圣母皇太后的荣耀能否掩盖长久的冷落,不知皇后的尊贵能否抵消与他人分享夫君的遗憾。皇上在这宫廷中尚且身不由己,其他人又怎能不如履薄冰。皇宫中的路迂回交错,不知如何前行。

曹寅告知佟兰亭:据其母所知,太后多年前常着蓝色常服,常服上绣着芙蓉花。佟兰亭想象着太后那时的样子,觉得蓝底芙蓉花常服正合太后娴静的气质。画师依照佟兰亭的吩咐为太后画了一幅着蓝色常服的画像,将画像呈给了佟兰亭。打开画像后,佟兰亭仔细看着画中人,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太后,画中的太后少了哀愁、多了怡然。

僖妃差人打探了为太后画像之事,得知佟兰亭差人为太后所画之像既非朝服像,也非吉服像,而是常服像。她颇为不解,不知佟兰亭的心思,又拍佟兰亭讨了太后的欢心,急忙将此事禀告了皇贵妃。皇贵妃听后,说道:“甚好。”僖妃不知皇贵妃何意,说道:“她不会是想什么花样讨好太后吧?”皇贵妃道:“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太后生辰当日,众嫔妃齐聚寿康宫向太后贺寿。诸人行礼后,皇贵妃道:“贵妃操持为太后娘娘画像事宜,可将画像呈给太后娘娘,聊表我等心意。”佟兰亭将画像交予太后的侍女,侍女将画像在太后面前展开。太后看到画像后面露惊讶神情,继而泪流不止,忽然晕倒。众人惊慌,皇贵妃差人去禀告皇上并传太医。佟兰亭心急如焚,皇贵妃却泰然自若,斥责佟兰亭:“你所呈画像惊扰太后,跪下等候皇上发落。”佟兰亭只得跪下,她忧心太后的身体,无心辩解。对于此事,皇贵妃早已胸有成竹,她将画像拿在手中,看着蓝底芙蓉花常服,想着佟兰亭将受到皇上责罚,心中欢喜。皇贵妃入宫前,其父遏必隆告诫过她许多宫中禁忌之事,其中一件便是太后忌讳蓝底芙蓉花常服,似乎与先帝董鄂妃有关,具体缘由却不得而知。皇贵妃入宫多年,她深知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对董鄂妃都颇为忌讳,因此她安排佟兰亭住在董鄂妃曾居住过的承乾宫,料想皇上会因为厌恶承乾宫而冷落佟兰亭。如今太后因为蓝底芙蓉花常服画像晕倒,此事涉及董鄂妃,料想皇上必会重罚佟兰亭,佟兰亭此后在宫中便无立足之地。

皇上闻讯赶来,皇贵妃连忙禀告皇上:“太后娘娘看过佟贵妃呈上来的画像后便晕倒。”皇上打开卷轴,脸上显露出惊讶愤怒的神色,他不得不想起尘封多年的关于先帝董鄂妃的往事。他转向佟兰亭,斥责道:“你为何冒犯太后,是受人指使还是无心之过?”佟兰亭方要回答,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众人看着太后,心中暗暗惊讶,太后换上了蓝底芙蓉花常服,对佟兰亭莞尔一笑。皇贵妃迷惑不解,她入宫十几年,从未见过太后如此装扮。皇上感慨良多,先帝董鄂妃入宫之后,他便没有见过太后由衷而笑,太后着蓝底芙蓉花常服的样子只留在他儿时的回忆中。太后望着佟兰亭说:“哀家今年生辰倍感欣慰,方才喜极而泣。佟贵妃为了哀家生辰劳心劳力,哀家记在心里。”说罢,亲自扶佟兰亭站了起来,二人相视而笑。

事情的缘由要从数日前说起。佟兰亭听曹寅说起蓝底芙蓉花常服后,便据此亲手裁剪缝制了一件常服并呈给太后。太后看到常服后黯然神伤,却没有责怪佟兰亭。太后屏退太监宫女,将往事讲与佟兰亭:“哀家是先帝的第二位皇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也是先帝第一位皇后的侄女。先帝废掉第一位博尔济吉特氏皇后之后,在太皇太后的主持下,哀家十三岁时成为了皇后。起初,先帝和哀家的感情很好,可是两年后,董鄂氏入宫,先帝眼中再无旁人。哀家早年十分喜爱蓝底芙蓉花常服,经常穿着。一次皇上与众妃嫔饮宴,董鄂氏也穿了一件同样的常服。皇上对她的装扮大为赞许,称这蓝底芙蓉花常服只有她穿才好看。哀家当时无地自容,从此再不穿蓝底芙蓉花常服,不愿看见,也不愿提起。”

佟兰亭听了太后的倾诉,方才明白太后眼中的忧伤从何而来。她喝了一口茶,竭力平复思绪,想着如何解开太后的心结。她品出这茶是碧螺春。“碧螺春。”佟兰亭灵光一现,她想:“说不定碧螺春的由来可以解开太后的心结。”于是,她说道:“太后娘娘,臣妾听闻这‘碧螺春’之名为皇上所赐,不知此言是否属实?”太后答道:“确实如此,此茶产于苏州太湖边,流行于民间,之前叫做‘洞庭茶’,又叫‘吓煞人香’。皇上巡游太湖时,品尝到此茶,十分钟爱,见其汤色碧绿、蜷曲如螺,便赐名‘碧螺春’。”佟兰亭接着说:“听说皇上之前最爱西湖龙井,品尝到碧螺春之后,皇上便很少再品西湖龙井了。”太后面露惋惜之情,说道:“是啊,皇上对碧螺春情有独钟,已经很少品西湖龙井了。”佟兰亭继续说道:“太后娘娘觉得这碧螺春如何?”太后说道:“碧螺春奇香袭人,确是好茶,但是哀家觉得这香气过于浓郁。西湖龙井香气清高,味道甘醇,哀家更为喜欢。”佟兰亭听罢,说道:“臣妾也觉得这碧螺春的香气失了清新。品茶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喜欢浓郁,有人喜欢清新。品茶如此,想必识人亦如此。”闻此言,太后若有所思,对佟兰亭说道:“就为哀家画一幅穿着蓝底芙蓉花常服的画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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