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凭兰，今日跟我进宫看看小姑姑。”
“小姐还是少去宫中为好。”
凭兰想到那日倚凉无故落水，心里便一阵后怕，小姐向来谨慎，若说是失足落水，她是不信的。还有一种可能……凭兰心下一凉，随即抛开了这个念头。
“无碍。”倚凉淡淡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倚凉刚进了宫门口，就见远处走来一娉婷的中年女子，仔细一看，可不正是定于。只见她径直朝倚凉走来，到了跟前方恭敬一礼道：
“定于见过夫人。”
“姑姑免礼。”
倚凉淡淡一笑，抬手虚扶了定于起身。
“夫人可是要去惜云宫？”
“正是。”
“夫人若不嫌，奴婢引您去吧。”
“那就有劳姑姑了。”
倚凉跟着定于一路走来，知道这并不是去惜云宫的方向。那日，尤落进宫给定于带话，回来后却只是沉默摇头，想来定于并无表态。倚凉看中的便是这女子的沉稳谨慎，她若是一口答应，倒是要令她失望了。终于，到了一座极为偏僻的宫殿前，定于停了下来。倚凉抬头一看，安宁宫。这时，一直默默前行的定于才转过身来：
“夫人，新船可选好了？”
倚凉淡淡一笑，看向宫门大开的安宁宫。先帝子嗣不多，共有八子七女。本朝向来立长不立幼，只因太子随先帝出征时丧命，这才令朝堂易了主。当今太后文氏那时已居皇贵妃之位，太子一死，皇后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不久便也郁郁而终，而先帝日渐衰老，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之中，莫不以文氏马首是瞻。而朝堂之上，文家的地位不言而喻。梅阳质在兄弟之中排行第六，年幼无知，本并无争位之能，但因了母亲的谋划与文家的支持，才一步步走上皇位。而他如今的皇后，也是文氏一族的嫡女。皇帝日渐长大，深知其余兄弟的野心，慢慢开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对这些人赶尽杀绝，如今，除了被发配到淮西边疆的老四盛仑王，便只有这被圈禁在宫中的老八安宁王了。而皇帝留着这两位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盛仑王的母妃出身卑微，朝中并无依仗的权势，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发配到边疆任他自生自灭了。而争皇位时，安宁王不过襁褓中的婴孩，加之自小体弱多病，母妃虽受先帝恩宠，却在诞下龙子一年后便香消玉殒了，更是无依无靠的处境，梅阳质便以留他在宫中静养的名义将其圈禁了起来。倚凉看进安宁宫中，只见庭院中花草多萎谢，石凳石桌积灰已久，偌大的宫殿极为寂静，衰败之感顿生。可见宫中这些拜高踩低的奴才对这位王爷的照顾并不周全。
倚凉淡淡一笑，看向定于，道：
“姑姑若甘为水，这新船自然需你来起锚。”
“相爷……”
定于上前一步，抬头直直看向倚凉，眼中闪烁不定。倚凉并不介意定于的无礼，双眸淡静恬然，良久才笑道：
“夫君大人只愿掌舵。”
“奴婢明白。”
定于这才垂头退了一步。
“姑姑不必多忧，智者谋而后动。”倚凉目光落在安宁宫的匾额上，眼神变得深而悠远。
“夫人所言极是。”
定于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子，若真若她所说，舟将倾覆，那么他们这些前朝的人怕是一半都要给先帝殉葬的。相爷的本事自不必说，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已耳闻。而这位夫人，却是令她捉摸不透。第一次见，便知这般美貌聪慧的女子不是寻常人，所以本不应多嘴的她才好言提醒她收敛锋芒。后又闻她绕家满门尽灭，不禁心中惋惜。再后来便是突然出现的男子带着她满含深意的问话而来。她在宫中这么久只求安稳自保，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才走到礼教司仪的位置。如今，她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这一局吗？
“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倚凉缓缓吟道，随即转身，朝惜云宫正确的方向走去，背影之洒脱柔美，不禁令立在原地的凭兰与定于皆是一愣。凭兰反应过来后忙跟了上去，定于却是双膝一跪，缓慢而坚定的说道：
“奴婢愿为水。”
倚凉这才停下脚步，转头淡笑道：
“那便有劳姑姑继续为倚凉引路了。”
“是。”
惜云宫中。
“怎来的这样晚？”榻上的绕云姝冲着刚到的倚凉嗔责道。
“引路的姑姑许是年纪大了，引错了方向。”倚凉淡淡一笑，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也就是你这般脾气，不然看谁饶得了她。”绕云姝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
“听说你那日出宫时落了水，我方听到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小李子又回来说相爷接你回去了，无大碍，我这才放下心。”
“让小姑姑担忧了。许是那日皇上龙威慑人，倚凉不知所措才会失足落水。”
“哦，这么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
伴随着低沉威严的声音，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进来了，众人忙跪地行礼。男子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便径直走到绕云姝那里，揽着她坐了下来。
“皇上说什么呢？倚凉可是在夸您天子之威。”绕云姝眉眼温柔，娇嗔道。
“倚凉拙舌，望皇上不怪。”
倚凉也顺势福身道。
“罢了，起来吧。朕只是随口一说，看把你急的，就这般护着你的侄女？”
梅阳质后半句显然是对着绕云姝说的。
“绕家如今可就剩我二人了，我怎能不护着她？”
绕云姝说着竟是要落下泪来，梅阳质一见，忙哄道：
“好好好，是朕的不对，再哭可就不美了。”
绕云姝一听，这才破涕为笑。梅阳质从头到尾，一如温和深情的君主，仿若那日御花园狠毒狡诈之人不是他一般，倚凉心下嗤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见两人举止亲昵，可见皇帝对小姑姑的确宠爱，只是帝王之爱，水中月镜中花。若真走到那一步，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又该如何面对？
“皇上，云妃娘娘，时辰也不早了，臣妇便告退了。”
“去吧。小高子，你送夫人出宫。”
“是。”
一旁的高博忙应道，倚凉冲着两人一福身，方转身离去。不一会儿，惜云宫屋内的侍女也全退了出来，只留梅阳质与绕云姝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