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龙醉雒来看即墨华。
一宿没睡的她明显状态不佳。
龙醉雒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开口问“墨华你这是在怨自己?”
即墨华知晓他所问何事,却避而不答,反问着他“陛下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让我回王府的?”
龙醉雒点头,他不想让她愧疚,所以让她回府,因为不想让她愧疚,所以嘱咐上上下下的人对此事不要提及,甚至难得的与榻浮酌达成了默契。
“其实没必要这样的。”她垂眸,她不过是一个嫔妃,怎的就受到他这样的保护?
“怎么就没必要呢?”他问,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柔情。
即墨华回答不上来,或许是不想将来愧疚于他。她清楚自己是为何入的宫,自然也清楚自己是在为谁卖命,她不想模糊了这些。
“墨华,你为何就不明白朕的心意。”他将话说的轻柔,并非怪罪也并非询问,他只是这么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却让即墨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即墨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句陈述句,于是选择了沉默。
他叹气,然后看着她道“今日阳光尚好,不如出去走走如何?朕这些日子怕是也无暇照顾你,你也可出宫去散心,回王府再住几日都可。”
即墨华诧异,没有想到他今天会说出这番话,作为一个嫔妃,自己的确是享受了太多旁人从未享受过的待遇,而他作为一国之主,也的确做出了太多从未做过的事情。
“天凉了,多添些衣物。”龙醉雒道,即墨华这才想起前几日刚刚下了一场雨。
即墨华看着这样的龙醉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龙醉雒看了看她,像是想要把她印在心里,那眼眸里有即墨华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即墨华回避开他的目光,前世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她不愿意再重蹈覆辙,也不愿负了榻浮酌对她的交代。即墨华决定听从龙醉雒到处走走,她清楚,若是此时榻浮酌对她下的命令是刺杀了龙醉雒,怕是她也下不去手。
她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呆一阵子,她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不愿意背叛更不想冒险让别人背叛,这世间总是有太多太难的选择。
提及安静的地方,即墨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茶花谷,曾经在那里的日子虽平淡无奇,但却真真实实的得到了宁静,那满花谷的清香此刻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于是即墨华当天下午就离开了皇宫,那个下午,龙醉雒的心情莫名的烦躁。
他猜不到她会去哪里,也不想要猜,他只希望她能够安全,能够安安全全的回来,回到这个宫里,回到他的身边。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容易知足,一个喜欢的女子罢了,想要的话怎么样都可以得到,可偏偏又不舍得拘束着她,宫中有关即墨华的传言他充耳不闻,羡煞了后/宫众人他也毫不在意,他清楚即墨华曾经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宫女,更清楚她此番入宫是以榻浮酌府上的侍女身份入的宫,可此时的他却一心只想着让她能够心甘情愿的呆在这皇宫里,希望她能够信任自己,就像自己信任她一样。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他希望在漫长的时间里,她能够逐渐喜欢上自己。这一瞬间,似乎江山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在时间的长河里,他想得到的,不仅仅是坐稳掌控江山的位置,更是想要得到她。
初到茶花谷的时候即墨华以为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可时间长了便也明白那是因为这茶花谷里有那么一位与世隔绝的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亘古的山脉都能被他收入眼底,这天下的景色,他似乎见得比任何人的都要多。
第二次来到这里,此时的她扬鞭策马,踏起尘土飞扬。
来到茶花谷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即墨华拴好了马,看着远处疑惑的望着她的亘脉自然的笑起来“晚饭就在这里用了。”
饭席间亘脉没有问即墨华为什么来这里,反而关心的道“一身的灰尘,是赶路来的?”
即墨华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裳,的确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笑答“想纪洬了。”
亘脉接话道“也是巧,纪洬前几日才飞鸽来信道会小住几日。”说完亘脉又认真严肃的问了句“你们商量好了?”
即墨华连忙笑着摆手否认。
亘脉说的并没有错,即墨华到了没几日纪洬也到了茶花谷,看到即墨华半天都说不出来话,等反应过来后就凑过来笑嘻嘻的问“怎么想着来这里了?”
“咳......”亘脉轻轻的咳嗽了下,悠哉哉的话语就飘了过来“墨华是为得你来的。”
“......”
纪洬一旁笑的得意,亘脉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踱步回了房。
“看来那皇帝对你是真好的,不然你怎么能在皇宫里出入自如呢?这数遍皇宫里所有的女子也没人有你这待遇呢。”
即墨华问“你怎么不想我是偷偷溜出宫的呢?”
“就那皇帝待你好的程度,你至于偷溜出宫吗?”纪洬笑她小瞧了他的智商。
即墨华撇撇嘴“你倒是听谁瞎说的?自那前皇后死了以后,当今皇上就没有宠过旁的人。”
“天下的人都快传遍了,当今陛下为了你专门下令不得对处死葛将军一事多说一句话。”纪洬回答。
原来他为了这事儿下了令,倒是没有想到他能做的这般周到,只是这事儿最终还是被她知道了。
“皇后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多少双眼睛都在那儿盯着呢。”纪洬劝道“就像你知道了葛将军被处死一事,恐怕也并非是他龙醉雒考虑不周所致,怕是有人故意让你知晓的。”
有人故意让自己知晓?那事儿是在即墨画那里得知的,莫非这是她的主意?
“你当那前皇后嫣若是怎么死的?如果她真的是那般不谙世事,又怎么能在皇后的位置上呆了那么久?她无非是她信任了不该信任的人。”
即墨华惊讶,自从进了宫后,的确未听到龙醉雒提起过前任皇后。
只是感慨所有人都以为龙醉雒爱的是温和的女子,都妄图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影子,使龙醉雒有一瞬间能够把她们当作前任皇后一般喜爱,可如果这一切是他精心设置的陷阱,如果那传说中出淤泥而不染的嫣若不过是将纯真当做一种手段......
龙醉雒明白,嫣若也明白,那这场玩笑又愚弄了谁?
终究是她太相信那个传说,相信他们所说的皇帝与皇后之间相爱的传说。
“卜姑娘怕是这几日就要册封为妃嫔了。”纪洬开口道。
即墨华点头表示知晓,太后本就喜欢卜姑娘,况且后/宫中皇后的位置空悬已久。
“你倒是平静。”纪洬笑道。
“这本就是与我无关的事情。”即墨华淡然,不管是卜姑娘册封为妃嫔还是卜姑娘坐上皇后的位置,这都与她无关。
纪洬耸肩“宫里的风波是永远都不会停息的,只是墨华,你愿意卷进去吗?”这世间有千万种活法,你是真的愿意卷入这硝烟中吗?
即墨华不语,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选择早已经不由她了。
“纪洬,你是宫里出来的人吧。”
若不是宫里出来的人,他又怎么会对宫中的事情那么了解?
他点头却不再肯多说一句。
“纪洬,如果让你选择,你愿意再回到宫里吗?”
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高官俸禄,荣华富贵......纪洬你愿意回去吗?
“当初我要是不选择出宫,能有这么逍遥的日子吗?”
即墨华笑了起来,他说的对,只是他还有机会选择,而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纪洬在茶花谷呆的日子并不长,倒也符合他的风格。
“墨华不如跟我一起去其他地方走走?总是待在茶花谷不觉得闷?”临走的时候纪洬开口道“天下之大,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山河壮丽?”
即墨华算是被他说动了,这个世界的山河壮丽她还未曾见过,此行去看一看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收拾好了行李即墨华和纪洬向亘脉告辞。
亘脉飘飘然的道“早就猜到你们是商量好的来我这里小住的,墨华还不承认,这不又一起走了吗?”
纪洬笑问“怎么?不许?”
亘脉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悠悠然的话又随风飘了过来“万事小心。”
骑马穿过竹林小溪,没多久就到了镇上,两人下马牵着马走,倒也不觉得疲倦,找了个酒楼吃点儿饭,便听见旁边桌上吃饭的人再议论今年的选秀,猜测着谁家的姑娘能够成为皇后,代替前任的皇后嫣若受着皇上的恩宠,母仪天下。
“是真的?”即墨华问着纪洬,出宫前还未听说宫里要进行选秀,怎么出宫没多久外面就传了这样的消息?
“前几年因为前任皇后的事情一直没有进行大规模的选秀,今年怕是该好好选些新人入宫了。”纪洬尽量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即墨华点点头,看来往后/宫中的风波会更多吧。
饭后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后才找了地方住下,算账的小伙计一边收钱一边跟两人聊着天儿。
“哟!这位姑娘也是要入宫去的吗?”
即墨华暗自叹气,自己才刚出宫呢。
“这几日入住我们这儿的秀女可多啦,不如把姑娘安排到她们房间隔壁?要是没事儿你们不还能联络联络感情?”小伙计也不管即墨华有没有回答,自顾自的打算着。
“不需要了,这位姑娘她喜欢清静。”纪洬连忙阻止。
上楼的时候纪洬还不忘交代着即墨华“夜里小心,客栈也不一定都是安全的。”
即墨华疑惑“是怕盗贼?”
“是怕有人将你当秀女杀了。”纪洬低下声音对即墨华说。
点头的同时即墨华又暗叹了口气,真是无辜呐!出宫一次还有可能被人当秀女杀了。
一夜平安无事后,第二天本是要继续赶路的纪洬却改变了主意“再往前走就能到另一个小镇上,只是现在是选秀女的时期,怕是客栈也没了空房,不如在这儿多留几日再走?”
即墨华昨夜没有睡好,今天也没有什么心情骑马赶路,自然是欣然答应了纪洬的提议,于是两人打算去街上逛一逛。
虽说是天刚蒙蒙亮,可摆摊的小贩已经开始热情的招呼起人来,也不知道是昨天没有吃好还是太久没有品尝外头的点心,竟然兴致很高的买了很多点心。外头买的点心自然是没有宫里来的精致,可是味道却也不差,两人找了个酒楼点了几个小菜,吃着刚买的点心就算是解决了早餐。
“本以为你是吃不惯这些的。”纪洬说道。
即墨华撇嘴“你怎么知道我吃不惯?”
纪洬道“你在宫里什么能吃不到?”
“这种点心宫里就吃不到。”即墨华跟他继续斗着嘴。
吃完早餐后两人又随意的逛了逛便回了客栈。
算账的小伙计正噼里啪啦的算着帐,抬头瞧见纪洬和即墨华回来了还不忘打招呼“两位的午饭是要在房里用吗?”
不知道下午还有没有出去再转转的打算,即墨华回绝了小二的好意。
小二倒也不介意,继续搭茬道“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呐?怎的就带了一个随从就来了?”
即墨华反问“这进宫选秀不都是选妃嫔吗?又不是选侍婢,带侍婢做什么?”
小二把整理好的账簿收起来后道“姑娘您这就不内行了,这侍婢多了自己不也得个清闲?”
即墨华听后感慨“说不准,这侍婢多了更清闲不了呢。”
聊了这么几句这天也大亮了,来来回回能瞧见下楼为自家主子打水的侍婢,小二压着声音提醒着即墨华“要是没什么事儿姑娘您就早点儿回房吧,选秀这段时间客栈的人可太多了,保不齐再碰着您。”
即墨华点头往楼上走。
可偏巧不巧的就碰上吵架的,无非是哪家的丫鬟碰着了另家的丫鬟,打翻了等了半天才打上的水。即墨华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儿,自己出宫是为了清静的,于是避开两人就往房间走。可那俩人也不是有眼色的,站在那儿就不动地方,自顾自的吵了起来。
“两位姑娘让一让。”即墨华开口,总不能等她们吵完再过去不是?
“你怎么说话呢?没见这儿忙着吗!”
即墨华眉头一皱,合着她们忙的就是吵架?纪洬忙开口“大清早的两位姑娘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在这儿站着吵总归是挡了旁人的路,不如各忙各的去吧。”
“大清早的吵些什么?!”还未等人散去,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房间传了出来,带着慵懒与不满的口气“真是扰人清静。”
即墨华看到从房间出来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是她?可即墨华还没来得及惊讶,纪洬却是先问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才明白原来纪洬也认识她,再看那女子,却丝毫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反而自然的向即墨华行礼道“见过墨华姑娘。”此时的她已经不像当年虚弱,一副好容貌让这一身华服衬得格外漂亮。
“姑娘可是痊愈?”即墨华关心道,那年见她她还病得严重,甚至下地都困难,如今倒不像是病了的样子,只是那身上的药香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