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傍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
如何诉。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经许。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
——戴复古妻《祝英台近》
第二天吃过早饭,任青儿和任红儿带着红绡、雨梅便去了徐夫人的荒院——疏影园。
一路上,任青儿觉得总有人在看姐姐和自己,等到青儿看过去时,后面不是没人,就是正在干着自己活,走着自己路的丫头仆人。任青儿没多想,她就只当他们对姐姐好奇罢了。那天在牡丹园里听到的闲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庭院里向来多些谣言、八卦。要是这些坏话总以讹传讹,也会三人成虎,会威胁到姐姐和自己。任青儿觉得,现在在风头浪尖上,先还是低调些,凡事多忍让。等姐姐真正和老爷成了亲,办了喜宴,事情已成定局,话题已不再新鲜,那些挑衅的人,等着看好戏的人,自然没了兴趣,也会风平浪静。
“哟!任夫人和任小姐到啦!”阿杏眼尖,老远就看见她们两个,隔着段距离就开始打起了招呼。
面对阿杏的热情,任青儿只是礼貌地回回礼,对她,热情不起来。
“任夫人、任小姐快往里面请。徐夫人等着二位呢!”她忙带着任红儿和任青儿往院里走。
在这里住了几年,再熟悉不过的景物,再熟悉不过的落寞。这里,一如既往地没有改变。好像时间只停驻在疏影园,任园外光阴荏苒,世事变迁,而这里,是老天爷忘记看管的园子,让时间偷偷地住了进来。
任红儿和姐姐走进院里,那古木台阶上,有明显清扫过的痕迹,但是落叶又渐渐爬满了。
阿杏看到任红儿望着满院的萧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夫人就将就一下吧!这院里现在只有我和桔梗这个丁点大的小丫头,要管理这么大一个院子,哪里还顾得上清扫呢!夫人可不要嫌脏!”
红儿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自己都是从这个园子里出来的,又怎么会嫌弃它呢?只是颇有点感概而已。”
“任夫人……”阿杏还要再说些什么时,里屋传来了徐婉娘熟悉的声音,“阿杏,这么多话干什么,还不赶快请任夫人和小姐进屋坐。”
“是,夫人。”阿杏表面上虽答应着,背对里屋的大门,对着任红儿撇了撇嘴,有些嫌弃和不屑的感觉,这些,徐婉娘自然看不到。
任红儿牵着妹妹进了里屋,徐婉娘还是坐在那美人榻上,和以前一样,甚至连榻的位置都没变,正对着门口,方便看着门口的动静,方便等待,等待着早已失望的希望。
但青儿觉得徐婉娘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着装较为朴素,今天却明显作了打扮,换了件紫色的连衣长裙,衣襟上绣满了木槿花,衣裙外还套着一层罗纱裙,纱裙轻盈,深映着美丽的木槿花。腰间束起,露出纤细窈窕,也更显****挺立。白皙的小耳上吊着两个蝴蝶坠,轻轻摇摆着,两只活灵活现的蝴蝶,翩翩起舞,可是有银线,牵制着它们,飞不起来。
昔描浓眉起艳妆,今朝素颜笑枯柳。
耳间玉蝶翩翩舞,转身不见画眉人。
“夫人今天好漂亮!”红儿看着,不自觉地发出感叹。“对啊!夫人好美哦!”青儿也由衷地赞道。
徐夫人无奈地苦笑一下,“再美又怎么样?他还是一样不会来看我。”徐夫人神情落寞,慢慢品着茶,她对任家姐妹倒是不避讳,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孤寂。
任青儿不经意地打量着房间摆设,才发现本来一直在她们身旁的阿杏早已不知不觉退了下去。
“夫人,莫这样说,姐姐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在老爷面前帮您说情,让他来看看您。”青儿说道。
徐婉娘摇摇头,并没有直接说话,而是摸了摸任青儿的头。“这小丫头,长大以后定是个大美人啊!”
任红儿笑着说:“是啊!别看她现在只是清秀,那是脸上还没长开,长大后定会比我还好看。”语气中带些高兴和自豪。
徐婉娘望着青儿,又转过去对着红儿说:“红儿,你不用那样做。我确实还在等待,可是不一定是戴望予,这是一种习惯。等待着,可以给人希望。我要的不是戴望予,是自由。”
可是,要怎么做,徐婉娘才可以逃出深闺,获得自由。这下,所有人都静默了。这时,门外传来阿杏的声音:“夫人,叶夫人来了!带东西来看望您来了!”
屋里所有人都愣了好一会儿,徐婉娘正要说话时,那位叶夫人便自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叶薇挺着大肚子,昔日瘦美的脸蛋已有些轻微的臃肿,却还是打扮华丽,像个骄傲地孔雀。“哟!这可不是红儿姑娘吗?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今天可是来告别的?”话里满是嚣张跋扈,尽是嘲讽。
“哪里,红儿怎么会是凤凰,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是老爷赐予红儿最大的福气。”红儿恭敬地答道,没有半丝不悦和逾礼。
叶夫人轻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任红儿。这时,小丫头桔梗递过来了茶,“叶夫人请用。”
“啪”叶夫人手一挥,桔梗没有想到叶夫人是如此蛮横,茶杯泼到了桔梗身上,“啊!”桔梗烫得叫了出来。
“叫什么叫?嚷什么嚷?主子都没好好教过你礼仪吗?”叶夫人指桑骂槐,厉色道,“你这茶水颜色这么奇怪,我能喝吗?我现在可怀了老爷的亲骨肉!出了事,你承担得起吗?”
桔梗马上被吓得失了颜色,跪在地上,“夫人饶命,这茶水虽然是奴婢泡的,但绝对没毒!徐夫人和任夫人她们都喝的是这个!”
这不明摆着仗势欺人吗?徐夫人气得青了脸色,手指握成了拳,但又发作不得。任红儿也吓坏了,同情地看着桔梗,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但看着徐夫人恶毒的脸孔,却还没敢开口。
这时,阿杏走过来,缓缓跪下,安慰叶夫人道:“叶夫人,这其实不怪桔梗,我们这院里的东西都是拿差的送过来,哪比得上您的络春园啊!”
还是阿杏有办法,叶夫人爱吃这一套,脸色果然缓了缓。又看向任红儿,细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着,盯得红儿很不舒服。
叶夫人昂着头,说:“是啊!还不是因为老爷宠我们母子俩,不肯让我们有半点吃亏!”
任青儿听的出来,这话的潜台词是对着姐姐说的,表明她自己才是最受宠的。
“这不!昨天一下朝堂就往我那儿奔去吗?说惦记着我和小少爷呢!”叶夫人说完这话,瞟了瞟任红儿。
果然,任红儿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表现出有些哀伤的样子。
叶薇心里感觉一阵爽,继续刺激她道:“人哪,光靠一张脸有什么用,人总会老的,总有更漂亮的等在后头,想仅凭这个,就锁住男人的心,做梦!”
任红儿委屈地低下头,忍住,不让泪留下。
叶薇更得意了,达到了目的,站了起来,“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她起身要走,她的侍女赶紧上来扶着她。临走前,丢了句:“人啊,不要自不量力!”看也不看屋里的人,更别说好好道个别,趾高气扬地就走了。
过了会儿,任红儿又勉强地笑笑,安慰着担心她的青儿,说:“没关系,我现在压根就没指望他对我专情。就像你昨天说的,我们有吃有穿的,能够安稳地过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
任青儿抱住她,把脸窝向她的怀里。后来,任红儿和青儿劝了会而徐婉娘,便向她告别离去。
刚出院子,任青儿听到有人在喊姐姐,回过头去,看到阿杏走了过来。
“任夫人!先别急着走!”任红儿带着丫鬟们停了下来。“怎么了,阿杏?还有什么事?是不是徐夫人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做的?”
阿杏笑着说:“不是,夫人,我有个私事想拜托你!”“你说吧。什么事?我能做到的话,一定帮。”
阿杏眼睛亮了亮,“夫人,您可不可以让我有机会去您身边做事?我一定会好好服侍您的!”
任红儿疑惑的问道:“哦?可是徐夫人怎么办?”
“唉,我也不是怪徐夫人,你今天也看到了,跟着她,活又多又累!还要受别人欺负!我只希望您能念着我们原来的姐妹情分,看在这份上,帮我换个差!”
任红儿感觉为难,眼色复杂,说:“我想想吧。”她又不想让徐夫人孤单,又不想让阿杏吃苦。
跟阿杏告别后,青儿问姐姐:“姐,你和阿杏姐姐以前关系很好吗?”
“还不错,她人很能说,又活泼开朗的,府里的姐妹都跟她合得来。不过,人就是有点懒,嫌活累。我想起有一次,她到叶夫人那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把叶夫人哄得很开心。叶夫人就霸道地把她讨过去了。我们上次跟老爷说了,他让戴管家又把阿杏给调回去了。”
“姐,我觉得阿杏有些问题。你说,我们做了徐夫人那么长时间的奴婢,叶夫人不欺负她就算很好了,什么时候会看望她?”
“对啊!我都忘记有这一层了!你的意思是阿杏搞的鬼?虽然她是和叶夫人关系不错,可是我没有看到她去找叶夫人报信啊!”
“很有可能,她中途离场过一段时间。”青儿看着姐姐澄清透明的眼睛,说道。
“真的?阿杏怎么会这样做?看不出来。”任红儿吃惊地摇摇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姐,你以后还是要多提防着她。她提出要做你的丫鬟,肯定也不怀什么好心!”任青儿望着姐姐,语气坚定。
“唉!”任红儿叹了口气,“看来,当夫人的生活也不好过!这勾心斗角的!怪不得,明明叶夫人更得势,阿杏不找她,反而来找我!她们真的串通一气了吗?”说到后面,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
“姐,你先别担心,只有你先暂时别答应她,就没事!至于,徐夫人那里,徐夫人过得本来就不好,叶夫人也欺负不到哪里去!”青儿安慰姐姐,自己心里也有点,摸不着底,这叶夫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就算没了阿杏,叶夫人还愁找不到监视姐姐的人吗?
任青儿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一场大的阴谋在悄悄进行着。要仔细看清时,又完全找不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