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万结愁肠无昼夜(一)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
兄弟两三人,流宕在他县。
故衣谁当补,新衣谁当绽?
赖得贤主人,览取为吾绽。
夫婿从门来,斜柯西北眄。
语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见。
石见何累累,远行不如归。
——《艳歌行》
任芊情的肩膀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一丝惊慌从澄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瞬间恢复了往日里的镇静。
可那丝慌乱却没有躲过从来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任芊情的眼睛,原来刚才所有的答应只是为了隐藏住慌乱而打的掩饰,原来刚才挡在自己面前不让自己进屋,真的是为了隐藏屋里的人。那么,屋里的人是谁?周侍情的心马上感觉从进了天堂到掉下地狱,还是狠狠地被摔下。
“侍情少爷,那我们要怎么办?”钱潮看出周侍情满脸的失望,他聪明地把这个问题扔给周侍情。他觉得复仇的机会来了,今天叶薇还有朱夫人的丫鬟,或明或暗地都让自己盯着紫薇园和荒园的动静。
任芊情看看跃跃欲试的钱管家,她对周侍情说:“侍情哥哥,我不要让他们搜我的房间!”
“女孩的房间岂是你们粗武的人能进去的!”周侍情觉得自己永远无法拒绝任芊情。
“那侍情少爷,奴才们都是下人,都是卑贱下人,可是您是贵族子弟,您可以进去。为了芊情姑娘的安全,请您进去看看吧!”钱潮咬住不放,又对任芊情说:“芊情姑娘,您也不想大晚上的一个男子偷鸡摸狗地在你屋里吧,所以还是配合我们,让侍情少爷进去看看吧。您就算信不过我们奴才,也信得过侍情少爷吧。”
任芊情看着周侍情,没有说话。周侍情犹豫地看看任芊情,还是踱着步走向任芊情的房间。
吱呀一声,木质的门发出悠长的响声,门内是一片阴影。周侍情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周侍情出来了,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钱管家,我看了芊情的房间,并没有如你们形容的贼子。兴许跑到别的地方了,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吧。”声音没有音调的起伏。
钱潮犹豫着,没有迈出脚步。他可是来现场捉奸的,怎可就这样无功而返。“可是,侍情少爷,这……”他故意把样子做得很为难。
“我说话,你听不懂吗?”周侍情发了火,一直紧憋的心情终于有了发泄口。他恶狠狠地看着钱潮。
钱潮只得作罢,不甘心地带着仆人们离开了紫薇园的后院。
“侍情哥哥,谢谢。”任芊情低着头,她也感觉对周侍情有些惭愧,自己刚刚确实是要挡住他的路,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能不让他进自己房间。
“谢什么?谢我被你利用了吗?还是谢我可以用来做你的挡箭牌?”周侍情脸色很难看,“或者谢我没让钱潮来抓你喜欢的狗儿哥哥?”周侍情看着任芊情,他不能再得过且过,今天一定要问清楚。
“对不起,侍情哥哥。”任芊情低下头。
周侍情手紧紧拳起,“对不起什么?”任芊情眼光盈盈望着他,不说话。周侍情嘴紧抿了一下,问了最后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到底要不要跟我住进戴府?”
“对不起。我想我还没有到可以喜欢上人的年龄。”
“哼,你是在敷衍我吧,我告诉你,任芊情!你以为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糊弄我,是吧!你还没到喜欢人的年龄,好,那你说,你怎么能喜欢徐狗儿呢?你对他这么好,不喜欢我进你房间,他就可以。和我说话就这么敷衍,和他就昵昵私语。你不要以为我不说,就、就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瞒着我,喜欢他!”周侍情越说到后面越激动,不能自已。
周侍情不等任芊情反应,就冲动地跑到任芊情的房间里,把徐狗儿拖出来,当着任芊情的面,狠狠揍了徐狗儿一拳。他要告诉她,徐狗儿只是个奴才,只是个自己高兴就能逃过一劫,伤心时也得跟着自己哭的奴才而已。
任芊情见徐狗儿只是手捂着自己的脸,倒在一旁,马上,翻过身,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芊情心里感到不安,本来徐狗儿什么事都不会有的,都是自己惹的祸,让他去帮自己查事情,结果却……
她看得出周侍情下手不轻,只希望狗儿哥哥没事。她盯了徐狗儿好一会儿,却看见他一动不动。任芊情有点吓坏了,她走到徐狗儿身旁。“狗儿哥,你怎么啦?”一声,徐狗儿还是一动不动,任芊情看到他的一只手的手指甲深深插入进了泥土中,手上的青筋暴起,骨骼枝节清晰。
“任芊情,你离那狗奴才远点儿,你跟他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周侍情在后面吼叫道。
任芊情不理周侍情,径自走到徐狗儿身边,轻声问他:“狗儿哥,你是很疼吗?都是我不好,让你……”芊情话还没说完,蓦然间感觉眼前的光全被挡了,聚集到一个身躯上,很温暖的身体。
“青儿,没关系的!”徐狗儿拥抱着任芊情,眼睛瞟了瞟周侍情,把头埋到柔弱的肩头。
“你这个狗奴才!你快放开任芊情!”周侍情看到眼前的两个人完全不理睬自己,反而愈演愈烈。心底里一股火烧得更旺,从心底里冲了上来,一把直逼喉咙。
周侍情把徐狗儿大力一推,徐狗儿被推到那棵古老的丹枫树上。他看到任芊情也因为不稳,一个趔趄。周侍情动了一下,脚步刚迈出,就停住了。他觉得他和任芊情总有些距离,跨不过的。他逼着自己不去看她,转过头,但脚尖还指向着那个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女孩。
“嘭”一声,当周侍情还在自己的心绪里挣扎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人,已经重新站起来,徐狗儿猛速地攻击过来。
“狗儿哥!不……”任芊情眼看着徐狗儿拳头挥向周侍情,大叫道。
可是晚了。徐狗儿先是一拳,然后曲起腿来,趁着周侍情护着自己的脑袋时,用膝盖头攻击他的肚子。
周侍情毕竟是练过武的身子,马上快速反击,即使人就要倒下去,即使肚子上的剧烈疼痛着,一脚就踢向徐狗儿,脚踢在了徐狗儿头上。徐狗儿头一仰,倒了下去。
“狗儿哥!”任芊情慌张了,她觉得事情真的越来越复杂了,超出了她的掌控。
“任芊情!”周侍情猛地吼道,他没想到,在任芊情心中,竟然根本都不值一提。
“啊?”任芊情转过头来,一脸的迷茫。某个小东西裂的彻底粉粹,曾经的以为,永远成了不可弥补的梦。
任芊情正迷惑于周侍情的叫唤,目光往稍远一带,便看到钱潮带着人又返了回来。她警惕地站了起来。“钱总管,您怎么又回来了?”
钱潮本来就没离去,他知道徐狗儿在任芊情屋里,本来是让周侍情进去看,指望能挑拨任芊情与周侍情的关系的,没想到周侍情居然忍着不说。他明白,隐忍的背后,必暗藏着波涛汹涌。便躲在墙后,观察着后院里发生的一切,没想到结果更是比预想中发展得要好。
“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贼子,就还是回到这里来了。没想到,芊情姑娘,仆人们真的说对了,您真的私藏贼子在您的卧房啊!还是个男的!”钱潮故意把话说得酸酸的,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周侍情脸上丰富变化的表情,心里一阵得意。
“狗儿哥,他不是贼!他是疏影园的仆人!跟我和姐姐还有些昔日的情分在,来看看我们姐妹了,这有什么错?你们就凭他出现在紫薇园,就说他是贼?”任芊情反驳道,她心里很清楚钱潮是有目的地在做这一切,在为难自己和姐姐。
“哼,芊情姑娘嘴儿巧,奴才说不过您,可是……”
钱潮话还没说完,芊情抢了他的话,“侍情哥哥,你胳膊怎么了?还有狗儿哥,你头也受伤了?”芊情的话让所有的仆人都开始忙了起来,找大夫的,清理后院的,各自忙着。
大夫来了后,钱潮把大夫叫来看周侍情擦伤的胳膊,一群人都围在周侍情的身边。侍情少爷来,侍情少爷去的恭维着。
任芊情看徐狗儿额角上血流不停,拿了纱布,走到徐狗儿跟前,先用手绢擦拭血迹,再用纱布替他包扎。
当纱布用到一段时,任芊情再去拿,发现那堆洁白的纱布上面,是一只脚,霸道地踩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