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江镇是南陵最南端的军事重镇,因为北靠陵山余脉,南面滚滚向东的大江而得名。
高决等一行二百多法士将校就是要安排在这里。元宝要着重解决的大难题也在这里。
过了江就不属于贫瘠的东夷地界。
仅一江之隔,江南的东林另一诸侯国,广陵国,灵山就富饶得多。
“魂魄归来兮,天地无常;身死魂安兮,日月晰明;神凡无别兮,皆没归墟……”
一阵阵悠长的吟唱声从下方千里沼泽中飘飘袅袅传来。
高决、侯方雄、石程银,张广横等法士起初不在意,但无意中听了几耳朵,顿时觉得心神伤痛,神魂摇动。
吉元庆闻声寻视,却没看到人,忍着难受道:“殿下,这吟唱古怪可怕,似有勾魂摄魄之能。”
元宝的神格在卷轴上,感觉不到神魂异常,但心里也涌起忧伤悲怆,就拍拍嘶风兽停住。
“喂,那头插一朵白花的道人,你唱的安魂曲很特别啊!”
吟唱声戛然而止。
沼泽中的人惊讶地抬头,见元宝只是个少年,问:“你如何能看到我?又怎知我吟诵的是安魂曲?”
眼神阴戾,声音却毫无感情。
“能看到你有什么稀奇?安魂曲,我听得多了,只是以前听到的都没有你的这么有撼动魂魄的异力。”
白花道人冷冷哼了声道:“你也是个杀生如麻的刽子手,满身血腥,尤甚邪魔,将来必不得好死。”
“大胆,你安敢辱我殿下?”吉元庆怒喝。
主辱臣死。只是看不见那人,也无法确认声音来源,他无法准确攻击,否则会立即出手。
白花道人不屑道:“就你?不过是个冷血刽子手的小小爪牙,充其量算把凶刀。”
“少年,你也少得意,你能看到我又如何?”
元宝挥手制止吉元庆、康烈等的暴怒,淡然笑道:“能以遍布人妖骷髅寸草不生的沼泽为家,安魂道人,你是位异人。但区区沼泽戾气幻境小阵阻挡不了我。我若杀你,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逃脱。”
吉元庆等一愣又一惊。他们看到的只是泛着腐烂气息的辽阔沼泽,没看到一根骨头。
元宝指着沼泽中一片枯黑小树林道:“那不是树,而是一具具竖立的人骨兽骨。草也不是草,全是骨头。”
“这世上无人知我识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白花道人更加吃惊
他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命担忧。
卷轴刚浮现你的名号。你在卷轴上的神格地位还不低,说明你有别人难及的天赋本领。
元宝不能说出秘密,也不想对一个陌生人说谎费话,伸手把半个巴掌大的万古城从法宝囊中拿出来。
“安魂道人,免费告诉你一件事。”
指指漆黑一团的袖珍城:“近日我才知道此宝有自动收集保存凡灵之能。有了它的庇护,人才能身死而魂不灭。此前,我只看到众生魂魄混沌落入,在这,我才知道人死后魂魄本是清醒的,带着种种凶戾怨气,是你消弥恶念戾气,让他们死后安宁沉寂,让天日更清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关心。但所为有益,当称一声大善。”
“什么?”
安魂道人浑身一震:“还有能收集亡灵的宝物?不是死后俱化混沌之初么?……你也能看到魂魄?”
幽绿凶戾的双睛紧盯小城,阴魂从四面八方飞落其中,片刻后骇然道:“那小东西竟真有此能?……不过,识魂魄真灵是我独有异能。灵神中也没有可与我相比的。你所说的魂魄,其实看到的是阴气包裹的鬼体吧?”
元宝并不争辩,指着远处一处虚空,淡淡道:“你看他,生前相貌英武,肉体强健,也是位强人,可惜不能修神,只能做个凡人中的勇士。心不甘,一心梦想成神,自己送死,死了才知被骗,魂魄怒气怨气冲天……”
“……”安魂道人听得呆了:“他竟然真得能看到魂魄!!!为什么???”
半晌后,他飞身而起,来到元宝面前,凶睛放光,阴森森道:“你把那宝贝给我。只有我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吉元庆、康烈大怒,能看到人了,一个挥钺,一个抡锤,立即出手。
那道人嘴露不屑,不躲不闪。
暴烈的锤、凶戾的钺砸劈在道人身上,却毫不着力,如同落空。武器收回。道人仍在原地,且丝毫无损。
包括元宝在内,大家都吃了一惊。
安魂道人伸出枯瘦的爪子一样的手,戾声道:“那东西不是你该有的,天命归我。信我,老实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开杀戒,下手无情。”
元宝挥手制止部下的暴怒冲动,笑呵呵道:“此宝非凡。你想要?那就给你。单愿你有此天大福气。”
你连它其实是个巨大的城池都看不出,岂会是它的主人。我答应给你。主宰它的四相兽也不会答应。
把万古城抛向道人,笑眯眯等着看热闹。
安魂道人见元宝识趣,凶戾略敛,伸手接过。不料却如遭雷击,如撑大地,小城没接住,人跌入沼泽深处。
他有异能护体,片刻后又钻出沼泽,浑身干干净净,连头上插的白花也不染一点污秽。
再次飞起,怒视手托小城的元宝,狠声喝道:“你敢使诈?”
双手一搓,现出一朵碗大白花,显然要施异术强抢。
元宝哼了声,一股主宰神威汹涌迫向安魂道人。
这种神威和卷轴神威性质和功能一样,只不过是元宝参悟后自己修出来的,虽然不够强大,但用起来更灵活自如。卷轴神威在控制生命方面受限制的,自己修出来的受限要小些,主要受双方的修为对比影响。
安魂道人只觉得心灵震荡,不禁脸色一变,惊退出好远。
他在神魂方面天生异能,心志极其强大,从未想到竟有修为比自己低的人能让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敬畏情绪。
而元宝也黯然一叹:“这道人好强大。以我修为无法控制收服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魂道人喝问了半句,突然惊觉竟看不出元宝一行的修为,以为遇到的是隐藏实力的少见强横者,踢到了铁板,不禁更骇然,本能退回沼泽。
元宝也同时愣了一下,看看大家的惊愕神情,再瞅瞅安魂道人,心猛得一沉。
他总结经验,判断哪个是神帝神念所控傀儡,就是根据躯体显露的修为层次和所发气势严重不相符。不能看出修为,元宝就失去了这个极其重要的判断依据。再遇到那种傀儡,不明就里,危险更大。
“安魂道人,你这人真不懂事。想要宝贝,就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来。你无礼强要。我心怀宽大,不与你计较。刚才给你宝贝也没有施手脚算计你。你收不了宝贝,只说明你非灵宝真主,怪你自己。”
“还有,你心中的惊骇也是我此刻的惊骇。不动手,我们也一点看不出你的修为深浅。此必是天地有变。非是人力能为。遇敌而不知对手修为,更不知对手的神通,不知畏惧。天地间的杀戮争执只会更多,更惨烈。”
安魂道人没想到元宝会坦然相告难察修为的事。
消了一个疑虑忌惮,又生出事关众生的更大疑虑困惑,他沉吟片刻,冷冷道:“今天又要有许多枉死的尸骨抛在这里。我要超度亡魂的戾气怨念,让死者安息,生者平安。”
不再提万古小城,安魂道人显然认同了自己不是灵宝的真主,不再强求。
元宝还想再试试忽悠一下收用他。
“道长心怀慈悲,有高深莫测的修为,为何只陋居沼泽恶地,不肯出来为人类福祉出把力?”
“哼!”安魂道人声音越发冰冷:“混沌成宇宙诸界。万族林立,自有其道理,各有生存空间。死对所有生灵都是一样,何为正邪?是正是邪又怎样?种族之争与我有何关系?那不是我该管能管的事。”
一摆手:“你和其他刽子手有何不同?狂妄争霸的人多了。别打收服我的主意。别说你,神帝也不配。”
嘴上这么说,心里仍萦绕着被神威迫压的惊惧敬畏。
弱者让强者敬畏,这颠覆了众生认知。他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这个安魂道人非正非邪,似是看破一切心胸广大,实际上只是个有异能,有见识的怪人,谁也难以驾驭。
元宝灭了收服的心思,眼神变得更凌厉。
“道长,我也知道,生命诞生之初,世上本无善恶是非标准。后来有了文明,也有了标准,但标准是模糊的,随时会改变甚至彻底颠覆的。但每个时期总有共同的大致标准。它是由至高统治者主导决定或者影响的。你也说有万族林立。开天亿万年,万族强者轮番称霸,不能主宰宇宙也至少主宰一界。那就有万种标准。妖不以吃人为恶。灵神不以残杀奴役其它种族为罪。单说星棋大陆现在的人类,强者以欺凌弱者为傲,不以强暴为恶。弱者被欺,也只怪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象强者那样厉害凶狠。”
安魂道人不屑一顾,“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