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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论自爱

自爱与人类的自我,其本性都是只爱自己,并且只为自己考虑。然而,人又能做什么呢?人无法阻止他所爱的这个对象不充满错误和可悲:他希望自己伟大,却发现自己很渺小;他希望自己完美,却发现自己缺陷很多;他希望在人群中成为被爱慕和尊重的对象,却发现自己的缺点只能被人厌恶和鄙视。他发现自己就处在这样的尴尬境地,结果在他心中唤起能够想象到的最不正当、最邪恶的激情,因为对于谴责自己并向他肯定了自己的缺陷的那个真理,他怀有一种你死我活的仇恨。他想消灭这个真理,但是,由于不能从根本上将之毁灭,他就尽可能地破坏自己和别人的知识中的真理。这就是说,他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用来隐藏缺陷,让别人和自己都看不到缺陷,他无法忍受别人指出自己的缺陷,也无法忍受别人看到自己的缺陷。

毫无疑问,充满缺陷不好,但是,充满缺陷却又不肯承认缺陷,那就更不好了,因为这等于加上了自愿错误的另一个缺陷。我们不喜欢别人欺骗我们。别人若想得到我们过多的尊重,我们就认为这是不公平的。因此,如果我们欺骗他们,并希望他们给予我们过多的尊重,这也是不公平的。

所以,如果他们仅仅看到我们身上的确存在的缺陷和过错,很明显他们并没有损害我们,因为造成缺陷和过错的并不是他们。他们反倒是为了我们好,因为他们帮助我们从不幸中——从对那些缺陷的无知中——解脱出来。他们知道我们的缺陷,因而鄙视我们,我们不应该为此生气。他们按照我们实际的样子了解我们,如果我们是值得鄙视的,他们也因此而鄙视我们,这些都是正当的。

这就是一颗充满公平与正义的心所应产生的情操。但是,当我们看到自己的心中有着一种迥然相反的倾向时,我们又该对自己的心说些什么呢?我们仇恨真理,不喜欢把真理告诉我们的人,我们希望那些人受到欺骗从而有利于我们自己,喜欢作为我们事实上并不是的一种人而受到别人的尊重,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发生在所有人身上才算是公正的事情,被施加于某一个人身上,这就会让人觉得不满,人心是多么的不公正、不讲理啊!难道我们欺骗别人才是正当的吗?

这种对真理的厌恶有程度上的不同,但也许可以说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厌恶,因为它与自爱是不可分割的。正是这种虚假的敏感,促使出于必要而责备他人的一些人选择那么多的弯路和折中方案以避免受到攻击。他们必须要减轻我们的缺陷,看上去原谅了我们的缺陷,中间还夹杂着赞扬和爱护及尊重的证据。尽管是这样,治疗自爱的良药还是苦口的。自爱总是尽量少吃药,并且心怀厌恶,经常对那些开药方的人暗含恨意。

因此,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形:如果人们有意得到我们的爱,他们就会避免向我们做出一件他们明知会让我们不开心的事情;他们会按照我们愿意的方式对待我们;我们不喜欢真相,他们就把真相隐藏起来,不让我们看见;我们喜欢奉承,他们就说一大堆赞美的话;我们愿意受骗,他们就欺骗我们。

这就一步步使得这个世界上可以让我们不断进步的机会离真理越来越远,因为我们最害怕伤害这样一些人:他们对我们的爱极其有益,而他们对我们的憎恶则极其危险。一个君王或许是全欧洲的笑料,但他自己却毫不知情。对此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讲真话对听的人是有益的,但对讲的人却是不利的,因为这会使他成为不受欢迎的人。因为,那些伴随君王的人热爱自己的利益而胜过君王的利益,所以,他们谨慎地保全自己而不会为君王牟取利益。

这样的罪过无疑在上层社会里更有危害、更为常见,但下层社会也不可能避免,因为使人爱护我们总是有某种益处的。因此,人的生活仅仅是永恒的一个错觉。人类彼此欺骗,彼此奉承。没有人当着我们的面说出他们背后所说的话。人类社会就建立在双重的欺骗上。如果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朋友背后所说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友谊能够长久了,既使他讲得真诚、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因此,人类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不过是掩饰、欺骗和虚伪而已。他不愿意任何人向他吐露真言,也避免向别人讲真话。而所有这些如此之远离正义与理智的品性,都在他的心中有着一种天生的根源。

赏析

俄国杰出的哲学家、思想家、作家赫尔岑曾经说过:“抱着一颗正直的心,专心致志于事业的人,他一定会完成许多的事业。”

做人难,难就难在凡事认一个真。

一个真实、真诚、真心的人,仿佛一潭池水清澈见底;又如冬日瑞雪,光洁如玉。集真于一身的人,不但自己带头说真话,办真事,抒真情,而且敢聆听真话,扶持真事,谅解真情。聆听真话时,耳朵要聪敏;扶持真事时,眼睛要明亮;谅解真情时,心地要纯正。用聪敏的耳朵聆听真话,假话就无法将水搅混;用明亮的眼睛扶持真事,虚事就无法欺骗人心;用纯正的心地谅解真情,伪情就无法投机取巧。

说真话,办真事,抒真情,这是帕斯卡尔所绝对赞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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