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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贝初樱遇心上人 董宋臣道退婚因

回到慈元殿宫人住所,初樱心中还想着刚才审讯的事,却看到绿杨正在做针线,一看到初樱的轿子到了,连忙来扶她到床上坐下,看来早莺去当值换绿杨来照顾初樱了。初樱见她正在缝扇套,不由笑嘻嘻地说:“那个小书僮真是俊秀,看来他也挺喜欢你么!你要不要绣鸳鸯啊”绿杨抿嘴笑说:“他哪里会喜欢我啦!只是个小孩子不懂理。我给他绣朵桃花就好了。”说完给初樱倒了一杯茶。

初樱一边喝茶,一边沉思,想着春屏与孙蔓青两件事,临安城里竟然有这么一**邪之徒竟然横行霸道,但一时想不到两件案子从何处下手,不由越想越气,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倒把绿杨吓了一跳。连问她怎么了,初樱说自己被刚才审的案子给气的,到底也没有向绿杨透露半分案情。

她想着想着,又想到卫国公府中潘有望讲的事,到底那幅图有何深意,那个镯子又怎么的,不由地睡着了。过一会儿,竟然被绿杨推醒了,说是皇后宣她,绿杨与初樱连忙前去。

一进慈元殿,却见吕宫正、赵司正、戴典正都在。

皇后仍让人给初樱搬了椅子过来坐下,问道:“初樱,你看一下俩人的供状。”

初樱明明一起参加审讯的,但还是再看了一次供状,见录的与那俩人刚才说的一致,点点头说:“回禀皇后,正是那俩人刚才所说的话。”

皇后点点头说:“吕宫正,你将那俩人暂时就安置在澄碧堂吧,派人好生照护看管,一是防逃跑,二是防想不开,三是防有人探听消息。那俩人饮食医药不可刻薄。”

吕宫正三人连忙领命。

皇后又对初樱说:“你不像宫正她们久居深宫,你宫里宫外出入,也沾了市井之气,你就想想有什么法子,想出来就来向我禀报,如要调动人马,我自会向官家说明的。不过寒食过后,我要陪官家去绍兴,大约十天后才回,所以你最好寒食前告诉我。”

初樱连忙领命。

第二日,初樱照例起床去见皇后,却见阎贵妃也在。今日皇后着紫灰滚边小锦大袖衫,头上仍戴小花冠,花冠上今天插了桃花,杏花,荷花等绢花,贵妃今天穿了淡紫色花绫背子,挽了一个堕马髻,戴了几朵深紫色的绢花,显得俏丽无比。

贵妃见了初樱,笑道:“你脚伤了,却一日都无休息,日日奔走。皇后也太不疼惜你了。”

初樱也笑道:“多谢贵妃心疼,我的小命就是皇后的,别说要我走走,就算要我命,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给皇后啊。我的脚只是浅浅的皮肉伤,没有到骨头,走走没有事的,况且来来回回都有小轿,不用下地的。

贵妃听她说了一堆的话,不由笑道:“哟,初樱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连官话里都有临安口音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呢。估计你连家乡话都不会讲了吧,我考考你啊,我身上这紫色,你家乡话怎么说。”

初樱说:“母拉撒克依。”

众人听她口音如此奇怪,都笑了。

贵妃又问:“绿色呢?”

初樱说:“米多利。”

皇后来了兴趣,也指着自已花冠上的桃花,说:“这个怎么说呢?”

初樱回说:“毛毛诺哈娜。”

皇后笑道:“贵妃可说错了,初樱没有忘本,家乡话说得可好呢!”然后转身向初樱吩咐,“你今天和老董一起去景献太子府,他今后就住在景献太子府,打理那里的事务了。对了,后天寒食,我再提醒你,过了寒食我就要随官家去绍兴了,你明天要把那案子的想法告诉我,我好给你安排人手。”

贵妃正色道:“初樱,此等奸滑之徒在我临安公然作恶,还把我们宫人卖到花柳之地,这么欺负我们宫人,当我们是死了的啊。你这次需要什么,我定当遵皇后之命来援助你。”

皇后点点头,说道:“那几天官家和我不在宫里,你但凡有事多向贵妃禀报。”

正说着,董宋臣到了。几天不见,他的白发又多了一些,脸也憔悴了一些,又油又黑的,脖子上还有一圈黑皮。

贵妃笑问:“老董,你引伎人入宫秽乱宫闱,被中书舍人牟子才给告了,再加去年蒙古人来侵,大臣们没有说话,你倒要请官家迁都,这可是宦官干政,御史们都记着呢,现在新账老账一起算,非要以干政误国秽乱宫闱之名来杀你。不是皇后求情,官家宽厚,只怕你已经人头落地。但是洪老头他们一定要赶走你,所谓清君侧。官家就让你先去景献太子府呆着避避风头,景献太子妃年事已高,你要好好服侍。”

董宋臣哭着跪下,说:“老奴只知道服侍各位宫中贵人,只要贵人高兴,老奴就开心,贵人们要老奴做什么,老奴就会竭尽全力办好,哪里会干政啊。如今老奴去了,但请皇后与贵妃保重身体。”说完磕头。这脖子一伸出来,那圈黑皮可就更明显了。

贵妃笑道:“老董,你老糊涂了,还是宫里小太监拜高踩低,见你要出宫了就马虎对你,连澡都不给你洗干净,你瞧瞧你脖子上那圈黑皮,没得让人恶心死了。”

皇后看他窘得脸都红了,连忙让他起身。他谢恩起身,把衣领往上拉了拉,想遮住那圈黑皮,乃回道:“贵妃见笑了,我老董是最要干净的人,只是最近年纪大了,身子变胖了,不知道为何,脖子也会有一圈黑皮了,洗五遍都洗不干净,只怕连用刀子刮都刮不下来咧!”

告辞完毕,董宋臣与初樱各乘一顶小轿,往景献太子府来。

要说这景献太子,也是有来历的。原来六十多年前,那时的官家还是宁宗,他八个儿子都夭折了,没法子,就到宗室里找孩子继承江山,找了一圈,看中了太祖的十世孙赵与愿,接到宫中当作太子养着,想将来继承大位,谁想四十年前,赵与愿英年早逝,年仅二十九岁,谥号景献太子。宁宗后来又选了一个宗室子弟赵竑为太子,这赵竑沉不住气,得罪了权相史弥远,史弥远暗中去绍兴民间选了现官家,也是太祖十世孙的赵与莒,送到临安府先改名贵诚,后又改名赵昀,只说承继沂王王位,暗中却与杨皇后安排一切。等到宁宗一崩,立即把赵昀接到宫中,矫诏传新帝,就在宁宗棺边承继了大位。等赵竑慢吞吞到了宫中,一切已经成定局,赵竑平时为人轻慢,也未培植自己的强势力与史弥远抗衡,因而此时竟然无人帮他争皇位,最后他竟然被贬去了湖州。

赵昀,也就是当今的官家,他也算沉稳人物了,继位之初十年,因权相史弥远大权在握,又有拥立之功,官家韬光养晦,熬到史相去世,官家执掌大权,整顿吏治,清明朝政,继位十年就联蒙灭金,一扫百年前的靖康之耻。

至于景献太子,去世时仅有一女,太子妃一人将她拉扯大,后来这女儿嫁与江万载,生了三子一女,分别为江钲,江铖,江钰,江镇。可见江家真是军旅世家,连女儿名字都取得如此雄伟,不象别家取名都是花啊玉啊的。因她丈夫谥号是景献,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她,就以景献太子尊称她,一下子就过了四十年,她也成为了一位快七十岁的老太太,世人竟然还称呼她景献太子妃。

官家与景献太子素未谋面,只听闻太子在世时为人宽厚,机敏过人,字写得与高宗、孝宗一般无二,又善画竹石,已有敬意。又想到若不是景献太子英年早逝,那今天的官家说不定还是他呢,大宋的锦绣江山又哪里轮到自己来坐呢,感觉白白占了景献太子的便宜,因而心中又添了一番谢意。这么一想,连带着对景献太子妃也是如母如姐般优待。世人皆是势利的,官家既然尊养她,众人也都不敢怠慢她。

初樱在轿中打了个盹,忽就听人呼:“景献太子府到了!”

董宋臣下了轿,初樱则是连人带轿一直往里抬,抬到正厅方被人扶出。

清明前后的天,最是变化无常的,前几天热得像夏天,昨天和今天都是小雨,又冷回了几分,景献太子妃今日内着土色灵鷲球纹锦袍,外着黑褐色的背子,梳了个朝天髻,戴了个小莲花冠,花冠上饰了几块玉。

董公公先宣了官家的恩典,总计有红罗十匹,褕翟衣一副,七宝冠花篦环一副,风字玉砚一个,建阳窑黑釉兔毫盏一对,琉璃花四朵,银铤一千两,还有两食盒的清明团子,咸甜各一盒。

宣完旨,景献太子妃上来一把抱住初樱,说:“初樱,你的脚好点没有,我可怜的小人儿啊!”

初樱还未说话,景献太子妃的贴身丫环依依和暧暧已经上来劝解,依依说:“老太太,好了,好了,初樱本来脚不痛的,倒被你叫痛了!”

太子妃一想,倒也笑了,说:“我和初樱是有缘,每次见到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满心里疼她。和她讲讲话,我就是开心。”

暧暧说:“那老太太你为什么不让初樱在您眼前尽孝,还把初樱送进宫里呢?”

太子妃眼一瞪道:“你们以为呢,本想着带初樱进宫让她自己和皇后禀报内情的,谁想着皇后也是一眼看中她了,就把她留在宫中了。”

到此处,不由笑骂俩人:“和你们一说话,我差点忘了和初樱说正事了,初樱,你去后院看看。”

说毕,依依扶了初樱往后院去,就见一个男子正在练武,一把斩马刀舞得虎虎生威,竟然有当年岳飞元帅的几分风采。旁边有位少女穿着下着紫裙,上着绣花牙白色衣服,腰带是铭黄色的,分外耀眼。看到初樱,她笑了,高声说:“初樱来了!”

那名男子也停了练刀,旁边自有人递了手巾,他擦了擦了汗,也笑道:“初樱,你的肩和脚好点没有,这几天不要到处乱跑,要休养的。”

只见他身材高大,发如黑云,因常年带兵,风吹雨淋的,脸色有些黑,目光炯炯有神,鼻如刀削,唇却甚薄,这使他又带了一丝俊秀之气。

原来那名少女乃是尚书江万载的四小姐江镇,而这名男子是她的大哥江钲,俩人母亲都是景献太子妃的女儿。

初樱看着那名男子的笑脸,只觉得这笑容如同冬日暖阳般照着自己的心,一见他的笑容,心中长久的思念与烦闷都一扫而光。她顿时呆立当地,平时的口牙伶俐,此时竟然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突然想着自己与他恐怕此生婚姻不成,心中发苦,他又是长久在外打仗,去年回朝,也是驻扎在城北皋亭山,这几个月来,虽然日思夜想,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由心内五感交集,顿时泪眼婆娑,轻轻叫了声:”江大哥。“

江四小姐连忙上来给初樱擦眼泪,说:“好好的,清明还没有到呢,况且你的亲人坟都不在大宋呢,你怎么就哭起来了,走,我们一起见外婆去!”说完,几个人向前厅走去。

前厅里,景献太子妃正与董宋臣闲聊着。景献太子妃笑道:“老董,我这府里人少,也都老实,事务也简单,每日里忙完了你就多休息。到了我这里,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洪老头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他总是要给我几分老面皮的。”

董宋臣连忙作揖感谢说:“太子妃真是厚待老奴了,老奴真是惭愧。记得四十多年前,老奴才进宫中时,有次做错了事,被老珰打骂,正巧被景献太子看到,他怜息老奴,说都是爹生娘养的,若是民间寻常人家,只怕这个岁数还在爹娘面前撒娇呢,但是小太监却丢了男根来服侍官家嫔妃,还要受此打骂太可怜了。于是找了太医来救当时才十三岁的老奴,后来还赏了老奴一些糕点。只可惜天妨英才,景献太子竟然就这么去了。不过他有这么好的外孙外孙女,想着也是天可怜见的。”

景献太子妃也一声叹息,说:“董公公,你说江钲和初樱没有缘分吗?我才不信呢,你看,今天俩人没有商量过吧,但初樱偏穿了男服,俩人连穿的衣服都一样的,皆是鼠青色缂丝团花袍,都戴着铁锈红的襆头。可是为什么两年前就成不了姻缘呢,那时候皇后要把初樱赐给江家,只是当平妻,又不是当正妻,我那个老亲家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以死相逼,不许娶初樱。我看初樱似乎两年前被江家退婚受了刺激,这两年越来越离经叛道了。”

董宋臣看看左右,景献太子妃连忙让他们下去。董宋臣跪倒在地,说:“回景献太子妃,老臣可能知道原因。”见景献太子妃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说:“听说两年前皇后要把初樱赐给江钲,江钲的祖母就派了自己的大儿媳妇,现在的吏部尚书江万里的夫人,也就是江钲的伯母来宫中探看。真是不巧,那天江夫人见完皇后之后,竟然乔装成老宫女,直接到慈元殿宫女住所,看到初樱是此怪相:披头散发,正坐在桌边吃着一盆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鱼脍,哇,这生鱼片蘸着酱油啊,芥末啊,姜末啊,一片一片往嘴里送,吃得那个高兴啊,汁水酱料都从嘴里流出来,初樱就拿袖子擦了擦,那个鱼腥味啊!啧啧啧,江夫人再往下一看,更不得了,初樱竟然脱了鞋子,一只脚压坐在屁股下,另一只脚在桌子下荡啊荡,那个脚呢,分明就是没有裹过的天足。

江夫人一封书信就寄到老家,说这初樱不知道是哪个外番来的野人,与宫中女子的规矩相差甚远。江老夫人气了个半死,背后不定埋怨皇后,怎么把这么个大脚野人赐给江钲。于是写了回信,说就算皇后要把江家满门抄斩,也不让初樱进门。如果是江钲自己想娶初樱,那祖母就绝食而死。皇后是最宽厚的,也不会因为一个宫女而失礼江家,这赐婚就作罢了,而江钲也是孝顺的,虽与初樱情投意合,却也不想忤逆祖母,于是想着慢慢劝服祖母,再迎娶初樱,但是碰巧蒙古人入侵,战事吃紧,军旅事务繁忙,俩人之事就搁下来了。江家祖母如此顶撞皇后是不敬,若被人知道恐怕给江家惹来事端,因而皇后将此事压了下来,只说自己离不开初樱,因而赐婚之事暂且作罢。此事宫中知道的人极少,人人只说皇后溺爱初樱,说她是皇后的眼睛与手脚,皇后一刻都离不开她呢。可怜初樱自己也不知道就因为一盘生鱼片,就断送了大好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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