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之后的圣雪城,烟雨朦胧,春意盎然,树梢上冒出嫩绿的新芽,似乎想要告诉所有人春天已经到了。
雨后的天气分外清新,却依旧不能缓和宫城紧张僵持的气氛。
自从紫麟城失守之后,北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仅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接连攻下两个城池,就像是某种噬人的恶兽一样。
黎辕心急如焚,前线战事吃紧,之前筹集的五十万两军备,早已经花去大半,可是换来的却是一场又一场的败仗。
黎辕为了安抚人心,只好将一直镇守南关的杜龙将军调遣回京,坐镇大局。
杜龙虽已年过半百,但身形气度依旧英勇威武,他纵横沙场二十余年,至今还未尝试过任何败绩,称得上是实至名归的常胜将军。
杜龙是黎辕克制北军的最后一张底牌,众人都将所有希望放在了杜龙的身上,希望他可以力挽狂澜,拯救大家与水火之中。
其实,早在北军初次进犯的时候,杜龙就主动向黎辕请缨,想要带兵出征,亲讨北军。不过,那会还只是太子的黎辕,尚无权利调用虎符,召回杜龙,只能任命其子上阵御敌。
两日后,杜龙便可回到圣雪城。
杜星河与父亲数年未见,此番听闻他要回来的消息,心中激动难耐,从小到大,父亲杜龙一直都是杜星河心中最尊敬的人,他曾经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和父亲一同上战场,浴血杀敌。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能够和自己的父亲兄弟一起保家卫国,杜星河心中毫无畏惧。
杜星河已经主动向黎辕请战,而此时朝廷正值用人之时,黎辕自然愿意他出战,多一个人多出份力,胜算也就会更大一些。
黎雪衣得知他即将出战,心中虽有不舍,却并未阻止。
不过,再出战之前,杜星河还是要一心找出害黎雪衣受伤的真凶。
黎雪衣受伤的事,一直困扰着杜星河,他亲自带人将温泉宫搜了个遍,却并未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黎雪衣已经认定了这是妖孽所为,按着医典上面记载的方法,用雪晶石粉在各宫画下地符。
雪晶石是千年雪峰上的千年寒冰炼制而成,具有降妖驱魔之效。
雪晶石是雪傲国的国宝,只有雪女才有资格使用佩戴,常人不可轻易触碰。
黎雪衣布下地符之后,又把当年从姑奶奶手中继承下来的雪晶石项链戴在身上,用来压制身边隐藏的邪气。
雪晶石项链是雪女世代传承的宝物,独一无二,任何女人看见都会被它精致华美,璀璨光彩的样子吸引住目光。
千鹤宫的院子里有几株盛开正好的红杏,随着春风摇曳,暗香自流。
黎雪衣一早就起来就坐在窗前,身上盖着锦被,望着院中的杏花,默默出神。
她脖子上的伤痕已经完全痊愈了,可是那些恐怖的回忆,还依然历历在目,每次只要看见红色,她都会觉得格外刺眼,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很多事情。
春风满窗,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感觉到杜星河进来,直到他出声唤他,才缓过神来。
杜星河是特意来向她告别的,杜龙即将回京,他要随同兄长前去迎接,所以即刻就要启程出发。
黎雪衣望着杜星河微微一笑,目光通透无瑕。
杜星河望着她,眼中似有不舍之意。
黎雪衣猜到他是来告别的,柔声道:“星河哥哥快要出发了吧?”
杜星河点点头。
黎雪衣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略微停顿,再次开口道:“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等着你们凯旋而归的消息。”
杜星河见她只披着锦被坐在窗前,忍不住抓起一旁的雪裘披到她的身上,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语气略带责怪道:“殿下还说要让我放心,却总是贪凉这样坐着,若真是冻病了可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低沉的感情。
黎雪衣闻言,只是微笑。
杜星河犹豫片刻,方才伸出手,慢慢地握紧了她柔若无骨,却异常冰凉的小手,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道:“一想到要留殿下在这宫中,我...我怎么能放心?”
她的手总是这样冰凉凉的,让人心疼。
黎雪衣垂着头,就让他握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感受着他手心传递过来的温热,脸颊微微发烫。
她和他已不再是个孩子了,自从上次黎昇说过那些话之后,黎雪衣更加意识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对他的影响会有多大。可是,眼下这样离别的时刻,她不想拿着那些规矩来和他告别,她只想安慰他,想让他安心上战场,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杜星河凝视着她的脸,“殿下,卑职临行前想要向您讨一样东西,请您一定要答应卑职。”
黎雪衣怔怔地应下了,很是意外的样子,从小到大,杜星河从未向她要求过什么,这还是第一次。
杜星河用手指轻缓地抚过黎雪衣漆黑如墨的长发,一根细长的落发无声地滑落在他的手心,引得他明朗一笑道:“这就是卑职想要的。”
黎雪衣看着他慢慢地把自己的头发缠在指尖,神情震动了一下,心底泛起一圈暖暖的涟漪。她没想到,他第一次向自己索要的东西,居然会是自己的头发。
黎雪衣心中叹息,犹豫着,便已将脸温柔地靠在杜星河的肩上,微颤着轻声说:“星河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答应我。”
黎雪衣可以清楚地听着他心跳的声音,跳得比她的还快。她知道他心跳得为什么如此快,也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她就这样无声地依靠在他的肩上,白衣胜雪,发如流泉,然而,杜星河的心却开始慢慢恍惚,他犹豫着抬起手来,轻轻地伸出,几乎就快要碰着了黎雪衣的肩膀,却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马上缩了回来,那一日,黎昇嘲讽冷酷的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回响。
“你算什么东西?你根本没资格碰她,知道吗?”
“记住,你老子就算再威风,你也只是个奴才,一条养来看家护院的狗而已,别再对我妹妹心存幻想,她永远都不可能是你的!”
杜星河的身形微微顿了顿,最终也没有揽住她的肩膀,沉吟片刻,声音真挚而坚定道:“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