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婉转,歌也清扬。
粉墨浓浓提笔晕染着夜色如水般空茫,一轮冷月如霜空灵,月下,身姿绰约的女子仰头轻叹,长袖曼舞,萧瑟风流。
“……清风明月红烛盏,婵娟团圆挂,那夜花好明月圆,俪影泼墨上窗纱。你道不过寻常浅思量,我含笑语不答。只落得,如今铁蹄踏碎金瓯裂,只身飘渺,风飒沓……”
冷月当空,唱语悠悠。似空渺夜色里远古迷朦处传来,轻轻掠过这静谧花园,深夜的蔷薇菡萏似也因这悠扬歌声翻覆荡漾,风起处,郁郁浓香。
方才一跃惊艳已被人注意,四围的人不敢再堵着路,忿忿四散而开,恶狠狠的目光却一直锁在刘瑾身上。
刘瑾丝毫不以为意——目光不能杀人,刀子才可以。
裙袂一卷她已到戏台中央,水袖翻转盘旋,若浪花抛迭潋滟起伏,和着乐声单抛、双抛、抖、翻、绞,身姿玲珑袖舞绰然,抬眼望月,凝眸寸断。
“……白雾采尽蒹葭,黄泉泣尽朱砂,孑然茕茕飘零路,只身遥望天涯。当年檀香无意绪,寸断了青梅竹马。泪眼看西风无情肆,凋了繁花,谢了风华……”
声音哽咽悠长,连带着乐声也越来越缓慢哀伤。只是台下绞衣服绞的越来越用力的小妾,以及四周动作越来越僵硬的戏子们,却一点也不这样想。
——这个屏言,胆大包天,居然敢篡改唱词曲目!
四周众人脸色铁青,目光喷火——这屏言一看就是预谋在先,为求惹人注意不惜临场改掉唱词,让她们根本无法接上,以此换得独自一人在台上主演,她们全部都成了陪衬!
台下小妾脸如青灰,眼里寒刀阵阵刺向台上刘瑾——她费尽心思撰写的唱词,拿到这个戏子手里居然说改就改,还居然改的流水无痕如意圆转,比她之前煞费心力熬出的结果还要高明几分,这般才情,这般相貌,大公子见了怎么可能不倾心?
如果她知道,这独占鳌头的一举,只是某人为了得到刘基的主意,临时起意随口改掉的,怕是真的要吐血三升。
眉头微微皱起,她回头向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悄然退下,走到台边演奏之人那里低头耳语。
一声琵琶骤然高起。
音调突改,音乐声陡的变急。
台下小妾的笑意变得讥讽——你改唱词,我改曲目。眼下无人相帮,只你一人独唱,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可以把这出戏照旧唱下去。
台上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脸了然而幸灾乐祸的微笑,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媚子当场出丑。
刘瑾抛出水袖的胳膊轻轻一顿。
一群人眼中爆出狂喜。
随即她袖身轻挑,掠起。
丝缎扬拨如白鹤双翼。
她一转,裙摆如荷花金丝孱羼晕闪。随即水袖几十种动作纷繁而出,左手甩、掸、拨、勾、挑,右手抖、打、扬、撑、冲,一声未停而下声又起,白练轻盈而携带韧力,一波高过一波,行云流水波舞纷繁,天女散花般次第挥洒,晃花了台下人满眼。
从容不减,动作优美灵动如穿花蛱蝶来往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直直张大了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与此同时,唱声顿起。
“……青丝恨,玉簪头,相思意,几时休。当年檀香扇前笑风流,如今你人在何方不知迷踪。血洒离光刀如铁,君在何处,妾恨难收……”
间关莺语花底滑,清丽急促又不改一贯从容,隐隐然阵阵哀伤流露。珠圆玉润仿佛早就撰写而成,丝毫不见雕工斧琢,流转流畅如水而风华不减一分。词曲幽怨,唱风风流。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天才——不过学了一天的水袖就能舞出自己的风格,不过一听曲目就能顺接下悠扬唱腔,携粉墨晕染水袖月白,划破众人惊诧讶异的神色,也划破这茫茫夜色杀意森凉。
台上,少女轻歌曼舞,意态风流。
台下,有人仰首痴迷,满眼惊艳。
或欣赏或诧异或僵直或愤恨的目光一同向她投来,刘瑾却丝毫不管,水袖如风,眼波潋滟。
身姿如白鹤双翼展开曼然飘舞,动作风华萦绕碎玉玲珑。四周人僵直着身子愣愣看着她,风采照人,独霸鳌头。
台下小妾的脸色由青到绿到白再到青,狠狠绞着衣袖的手指已经没了血色,呆呆滞滞坐在桌前,恨恨看着台上。
一曲毕而满园寂静如死,只余戏中人娇弱如柳,盈盈立于台上,风过衣袂翩飞,露出珠玉色雪白肌肤,粲然。
“好!”台下刘基突然站起,对身边小妾大声赞道,“好戏!好曲!好人!”
小妾绞动着衣袖,脸色青灰却还要强作笑颜:“夫君谬赞,这曲子……”
刘基却不待她说完,大步走到台前,对着台上女子长长垂落的水袖一把拉下!
“哎呀!”轻盈的一声惊呼,随即刘瑾身如羽毛般坠落,恰恰倒在刘基怀中。
握着纤腰的手仿佛能感受到轻纱下肌肤的光洁和力度,刘基目光灼灼的扫视着怀中戏子浓墨重彩的面庞。而怀中人却垂下眼去,风过荷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刘瑾一边暗暗摸了摸脸,心中暗自祈祷这戏妆遮颜效果不错不要让他认出我,一边巧妙的调整方位,让刘基高大身形将自己掩盖在杀手的视野范围之外,手指暗暗往腰间摸去。
一旁的戏班子老板赶忙上前为刘基介绍,刘基心不在焉听了:“唔……屏言……年方二六嘛……好……”
看刘基这个样子周围人哪里还敢多说,赶忙抬手挥退众人。其他女子纷纷狠狠瞪着嫉妒的眼光,紧咬银牙忿忿而退。
刘基低头一笑,抬手就要擦怀中人脸上的妆面。少女却娇羞的抬起手,将他的手轻轻拨下。
她垂下头,羞涩的道:“还在院子里,怪羞的……”
刘基哈哈一笑,目光将她从头到脚狠狠打量了一番。随即笑道:“小乖乖,原来你担心这个呀……”说完一弯腰,将刘瑾打横抱起,飞快的往屋中走去。
刘瑾假作一声惊呼,搁在腰间的手已经捏到剑柄。
人影双双,已到门口。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禀公子,仲懿公子前来拜访!”
刘基脚下一顿。
刘瑾眼中一抹锐色闪过。
随后刘基不耐的抱怨:“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言罢就要转身。
与此同时惊变突起!
一抹银光骤然破风而出,锐利如电直袭他的心口!
--
还有二更,大约晚上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