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已到一半,仲懿瞳孔一缩,身形一扭腾空翻身险险避开。
鲜红衣角掠起一阵大风,刘瑾却诡异一笑,在仲懿扭身避开的同时又一扬手,第二根银针骤然飞出!
躲得了一个,我看你怎么躲第二个!
一阵风过仲懿抽身便退,但还是未能躲过刘瑾事先计算好了的双针齐发。无声冷冷间,银针稳稳没入胸前。
从袖中掏出刚刚在梅君身下发现的小弩掂了掂,刘瑾满意的笑笑,暗月楼的东西就是好用,武功被制的她也能发出精准飞针。
仲懿扶住一棵树缓缓靠住,也不急着去拔针,一双眼一瞬不瞬盯住懒懒坐起,一身湿漉漉的刘瑾。
潮湿的头发直直垂在肩上,树影斑驳的月光下小巧的脸朦朦胧胧,只是那双眸子此刻清澈旷雅如长风万里澄净高空,哪里还有方才的一丝迷离烟云?
刘瑾慢悠悠站起,一脸笑意吟吟:“暗月楼楼主夜访壁荷居,在下深感荣幸,蓬荜生辉,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仲懿面色如常,缓缓颌首:“承姑娘好意,今夜这番相迎可谓铭感五内,恐怕我一生都难以忘却。”
“若论欢迎的难忘程度,楼主今晚烟雨楼设宴才叫心惊肉跳刻骨铭心,刘瑾保证不光今生今世,就是来生来世三生三世都一定会深记心中不敢忘怀。”刘瑾眉眼盈盈笑意浅浅,“只是我不知道,楼主是怎么发现我的秘密的?”
仲懿言简意赅:“耿十六。”
刘瑾一怔,随即笑意中带了一丝讥讽:“楼主对我还真是看重。”
“那是自然。”仲懿挑眉斜睨刘瑾,“惊才绝艳少年英杰,无论何人都会想着把姑娘收为己用。”
“我的荣幸。”刘瑾一欠身,“楼主心机无双运筹帷幄,也不怪小女子要万分防范防患未然。”
仲懿冷冷看着一脸假笑的少女,狡黠的神情在月光下闪闪烁烁。方才她故作药性发作,连自己欺身相近都默不作声,只等着自己动情,时机成熟那一刻骤然出手扭转局势。
这个阴狠狡猾,心机重重的女子!
沉默一刻,他拔下胸口银针,淡淡开口:“劳姑娘看重,只是不知姑娘用于招待我的,又是哪一道菜色?”
刘瑾笑的狡黠:“阳春三月。”
仲懿的手一僵。
阳春三月,以三十三种药物相继混合配制而成,中毒者初时无痛无感,身体正常三五年到七八年不等,一朝毒发则浑身无力昏昏欲睡,茶饭不思直至骨瘦如柴,如此不断三个月后必定身亡,是故名“阳春三月”。
药奇,解药也奇。只需将那三十三种药物配制的顺序颠倒过来重新炼制,入体后毒便得解。只是顺序不得差错一分,否则最终毒上加毒,中者必定一命呜呼。
手中银针在月色下悠悠一转,靛蓝色的青光冷冷闪闪。仲懿眉间映上一抹冷峭,道:“果然承蒙姑娘看重。”
刘瑾淡淡玩弄着手中小弩,笑而不语。
沉默半晌,仲懿微微一喟再次开口,声音冷的像天山覆雪:“事已至此,子璃姑娘想要我做些什么不妨直说。”
刘瑾抬头,笑意浅浅,伸出几根手指:“三件事,若楼主能做到,解药我自然双手奉上。”
仲懿不语,静静盯住她。
“第一,我要楼主严密保守我是女子这件事,你,你的手下,必须守口如瓶。”
“第二,我要自此之后暗月楼不再插手我执掌扬州一事,所有明线暗线悉数挖出,还扬州刺史府一个安康太平。”
“第三,”刘瑾挑眉,转身,冷冷望向府中沁兰院,声音凉凉切字顿顿,“我要梅君。”
一阵沉默。
半晌仲懿开口,薄凉清冷如今夜池水:“姑娘可知,我平生最不喜被人逼迫。”
“无妨。”刘瑾弯眉一笑,“楼主不接受,大可回府操兵戈,争天下,暗谋涌动翻云覆雨,然后等您坐拥半壁江山策马征战天下之时,安心等待阳春三月毒发,昏昏欲睡一命呜呼。”
仲懿一噎,毕竟阳春三月毒发之前很难检出,他也不知中毒一事究竟是真还是刘瑾信口说住唬他的威胁。看着面前娇俏少女明眸善睐笑意吟吟,言辞闪烁间如九曲山湾前路重重,不辨真切。
这女子,狡猾阴险却又胆大妄为,巧舌如簧中真真假假被她玩了个兜转。仲懿垂眸,果断放弃了从她口里套得真话的想法。
“第一件事我答应你。”半晌他凉凉道,“守住你的秘密这一条,暗月楼还能做得到。”
刘瑾大方点头,一双眼睛无辜坦然的看着他,等着听后两条的处理方法。
“至于后两条——”沉吟片刻仲懿道,“不知梅姨娘和姑娘有何过节,值得你这般穷追猛打狠咬不放?”
刘瑾面色缓缓一沉。
今夜无风,月色天悬,像极了十一年前刚来这世间。
拜她所赐,她刚出生便遭抛弃,独身一人被弃荒野,伶仃茫然而不知所措。
拜她所赐,习武时她因无父母受尽冷眼,拳打相向腥咸血泪,一夜夜她忍住心头伤痛望向天边孤冷月光,从来求不得一丝安慰。
拜她所赐,来到刺史府后明枪暗箭先后齐发,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这才一点点打拼出基业,谋了这锦绣扬州半壁河山。
便到如今她又来暗算,试图以不敬之名抹杀自己一切努力功绩,当真以为她任人拿捏好欺负么?
刘瑾眼神冷冷,嗤笑出声。
“有些事从出生一刻就已注定,再因十几年的经历不断加深。”良久,刘瑾声音平静淡淡响起,“这其中的仇怨愤恨,不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所能理解的。”
仲懿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方才只因他问了一句话,她的眼神便一点点幽深黯然,其中似有着迷茫无措,恍然中还夹杂仇恨怨愤波涛汹涌般席卷而来。
究竟是怎样的愤恨,怎样的经历,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曾经,能令得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少女如此黯然神伤喟然过往?
与此同时他的心头涌起一丝疑惑——梅君的身世他了如指掌,除了刘繇内院之人并没有谁和她有过深仇大恨。曾经她对刘瑾做了什么事,能招来这般穷追猛打不死不休的索债逼偿?
疑惑未解,那边刘瑾似已看出他的想法,道:“其中关节楼主之后会知,先说剩下两条,不知您意下如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