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润雨被我要了来凤坤宫服侍,她也愈发勤谨仔细,平日里做完了自己分内的活计,还常常做一些殿前的拾掇洒扫,偶尔也进内殿端茶送水。加之她以前在王府中炖的一手好汤,我便更加着意提拔她,见她一直谨慎守礼,又吃苦耐劳,便也时时允许她在殿内近身服侍了。
润雨对我的着意提拔仿佛感激涕零,常常把感恩戴德的话挂在嘴边,这一****见她炖的燕窝银耳羹甚合胃口,便随便拿了个物件赏她,但润雨赶忙俯身跪地,惶恐地说道:“奴婢谢娘娘赏赐,但奴婢服侍娘娘乃是分内之事,娘娘不嫌弃奴婢,能让奴婢在凤坤宫伺候已然是对奴婢最大的恩赐了,奴婢怎敢要娘娘的赏赐呢?”
我见她总是如此小心翼翼,不免和蔼温言嘱咐道:“本宫赏你是看你服侍的好,有功自然当赏,你如今算是本宫身边的人了,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你瞧迎春,便是个没规矩的。”说罢只笑盈盈地瞧着迎春。
迎春听我如此说她,自然不乐意,撅着嘴巴辩道:“小姐是嫌弃迎春了吗?那往后迎春便十足十守着规矩,平日也可再也没有人给小姐逗乐了。”
众人见迎春如此滑稽模样,皆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好容易止了笑,好言安慰道:“看你这副小气的模样,本宫不过与你玩笑一句,你便恼了,以后可不敢有人与你玩笑了。”
迎春这才复又笑道:“迎春哪里是小气了,迎春此生只有小姐一个亲人,若是小姐再嫌弃迎春,那迎春便要哭成个泪人了。”润雨见气氛如此活跃,便也稍稍放松,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着众人调笑。
此后每一日,润雨都费心炖了适宜孕妇饮用的汤品给我,刘太医也道,多吃些滋补饮品对胎儿有益,我便安心日日让润雨炖来饮用。
每逢禹仍来凤坤宫看我,都免不了和润雨照面,我本来还担心润雨面对禹仍之时会倍感羞赧尴尬,不料凡是禹仍进殿,润雨见过礼后便低眉顺目退出内殿,只在门口侍立。禹仍对她仿佛也是视而不见,如此一来,我便真正放下心来。
不知是不是春日容易乏累,近半个月以来我总是时时感到困乏,除去晚间不算,白日里也总有几个时辰在睡着。请刘太医来瞧了,但他也是思索片刻,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脉象无异,药也并无加减,许是个人体质不同,月份大了感到乏累也属正常。见刘太医如此说,我也放心下来,平日里无事只安心呆在凤坤宫中好生安养。
这一日觉得身子稍稍松泛些,又想起好几日不曾去养宁宫向太后请安了,便命人备好肩舆,往养宁宫行去。
太后平日里倒也无事,只喜爱读些佛经,但仿佛年岁大些的人才对佛经有兴趣,太后年岁不过四十出头,竟也对此甚为钟爱,有时还请了宫外颇负盛名的寺庙中的师傅进宫讲经。
我扶着迎春的手缓缓踏入内殿,太后见我身子不便,赶忙示意竹韵上来扶我,我在二人搀扶下走到太后面前,脱开二人的双手,便要屈膝行礼。竹韵赶忙急急搀住我,太后也止不住嗔怪道:“身子重了不必行礼了,哀家说过多次了,柔妃来请安也不过是稍稍屈膝,偏你这样实在,非要守着规矩。”
我满面笑意,说道:“母后慈爱,总是肯体谅儿臣,可是儿臣对母后可不能失了规矩。没得叫人说儿臣仗着有孕愈发不懂事了呢。”
太后笑着说道:“仗着哀家疼你,便愈发滑头了。”太后又问了我平日保养之事,我也一一答过。忽然太后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如今那个叫做润雨的丫头可还安分?”
我温言答道:“润雨自从进了凤坤宫便颇为安分守礼,自己分内的事务办完,便又抢着干别的,并无任何不妥的行为。”
太后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便好了,哀家还担心她心思不安分,只要她并不在皇帝身上用心思便可。”
略坐了一会儿,我便起身告退回宫了。一行人等刚走到凤坤宫门口,便看见皇上的龙辇停在宫外,随行的一干人等也都侍立在此。我赶忙在众人搀扶下走下肩舆,陈礼生看到我回宫,赶忙上前行了一礼,满脸堆笑地说道:“皇后娘娘,皇上方才说来看看娘娘,不料娘娘去了太**里。现下皇上正在内殿等娘娘呢。”
我微笑说道:“让皇上久等了,本宫即刻进去。”院中并无下人服侍,想来是被禹仍打发了下去,连陈礼生都只站在宫门外,更别说别的下人了。
还未及走到内殿,我的小腹中便传来阵阵酸痛,想来是今日去太**中走了一遭,劳累过度所致吧。我用手支撑着腰部勉强维持着端庄的脚步。
进了内殿,却并不见禹仍的身影,只有茉心、茉香二人在殿内侍立。她们见我回来,赶忙迎上来,神色中有抑制不住的焦急与紧张。我不免奇怪,道:“皇上怎的没在殿中?”
茉心和茉香皆是欲言又止,秋月方才跟随我同去养宁宫,也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看二人如此支支吾吾,不免着急,“有何事照实禀来便是,如此支支吾吾成何体统。”
最后还是茉香先开口,“回禀娘娘,皇上……皇上此刻正在偏殿……”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但又完全不敢相信,即刻问道:“皇上在偏殿做什么?”
茉香见我忽然变了神色,语气也变得僵硬而严厉,再也不敢隐瞒,马上回道:“皇上正与润雨在一起……”
我脑中轰然一声,虽然隐隐已经料到是何种结果,但骤然听到实情从茉香口中说出,还是无法完全接受,小腹中的酸楚愈加汹涌地传来,我顾不得仪态,只想弯下腰去用双手捂住小腹。几人见我如此,赶忙手忙脚乱地扶我在软榻上坐下,迎春即刻便要去请太医,不料被我急急呵住,“本宫无事,只是今日去太**中有些劳累罢了,休息片刻就好,你们该如何便如何,不用都杵在这看着本宫!”我一时气急,口气不免重了些,几人从未见过我疾言厉色的样子,皆吓得不敢再动,只在殿中垂手而立。
怪不得院中并无下人,连陈礼生都被遣到了宫门外,原来他是见我并不在宫中,便遣散众人,去偏殿中享受春色,原来他一直对润雨念念不忘,只是碍着我的面子并不表现出来罢了,今日我去太**中请安,便按捺不住性子了。润雨,看来太后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若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禹仍哪有拒绝的道理?
我并不说话,只静静坐于软榻之上出神,我也许并不应该生气,对于皇上来说,整个乾坤城都是他一手掌握,更不用说是这宫中的女子了,上至宫中众多嫔妃全都归他所有,下至宫中的丫鬟宫女,也皆是他一人支配,只要他一句话,不管是宫中的哪个女子,皆可被送上他的床榻。况且润雨又是他中意之人,今日之事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了。
过了片刻,偏殿的门才霍然打开,禹仍面上带着宠溺地微笑注视着身后低着头的润雨,二人一前一后地向内殿走来。
禹仍不料我已然回宫,见到我的一瞬间,忽然变得紧张而尴尬,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露出了惶然不安的神色,润雨本来低着头,她的神色看的并不真切。此刻抬头见我坐于内殿之中,润雨与我眼神相识的一瞬间,眼中竟含着欲落的泪水,神色凄楚可怜,只侍立在门口,独自默默啜泣。
我扶着隆起的小腹站起身来,微笑似是僵硬在脸上一般,屈膝向禹仍行了一礼,说道:“皇上金安,臣妾并不知皇上要来,便去了太**中请安,让皇上久等了。”
禹仍慌忙一把把我扶住,又扶着我轻轻坐下,脸上的神色极不自然,说道:“无妨,朕只是来看看你。”
我看了一眼立在殿门口的润雨,又向禹仍说道:“若是润雨服侍皇上可心的话,按理说来,是该晋封为宫嫔,好生服侍皇上的。只是太后已然发下话来,并不许她晋封,这样一来,恐怕是要委屈她了。”我此话说得颇为自然,神色也毫无破绽,禹仍不曾想我竟会如此大度,也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说道:“朕知道母后的态度,朕也并无此意,妍婉你莫要多心,朕只是看她样貌清秀些罢了……”
我内心冷笑一声,涌上一层烦腻感,并不想再理会他,只虚弱地说道:“臣妾方才去太**中请安,想来是有些劳累了,现在身子乏得很,想去眠一眠,请皇上勿要见怪。”
禹仍也正是尴尬难当,见我这样说,便即刻面带笑意地说道:“那你便好好歇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说罢便匆匆离去。
此刻我端着的笑容才沉沉放下,我示意秋月、迎春等人退出殿外,再唤了润雨进来。润雨一见我,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也簌簌而下。还不等我说话,她便抽抽噎噎地说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对不起皇后娘娘。”
我极力镇定地说道:“为何要本宫恕罪,你并未犯何罪啊。”润雨听我这样说,更加惶恐不安,忙叩了首道:“奴婢明知太后的意思,怎会存心勾引皇上呢?可是皇上的圣意奴婢也并不敢违抗……皇后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会不知恩图报,怎敢再惹是生非呢?”说罢只伏在地上嘤嘤哭泣,模样甚是可怜。
我想到她刚从偏殿出来时的样子,的确是眼中含泪,一副不甚情愿的样子。润雨一向谨慎守礼,又明知太后并不喜她接近禹仍,怎么还会主动投怀送抱呢?想来是禹仍一厢情愿,润雨又推脱不得吧。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罢了,你也有你的苦衷,太后最不喜有人狐媚皇上,本宫也是为了你好。今后你便只负责本宫的汤饮,无事便不要在内殿服侍了,免得与皇上照面彼此尴尬。”
润雨听我这样说,赶忙频频叩首,口中一叠声地道谢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