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朝洪庆二十七年,三月十八,黄道吉日,我便在这一天风光出嫁,成为尊贵的齐王妃。
出嫁前一晚,爹爹携娘与弟弟来到我房门前,恭谨说道:“齐王妃安好,臣携家眷前来拜见王妃。”我听到爹爹如此说,心头酸涩,但还是迫于礼仪,勉强镇定答道:“爹爹请进。”
爹娘皆恭身低头,只有弟弟天真地抬着头看我,我忙叫迎春给爹娘看座,爹娘谢过之后,方才坐下。
爹爹神色倒还如常,娘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弟弟不知原因,忙踮起脚尖扯着袖子给娘擦眼泪,“姐姐,我好几日不见你了,娘也想你想的哭了呢。”爹爹立刻瞪了眼睛,略带责备地对弟弟说:“意清,不得对齐王妃无礼。”弟弟吓的不敢言语,只是不知所措地瞧着我。
“爹爹不要责怪弟弟,明日女儿便要出嫁了,现在我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可好?”爹爹见我如此,只得答道:“臣且听王妃吩咐。”
看爹这样守着规矩,我心下难受却又无奈,到底是娘先开口了,“妍婉,明日你就要出嫁了,娘虽然舍不得,却也替你高兴,能进王府且为人正妻,也是你的福分,今后成为皇家女眷,谨记要安分守礼,尊重夫君,往后齐王若有了妾室,你也要宽容大度,嫉妒乃女子德行之大亏,娘不求你被齐王专宠独爱,只求你与齐王夫妻和顺,安乐舒心。”
娘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我不禁拿手绢拭着眼泪,爹爹处处守着礼,也不禁动容,道“意真,自明日起,你不便与爹娘时时相见,切记保重自身,还有,平日里你常戴着的那块玉佩,今后更要好好保存,你的福气全靠它啊。”
爹所说的那块玉佩,其实来历很是离奇,事隔多年,我记得也不甚清楚了,好像是我四岁那年的某一天,正是午睡的时间,我趁着带我的保姆瞌睡,便偷偷溜出房间,到院子里玩耍,忽然一片软软的东西飘落到我的头上,我抓下来一瞧,竟然是一片五色斑斓的羽毛,还来不及惊讶,一只大鸟好似凭空出现一般,摔落在院中,这只大鸟通身的羽毛五彩斑斓,绚丽夺目,还有长长的尾羽拖在身后,甚是美丽,只是看起来病恹恹的。我只张大嘴巴盯着它,不敢贸然走近。呆了片刻,看它并不动,就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它也扭过头来看我,和它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我的心忽然变得宁静清澈,仿佛这个世界只独余下我和它。它的眼睛如同含着一汪清泉碧水,竟像是要流泪的样子。我抚着它华丽的羽毛,稚声稚气地说:“鸟儿,你从哪来啊,怎么生的这样美丽,你可是病了么?”我像是做梦一般,也不晓得要干什么,只是静静的抚摸着它。就这样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它似乎恢复了精神,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眼神哀切而深邃,突然浑身被迷蒙的金光笼罩了起来,渐渐的模糊,最后完全被金光吞没。我吓得连忙用手遮着眼睛,再睁开眼时,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怔怔的呆立在原地,只觉得做了一场梦,可是张开手一看,刚才的那片羽毛竟变成了一块白玉,上面雕刻着那片羽毛的形状,栩栩如生,摸起来竟然还有暖暖的温度。
我紧紧握着这块白玉,梦游般走进屋去,昏昏沉沉就睡着了,醒来之后,我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可是枕边那枚白玉似乎在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待我把这件事告诉爹娘,他们先是一笑置之,以为不过是小孩子发梦而已,但当我把那块白玉掏出来给爹看,他才将信将疑,又细细询问了我当天的情形,似乎还请了先生来鉴别这块白玉。自然爹爹隐藏了这块白玉的来历,最后怎样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爹爹找来能工巧匠把这块玉做成了一枚精美的玉佩,让我经常佩戴,还嘱咐我兹事体大,切不可对外人提起。待我年龄稍大,也私下里查过那只鸟的来历,翻了好些古书,竟然发现那只大鸟竟有可能是万鸟之王——凤凰!但终究也是猜测罢了,时间长了,便不再放在心上。
爹爹一向信奉鬼神命理,在我出嫁前夜郑重嘱咐我要好好保存这块白玉,我只认为平常,也不作他想。
我又嘱咐弟弟要孝敬爹娘,让爹娘好生保重身体,如此闲话一番,便让爹娘早去歇息,明日还要应付繁琐的礼仪。
次日清晨,我便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因为皇子娶妻,我的服饰与妆容必须雍容华贵,容不得一丝马虎,所以房中站了许多服侍我穿衣梳妆的嬷嬷、侍女。府内婢女、侍从亦是往来穿梭,好不热闹。
梳妆完毕,我瞧着镜中的自己,圆润的脸颊被头上大红色的凤冠衬的愈加莹白,凤冠上垂下的十六股珍珠帘把我姣好的面容遮去大半,行动时珠帘簌簌摇晃,我流转含情的眼波便在珠帘的缝隙中流出,旁边的迎春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我,半晌才道:“小姐今天好美。”我愈加含羞,只低头整理自己束腰的红色丝带。因为我是嫁与齐王为正妻,所以一应的头饰、衣衫皆用大红色,身上的嫁衣是齐王府的工匠在这几日内赶制出来的,虽然只用了几天时间,但是做工精良,绣工细致,裙子下摆处绣满了象征吉祥如意的花朵,栩栩如生,像是俯身便能闻到花香一般。我贴身穿一条抹胸收摆长裙,在腰间束一条红色丝带,更加显出了我凹凸玲珑的曲线,外面罩一件两层细纱叠成的红色连身广袖大摆外裙,虽然两层细纱已经很是厚密,但还是隐约能看到细纱下我藕节般光滑洁白的手臂。一应装束穿戴完毕,迎春便把绣着牡丹花的大红盖头轻轻盖在凤冠之上,我的脸便完全被遮挡,只静静的等待吉时到来。
忽然外面响起激烈的鞭炮声,我知道是吉时已到,便在迎春和齐王府派来的一位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去,送亲队伍已在府外等候,我一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直到钻进轿中,才松了一口气。我坐在轿内,听到外面鞭炮声、锣鼓声交织成一片,却什么都看不到,不禁更加紧张,前面这条路,便是通往齐王府的,我不知是该盼着这条路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差不多一整天,我蒙着盖头在旁边嬷嬷的指引下完成了繁复的礼节,因为一直害怕出差错,所以也格外累些,待到礼成进入卧房,天已经黑了许久了。嬷嬷和迎春扶着我坐在床榻中央,到底迎春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看着我终于可以坐下,脱口便问,“小姐累了么,奴婢瞧着小姐站了一整天,可心疼坏了。”碍着嬷嬷还在,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答道:“我没事。”
嬷嬷俯下身来,轻声对我说:“禀王妃,奴婢们就先退下了,王妃在这里等齐王来便是,洞房之礼王妃按照奴婢教的做就可以了。”我听到这句话,脸热辣辣的烧了起来,勉强镇定地说道:“你们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