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节过后第二天,采衣被昨夜的黑衣人惊吓到了,一个上午都病恹恹的,李子桐怕她透露出去会引来更多的猜疑,便把前几天清晨遇见黑衣人的情形跟采衣讲了一下。
“什么?小姐说那个人前几天就来过?”采衣问道。
李子桐点头:“那人应该是冲着梅苑来的,虽然被我发现,也没有存心伤害我,昨天可能是趁我们不在来找些什么,但是听到我们回来了,也只是想悄悄走开,对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如果要是想加害我们,躲在暗地里下手就行了;再说,这宫里尔虞我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你记住,昨天的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知道吗?”
采衣有点怕,声音急急的:“万一再碰见他,我们怎么办?”
李子桐摇了摇头:“他恐怕不会出现在梅苑了。”
“为什么?”采衣不解。
“因为他想拿的东西,我想现在都已经拿到手了”李子桐回答。
采衣依旧不解,李子桐也没有解释。她早上去偏殿的小书房的时候,发现那里的书明显被人翻过,整个院内所有贵重的东西都毫发无损,唯独少了几本书,而那些书,正是李子桐所修缮的关于二十年前桑月和大曦之间的那场战争的载本。
午时刚过,白兮遥派人传唤李子桐到南书房,李子桐本以为像往常的伴读一样,没想到到南书房时,白兮遥已是一身出行的打扮,一袭雅白织竹叶纹锦袍,冠上仅镶一颗白玉,依旧是冷酷的脸。他丢给李子桐一套淡青色男装,让李德荣带她到偏厅换下。
马车一路向皇宫西门驶去,只有白兮遥的近身侍卫韩琦在前面驾车。车厢内,白兮遥打量着李子桐,此刻做书童打扮的她,青丝都束到头顶,露出整张鹅蛋脸,很标致,但更显得睿气,淡青色的袍子穿在她身上虽显得有些宽大,但男装穿在她身上似乎更加合适,那是他十七岁时的便装,一个女人穿上男装也能有更加出色的气度,没有长时间的磨练是不可能的,白兮遥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他离自己心里的揣测又近了一步。
出了宫门,白兮遥便将马车的窗帘挑起来,看沿街的风景。已是午后时分,街上并没有多少人,温煦的阳光打在脸上,慵懒而美好,白兮遥看着一群追逐嬉戏的小孩子,有些笑意。
“你不看看街上的景色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白兮遥看着窗外说。
李子桐坐在车里,安然自若。听白兮遥说话,她才轻轻的挑起近旁的纱帘,向窗外望去。
见她如此安静,白兮遥依旧问道:“听说你从十岁起就离开京城了?”
李子桐心中一紧,面上仍自若答道:“是。”
“去白云山修行?”白兮遥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像是不经意间的谈话。
“是的。”李子桐顺着接下去。
白兮遥轻笑了一下:“怪不得,总觉得你身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李子桐转过身,对着白兮遥颔首不答。
“看这眼前的景色,用修行的话该如何表达?”白兮遥也转过身,看向李子桐。
“只不过是热闹一点,繁华如过眼云烟。”李子桐轻轻的答道。
“相比宫里呢?”白兮遥追问道。
“同样的花红柳绿,别样的世间百态。”
白兮遥听完点点头,从这点看,她还是无懈可击的。
白兮遥仍旧把头转向车窗,不一会儿,他指着前面的府院:“前面应该是将军府了吧?”
李子桐闻言望去,远远的,看到将军府的府院。
“想回去看看么?”白兮遥问道。
“不用了,家里已经没人了,只是一座空空的院子而已。”李子桐答道。
白兮遥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便皱了下眉头,不再说话。
马车在前街沿着将军府相反的方向驶去,过了半刻,在亲王府门口停下,白兮赫独自一人在门口迎候。
下车之后,白兮赫带着他们入府,李子桐有些奇怪,这亲王府说精致起来不输皇宫,廊环榭绕,石林怪木,一应俱全,别有一番雅致,只是偌大的亲王府,竟然没有一个下人,只在门口看到了一个守门的老伯,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白兮赫正好对上李子桐充满疑问的眼睛,轻咳一声,道:“哦,今日是下人们休息的日子,午时没过都出府了,所以比较安静。”
李子桐看了一眼白兮遥,他似乎并不在意。
在前厅稍坐了片刻,白兮赫亲自端上了茶水,看着白兮遥说:“这是臣弟在江南带回来的茶,请皇兄品一下。”
白兮遥轻轻品了一口,便放下茶杯,白兮赫看了下李子桐,李子桐低头尝了一下。
“怎么样?”白兮赫没看白兮遥,问李子桐道。
李子桐笑了一下:“我不太懂茶,只觉得凡是能喝就好。”
白兮遥正要喝茶,差点被她给弄喷出来,咳了一下,硬是把茶水咽了下去。
白兮赫红着脸摇了摇头:“此茶是清明雨前我亲自跑到山上摘的,名叫碧颜含春茶,一年就这么一点,喝下去沁脾孕香,回味清甘,让你喝了真是浪费我的一番心血啊。”
李子桐看他用手指尖比着这茶的产量,有些好笑,又端起来品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道:“好像还不错。”
白兮遥一言不发,白兮赫都快咬牙切齿了,只见守门的那个老伯慌忙走过来,在白兮赫耳边细语了几句。白兮赫听完向白兮遥说:“怎么办呢,臣弟现在有非常要紧的事……”
“有事你就去吧,等会回来直接去花园的后面就行了,我们在那等你。”白兮遥说道。
白兮赫跟李子桐挤了一个眼色,就跟下人一起离开了。整个大厅就剩白兮遥和李子桐两个人了。
“我们去亲王府的花园看看如何?虽然亲王府比皇宫是小点,可是父皇亲自督建的王府,花园一点也不输宫里的御花园。”白兮遥说着已经起身。
李子桐跟着白兮遥来到亲王府的花园。
不同于宫里的御花园是开放式的承接着前殿和**,亲王府的花园却是以镂空的花墙跟府院断开,只在靠南面的墙上有一个拱形的入口,进园去,满眼葱绿,并无花开。
“怎么样?”
李子桐有些震撼,但已经没有吃惊了,看了梅苑的那些梅树,再看这些桑月稀有的梅树种在这个花园里一应俱全,李子桐似乎能感受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超越了语言,即使两个人都已经离世,那种爱还以这样一种形式存在着。
“很好。”李子桐欣然的笑了,看着那些梅树。
白兮遥第一次看到李子桐发自内心的展颜,淡淡的,却非常美好。
“怎么好法?”
“这里有全世界最好的梅树。”不等白兮遥说话,李子桐接着说,“桑月是以梅为魂的国度,那里有全世界品种最全,花品最艳丽的梅,尤其是这种‘寒影’,只产自凌毓山的巅峰,靠吸收天地间最寒冷的气息开出绚烂无比的花朵,它的香味能让人忘掉忧伤,即使在凌毓山也很少能见到,但它却长在了这里。”
“所以呢?”白兮遥盯着她变得明亮的眸子,情不自禁的接道。
“这是一种爱,皇上的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拥有了这样一份至纯之爱。”李子桐看着白兮遥说。
“你说这是爱?”
李子桐点点头。
白兮遥却凄然的笑了:“你说这是爱?!囚禁半生的痛会是爱?一墙之隔天人永诀会是爱?夺子之痛骨肉分离会是爱?这些只不过是他歉疚的表示罢了,爱?太高尚了,他们怎么会拥有?”
李子桐看着他瞬间变得凄冷的眼神,摇摇头,随后有点点头:“是爱没错。桑月的梅都有美好的愿景,如果没有爱,这些梅树在这里根本就活不下去,它们是有灵性的,如果没有爱,它们早就自行枯死了,所以是爱没错。”
白兮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子桐。
李子桐再次点点头,环顾这些梅树,那些爱,即使已过很多年,依旧苍郁盎然、绵延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