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马面使,我这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歪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午后澄蓝的天空,昏昏沉沉地就想睡。
颜风和颜雨收账去了,鬼师的规矩就是送走元宝之后才去收账,这个“元宝”就是装在黑葫芦里的鬼魂,一般是通过法事传送到地府专门负责接收的鬼差那里,现今天这种鬼差来取的情况很少,这只能算是巧合了;再者,这个规矩也是为了给顾客留一个筹集报酬的闲暇。鬼师的薪酬不固定,顾客给多少就算多少,不过这个职业的本来就有这么个威慑性,我看每次双胞胎俩拿回来的毛爷爷都不少。
鬼师这个职业虽说是和地府挂钩,但是阎王爷给的工资都是记账,就算是真从阎王爷那儿拿回来了,这钱也没法在这边用,还不如攒着,没准儿到了那边还能当个高富帅!所以,现在鬼师这个职业也就沦落到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地位上了。颜雨还说,有时候碰上没人付钱的活也得尽职尽责的干,谁让咱是鬼师呢!不过趁这个机会蹭地府点好处还是必须的,说着还得意洋洋地给我看了一面古铜令牌,上面铸着弯弯曲曲的铜字,我就认识第一个字——平,我还想拿过来细看,他就着急收起来了——小气鬼、老母鸡,谁还抢他的不成?
我歪在沙发里打瞌睡,迷迷糊糊地看着颜海在餐桌上开那个司马柏给的包裹,电视里叽叽喳喳地放着娱乐节目,这会儿就像催眠曲似的。我费劲儿地睁开眼瞅了一眼客厅墙上的大挂钟,时针指向3了,就闭上眼睛准备睡会。
我刚一闭眼,突然一道耀眼的金光就闪了一下,我这身上就像被人抽了一鞭子,麻酥酥地倒是不疼,但是身体条件反射一样“腾”地坐了起来,脑袋晃得晕乎乎的。睁眼一看:颜海正坐在餐桌旁边,用手捂着个什么东西,有点吃惊地看着我的反应。
我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可能是肌肉抽搐,也就没在意,继续躺下,但是颜海却拿着那东西走了过来。他一往这边走我就感觉不舒服,头上像压了块大石头,闷闷的、沉沉的。颜海走到沙发边上,我就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是一个铜色的八角罗盘,上面刻着黑色的花纹,罗盘正中央伏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虎,也是铜铸的,虎口里含着一枚金珠子。
“颜哥,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你不会是要收了我吧?”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沙发背上,又立马捂着头。不行,脑仁都开始疼了……
颜海没答我的话,我就眯眼瞅着他,见他转了转罗盘,那只铜铸的老虎在我眼前转了几圈,瞬间满室金光!
我刚要问颜海这是哪位神仙的法器,怎么这么辉煌?一抬头就看见金光里悠然地走出来一只金斑大白虎,大白虎四只厚实的脚掌平步青云一样踩着虚空走了过来,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在流光溢彩的金光里熠熠生辉,煞是壮观。
我震撼得一下子就不会说话了,这……这……是……就在我大脑卡壳的时候,那只华丽的白虎已经走到了我眼前,抬起头,伸出厚实的舌头来舔了我一下,我瞬间就觉得神清气爽,像是身临一片雨后深山,一泓清凉的幽泉蜿蜒出密林。但是这股清凉没延续多久,头上的昏沉又慢慢地席卷上来,而那只白虎似乎有些失望地后退了两步,又退回了金光里。
中央CPU彻底超载,我呆呆地愣在当场,看着那只半人高的白虎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叹。
这也太美好了吧!不对,这样太惊悚了吧!亏了这是在童话世界,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我想了想动物园里那些懒洋洋的狮子老虎,又想起它们撕咬猎物的场面,浑身一颤。
“颜哥,你是要把我喂老虎呐!”
谁知颜海一脸憋屈地看着我,怎么?嫌我不干净,老虎都不爱吃?也是,你家这个老虎比酒吧那些海棠花还漂亮,肯定不是我等俗物能喂出来的。
“小嘉,你真姓罗吗?”看起来颜海的疑惑颇大,可是怎么又开始怀疑我了?不是说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吗?就算这话不是你说的,你不也和司马柏穿一条裤子吗?怎么有这么骗人的?
我都憋屈死了,怨愤地瞪着颜海:“你们特么的有完没完了?我不姓罗,我姓颜!行了吧?”吼完我就摔进了沙发里,面朝沙发背闭上眼赌气不吭声。颜海似乎在原地站了一会,就转身到厨房打电话去了,我知道他是打给司马柏那只老妖精。
躺在沙发里我也睡不着了,火气过去之后,我就有点后悔,我怎么就跟颜海横上了?我这是真应了司马柏的话了,人家对我好点,我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是我这些年憋屈得太多了,也没个人听我抱怨,我就闷出这么个毛病来了?我真是记吃不记打的货,好不容易有几个亲近的朋友,这下好了,估计得把人家吼回去了。
在沙发里装了半天木头,就听见门铃响,也不知道谁这个时候来,我可不能再在这里装大爷了,立马坐了起来,整了整衣服头发,挪到沙发的一边。
颜海打开门,司马柏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看我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就纳闷地看了看颜海,颜海使了个眼色,司马柏就了然了。
“小嘉,闹脾气呢?”司马柏一句话差点把我呛死,闹脾气?我多大了还闹脾气?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就是今天没睡觉,困!”
“那就睡会吧,别死撑着了。”
我也想睡,那也得睡得着啊,再说我当大爷也得有个度,怎么说这里也不是我家啊。
我心虚地看了看颜海,那哥们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儿。那我是去楼上呢?还是继续死挺着呢?
司马柏看我没回他话,就扬起他那细长的脖子盯着颜海家的水晶灯思索着什么,感情这就是四十五度的忧伤?——我又跑偏了。
颜海拿上两杯咖啡来,就倚在餐桌旁默默抽烟,司马柏一脸难得的严肃表情,屋里诡异的氛围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了,那我是不是得调节调节气氛?可是我从小就头疼该怎么找话题……
“那个……颜哥,我真的姓罗,身份证给你看看?”
颜海抬头看我,看他那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特么的又白痴了,住院的时候他们不都是看过了吗?司马柏那一脸严肃认真也终于破功,歪头到一边去捂着嘴笑。
你捂着嘴我就听不见了吗?笑死你,笑!
“颜海,我就说这么个白萝卜能知道什么?他也就知道男的不是女的,大米不是黑的~”
“我……”我去,司马柏这张损嘴,哪天一定要给他缝上!
“那我说,萝卜,你认识那只白虎吗?”司马柏转头问我。
“怎么可能认识,我又不是动物世界的。”
“那你知道这个罗盘是干什么用的吗?”
我瞪着司马柏,我怀疑他没长脑子,我连那只老虎都不太认识,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司马柏自顾自的说下去:“今天早上西二不是说你身上有封印天眼的法术嘛,我就把这个白虎罗盘找来。这个白虎罗盘是鬼师界解除封印方面数一数二的法器,可是连这个白虎罗盘都解决不了你身上的法术……真不知道你家是不是得罪了哪位厉害人物,是不是隐居之后改名换姓了?这样猜测没问题吧?”
感情柏哥在那儿仰望天花板老半天,就是为了酝酿这段话,他们真是,都拿我当小姑娘照顾了,我再这么闹别扭,自己都不当自己是男人了。
“我从出生以后的证件都在老家留着,我看过,确实写得都是‘罗一嘉’,我父母的经历也很清楚:我母亲是中学老师,也算是公众人物,她的经历很多人比我还清楚;我父亲是工厂职工,个人档案都清清楚楚。他们确实没什么特殊的遭遇,只不过在我一岁的时候,全家搬到了城里,和老家那边因为家族矛盾断了联系,就这些了。”
我长舒一口气,看着司马柏和颜海,颜海依旧低头抽烟,司马柏托着下巴默然。
“可能是法术不够强?要么是那只白虎觉得我不适合当鬼师,解除了封印反而是祸害?”
司马柏噗得笑了:“小嘉?你对你自己没信心就算了,怎么对我们还没信心了?现在在这个鬼师界,比我厉害的只有一个人,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扁我?”
怪不得这么副大爷样儿呢,原来是有资本啊……“我不是说你,我说颜哥~”我决心不理那只开屏的雄孔雀,瞥了一眼淡然的颜海,还是颜海像大人样,谦和稳重,虽然有那么点严肃。
“小嘉,你这个笑话……真是太可爱了……”司马柏也瞅了一眼没反映的颜海,笑得花枝乱颤:“难道你不知道,我说的那个比我厉害的人,就是颜海吗?”
我——去——瞬间我大脑海里犹如千万匹神兽过境,又轰隆隆响过一阵雷鸣,我就知道,我早该想到,像颜海那样低调得华丽丽的人,不是世外高手就是大Boss啊!
司马柏终于笑够了,在我颇为不满的目光注视下,悠然托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嗯,那就这样吧,小嘉的事包在我身上,不管是哪位神仙给你下的封印,我追上天也得把他找出来!”
“……”我其实想说,别吹牛皮了,万一找不到呢,您不就丢大发了吗?可是一想,我这都被他嘲笑得体无完肤了,就别再找糗了,说不准柏哥还真有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