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无沧海护着你的三魂七魄找到我，你的身体已经被毁，如果要救活你，只能借体还魂。但是借体还魂术是禁术，那时候我弟弟一直在暗中盯着我，如果我使用禁术，必然会被他发现，无沧海为了不连累我，用自己的灵魂与炼魂师做交易，换来了一颗聚魂珠。有了聚魂珠，即使不用禁术也可以帮转移魂魄，你就这样活下来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我的生存已经背负了太多，也许这条命，早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纵使这二十多年我过得不尽如意，比起早已不存在这世上的人，我也算很幸运很幸运了。
其实，我也想抱怨，为什么没有人问过我的想法就把我拉进这样的漩涡里，但是又有谁是甘愿陷进这样的漩涡里呢？三大家族的鬼师们、我、颜海、颜风、颜雨、卜灵、甚至是董贤，如果我们能选择的话，又有几个人会选择这样的命运？
命运并非是不可抗争，但有时候却是不能选择。
“小嘉。”颜海喊了我一声，我从发愣中清醒过来，抬头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颜风和颜雨靠在一张木椅里，黝黑的眼睛如我初见他们时一样；卜灵婴儿肥的脸已经瘦了下去，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思虑；颜海严肃的脸上又添了几分沧桑；司马柏如猫眼一样的瞳孔黯淡了下去，但是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西章一直想用你换鬼师界的和平，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但是昨天，我还是让你一个人去了西家。”颜海垂着眼看地面，喃喃说道。
“我知道，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我这不是有能力活着回来吗？不要小看我，嗬嗬嗬……”我伸了个懒腰，“与其说这些没用的，不如教我禁术吧，没多少时间了。”
“你考虑好了？这个……”
“放心，我可不像柏哥那么没用！”我看了一眼司马柏，司马柏脸上的表情暗了一下，接着又像往常那样不正经地笑了两声，“兔崽子，别忘了我可是你半个师父！”
“是，师父！”
我跟着颜海去了柏哥别墅的地下室，关上地下室的门，外面的声音就都隔绝了。
“柏哥到底是因为什么魂魄受损？”从刚才司马柏的表情上，我感觉到一丝落寞，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是心情不可能完全隐藏起来。像他这样独自撑了司马家十几年的人，按理说，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为难或者动摇的了。
颜海在楼梯上站住脚，“是王然，她什么都知道了，是她在司马柏修习的过程中动了手脚。”
所以，司马柏才这么……“王然，她也开了天眼了？”
“并没有，她是听信了司马檀。”颜海继续起步走下楼梯。
王然爱的是司马柏。现在这个结果该说是王然狠心，还是司马柏自食其果呢？
是柏哥自己放弃了人生，他活着只有一个目的，消灭灵魔，解开死咒。他为了这个目的可以毫不犹豫的献出生命，这我已经见识了不止一次了，所以他才不能接受任何人，他早就认为自己没有可能活着达成自己的目的。
“王然要跟司马檀结婚，柏哥知道吗？”
“知道，喜帖已经送来了。”
“什么时候？”
“婚礼在半个月后。”
这半个月我学会了四大禁术里面的三个，因为最后一个极少有人知道是什么，也从未有人使用过，所以就这样失传了。期间我跟颜海说起了西二和司马檀之间的恩怨，本来想看他有什么反应，怎知他那扑克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导致我也没办法转达西二那点小心思。
但是一周之后，我顶着一脸胡渣狼狈地上去洗澡的时候，却发现施老大竟然坐在客厅里，和司马柏的父亲司马运长谈论着什么。司马柏不在别墅，他到十三狼去交代最后的事情，现在是颜雨暂时代理十三狼的老板。
我听颜海这么说的时候，未来那个不祥的画面又窜了出来，“司马柏，或许永远都不会回十三狼了。”心里的这个念头把我自己狠狠地吓了一跳。
“颜哥，你说，未来是确定了的吗？”
“这个……应该不是吧，如果是确定的，那我们现在什么也不用做了，还折腾什么？但是就像你上学的时候，如果考前还是在睡懒觉和玩游戏，那肯定挂，如果使使劲突击一两天，结果就变了。所以未来是不确定的。”颜海把面条端出来，热腾腾的雾气将我也熏暖了。
“没想到颜哥的议论文学得不错，论点论据充足。”我笑着端起只洒了葱花的面条，呼啦啦扒了一口，胃里暖了过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既然我无法预知未来是怎么样的结果，那我不妨相信事在人为。
回地下室的时候，施老大竟然腆着脸跟了下来，我实在不想理他，颜海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真不知道施老大是不会看脸色呢，还是人老了就看开了？
“施老先生，您有何贵干？”你特么……像摄像头似的盯着我，我都想把手里的符纸糊到你眼睛上！
施老大眯着眼睛笑了笑，不知道他是不是懂了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小嘉，你着重练鬼傀儡术就可以了，但是这鬼傀儡术重在实践，你这纸上谈兵是不行的。”
我站直了看着他，老狐狸又在卖什么药了？
“算了，看着往日的情面上，我就帮帮你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是鬼师了……”施老大坦然说道。我很纳闷，往日我们之间有情面吗？我脑袋里只有他对付我那时候的凶神恶煞，反应了半天才注意到后半句，不是鬼师？
“被解雇了？”
“……我退出鬼师界了！要不然怎么帮你们？”
“什么意思？”我承认我不太聪明，这拐了好几条街的谈话我不能一下子明白过来。
施老大叹了口气，“看你这样……靠得住吗？”不等我发火，他接着说：“被三大家族除名之后，死咒就不会被触发了。”
“你……舍得？”施老大当初不是因为不舍得他努力一辈子建立起来的人生，所以才下死手对付我吗？现在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地位名声了？
“我想明白了，我这辈子该享的福都享过了，该得的风光也都有了，如果最后还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后辈看不起，那就太不值得了。”
你才毛都没长齐！
“原来施老先生也是这么争强好胜的人，那这次咱再比试比试？”我刚说完，施老大就掏出一个盒子，雕花木盒，边角镶金嵌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东西。
“不比了，已经输了。前段时间，我从一个炼魂师那里得了个东西。”施老大说着，打开了木盒，青烟飘出，一个瘦小的身形就出现在半空里。
“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趣，算是我送你的赔罪礼。”施老大说着，将木盒放到我手上，跟着颜海上了楼。
地下室就剩下我，还有对面这类似狐猴一样的鬼傀儡，那双红色的眼睛我见过几次，一次是在司马檀绑架我的时候，一次是在老家被死灵围攻。
但是再看到这双红色的眼睛，我心里却涌上来一阵难以压制的酸涩，那双已经明显不是人眼的眼窝里，传出的目光似曾相识。
“……他用自己的灵魂与炼魂师交易……”我不想相信，他就是无沧海，那个只存在我短暂记忆中的人，那个带着阳光般微笑的俊逸男子……
“小嘉……”他嘶哑的声音颤抖着，我突然抑制不住想上前抱住他，他现在面孔如此骇人，可是他是我的亲人，这二十多年里，他是遭遇了怎样的对待和痛苦，我想知道，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我强装镇定，听到他说，“我做你的鬼傀儡吧。”
“你要做我的鬼傀儡？”无沧海说他要做我的鬼傀儡。“这绝不可能！我会送你去地府，去轮回，鬼傀儡对鬼魂的伤害多大你不知道吗？”说完我才意识到，他不是不知道，他早已经自我牺牲一次，再死一次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不能去轮回，我还有仇未报。”
“杀妻灭族的仇，我会为你报！”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看到他就会让我想到那个俊逸潇洒的无沧海，就会让我认识到我身上背负了多少沉重的债。
“你……你知道了？”他似乎有些惊慌，接着却更加坚定的说：“那你更应该让我去……是我害得无族……”
“不是你！不是你也不是罗蔷薇，更不是我！”我心里郁结的愤懑突然找到了一个缺口冲撞出来，我自己都不曾想过我会这么愤怒，“那个灾难跟任何人都无关，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无沧海和罗蔷薇不是罪魁祸首，我会灭了灵魔，所以，他们是英雄的父母！”
两行血泪从红色的眼眸里流下，“我信，我信，对不起，小嘉，都是我害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