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没有什么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如果真要执意寻找所谓的永远,终会掉进执念的深渊。时间会流逝,人会变老,幼稚的念想会变成熟,胆怯的小鬼会长成为无所畏惧的人物。有些东西终会失去,人会死亡,朋友会离去,记忆终归会成为记忆。
但有些东西却会延续下来。
“我还能战斗,不过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司马柏这样说。我挪动沉重的步子走到他跟前,“那你可要赶紧准备,我没你那么厉害,你肩上的担子恐怕我只能分担一半。”
“嗯?小嘉还这么没信心?”我没回答他,转身走了出去,颜海看着我,并没有拦我,我们知道,往日我们受到司马家的庇护太多,现在是我们保护司马柏的时候了。我不能再依赖别人,如果我想做成任何事,就要独立,决断,不惧孤独。
刚出别墅的大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嘉?你们没事?”董贤急匆匆走上来,我站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相信董贤脸上的焦急是真的,我也相信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朋友的事,但是我也不能摆出一张无所谓的脸对着他。董贤走到我跟前站住,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下去,整个人泄了一口气似的塌了下去。
“我来是告诉你们,颜风他们在西家。”说着他又抬起头来看着我:“这件事与施家无关,我一直在暗中盯着西章,所以……”
我看了他一眼,我最讨厌朋友之间牵扯上利益关系,当利益掺进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会变得不纯粹了,关心的背后是合作和利用,一句问候都会别有目的。施家和司马家之间是什么关系,三大家族之间的利益牵扯,我怎么会不懂,所以我不能接受董贤再做朋友。
可是有的时候,这样的利用与合作却不能避免,即使我不愿意面对,我也得接受。
“谢谢。”我最终也只能说这么两个不冷不热的字。今夕不同往日。
我继续往前走,夕阳的光线里,我和董贤的影子都拉的很长。我看着地上渐渐模糊的阴影,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刚进十三狼的时候,董贤表面上对我颐指气使,暗地里却帮我挡下难缠的酒鬼。如果最后我能活下来,也许我会试着再跟他做朋友。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我要去做该做的事情。
西家离这里有半天的路程,我在车上睡了一会,醒来就到了S城。
S城和A城同是二线城市,表面上看去光鲜繁华,但是角落里却掩藏着各种各样的秘密和阴影。S城旅游业发达,我穿一身冲锋衣外加墨镜,在这个游客往来的城市也不会显眼。
夜市上到处都是千篇一律的旅游纪念品,我随意地买了几个,穿过这条热闹的街道,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这里就是西家的基地,我帮司马柏整理资料的时候曾经留意过。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宅,几经改造,已经成了S城的著名景点,虽然会定期开放,但是所有权仍在西家手里。相传古宅是西家祖上历经百年建起来的,设计相当精巧,风水布局也相当精妙。
我绕到无人的后街,想我是翻墙进去还是走后门进去呢?这古宅虽然古旧,恐怕现代化的防盗装置也不会少,弄不好我会被警察通缉。想了想,我又不是特工,对溜门撬锁、反监视毫无办法,反正迟早会被发现,我还是光明正大地进去比较好。
我还站在后门前发呆,老式的木门自己却开了,西二刚拉开一条门缝就看见了我,眼睛溜了一圈就要把门关上。我上前一步把匕首塞到门缝里,“西姑娘,打扰。”
“罗一嘉,你这是找死啊?”她确定我身后没人跟着,才又打开门,脸上却僵着,从前风情万种的眉眼之间满是焦躁,“你来干嘛?快回去!”
“我怎么能回去,我家兄弟不是还在府上吗?”
“你……”西二皱着眉,抬手推了我一把顺势就要关门,但我一只手掰着门扇,半个身子已经挤到了门缝里。
“老二,怎么了?”我一抬头就看见西章正朝这边走过来,西二愣了一秒,我趁机溜了进去,但却被拎着领子塞到了门廊旁边的阴影里。
“没事,大哥,我正准备锁门。”西二一只手在身后给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不清楚西二为什么要帮我,但是现在确实不是和西章正面冲突的时候。西家世袭武派,个个骁勇,族长更甚,我这破烂水平,如果和他对打的话,两下就被他拆散架子了。
西章离开后,西二恶狠狠地把我揪出来,“你听不懂人话吗?大哥他……”
我正好奇地看着西二,突然见她惊得瞪大了眼睛,闭上嘴不说话了,我转身看了一眼,一只硬如铁板的手刀砍下来,我就摔到了地上。闭眼之前,我看到了西章那双厉如鹰隼的眼睛。
“你以为,凭你幼稚至极的想法就能改变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回去把那小子的长明灯又点着了吧?”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灯光下看见两个对视而立的人影。
“是,是我点的!”西二颤抖着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们不应该为了自己,去害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既然是灵魔的目标那就不是不相干的人!只要牺牲一个人就能换来大多数人的安定,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总算看清楚了,这个人是西章。
他们发现我醒了,停止了争吵,西二赌气似的摔门跑了出去,西章走了过来,那双沧桑又精明的眼睛就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我动了动胳膊,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这太平盛世法治社会,我竟然说被绑就被绑,太特么倒霉!
“原来你想抓的是我?”
“是,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傻,一个人闯了进来。”
“呵,”我冷笑一声,“你以为把我交给灵魔,灵魔就会收手了?你也不怎么聪明。”
“是吗?我本来也没打算拯救天下苍生。那么道义的说法,我背负不起。我只不过是为了西家,只要西家平安无事就可以了。”西章说得平淡,好像西家之外的人就该死一样,我心里一阵窝火,“自私!”
西章看着我愣了一会,忽然又笑了出来,“自私?对其他人来说,我们的死活不也是无关紧要的吗?凭什么我们就得牺牲自己保护别人?就因为是鬼师?”
“难道鬼师不应该吗?要不然你当这个鬼师是干嘛?戴顶黑帽子好看?”我越发觉得这人无法交流,不能理解他怎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
“鬼师就得活该牺牲?呵呵,司马柏带出来的人果真跟他一个脑筋!”西章语气冰冷,我一听他提起柏哥,心里突然一阵压抑,嘴里憋着话却说不出来,只觉得一块大石头突然压上心头。
“你如果真为了司马柏好,就应该劝劝他,我看他那眼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接下来就会变聋、变哑、不能动弹,身体萎缩,变成活死人。活死人!你知道那有多恐怖吗?”
我盯着西章仿佛喷出火来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也许你听说过我爷爷,西家上上任族长,西文安。”西章后退一步,语气突然平和下来,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慢慢说道:“我爷爷是鬼师界难得的天才鬼师,外界都说他退出鬼师界做了炼魂师,其实并不是。”
西章的言语里透着悲凉,我也静下心来,听他说一个貌似不相干的故事。
西文安十岁就当上下师,十五岁做了上师,十八岁继任西家族长,致力于解开家族人身上的死咒。但是,努力二十年,最终失败了,最终因触发死咒慢慢变成了活死人。西章的叔叔西若谷当时年小,听信了外人的话,说是用鬼钵收人魂魄可以治好西文安,于是偷来鬼钵,但是却被其他鬼师发现,被逐出鬼师界,终生不能做鬼师。
“那个挑唆我叔叔的人,就是司马柏的叔叔,司马运极。”西章说。
“可是,司马运极不是早就被逐出司马家了吗?你不应该把这笔帐算到司马柏头上。”
“我并没有算到司马柏头上。你知道司马运极是为什么被逐出司马家的吗?”西章顿了顿,“他想当司马家族长,对他亲哥哥司马运长下手。”
“司马柏的父亲?”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司马柏很少提起他的父母,想来是不能接受吧。那他平时得多压制,才能忍住对司马运极和司马檀的恨意?
“所以说,鬼师也是人,你心里把这个职业太过神圣化,这里面的欺诈和陷害,不比普通人之间的少。我为自己家族争取生存,也是作为普通人的心愿。你可以恨我,不必装成圣母,因为你也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