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边扶柳轻舒，少女的乌发被一支白玉簪子松松挽起，在暖阳映照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少女约不过十五六岁，碧色的纱衣衬着静美的面容，目光低垂，好似潺潺流水沁人心脾。
小小直直看向池边的主仆三人。虽然早就明白姐姐的安排不过如此，但真的亲眼见了，心还是禁不住被狠狠揪起。那个与她一般脾性的女孩子，如何禁得住这般的辱骂……
“这是哪来的丫头，大早上的，也不用做事儿吗？”那圆脸丫鬟见小小是个面生的，气势不免涨了几分，大声呵斥道。小小收回目光，低垂着头怯怯道：“我是新来的，在无双姑姑处做事。”那丫鬟听了无双的名字，面色缓了许多，这才止了话茬退到少女身后。
“原来是新来的。”少女的声音和着轻风柔柔传来，“老师最近可还好么？算着也有三两天未来楼里了。”顿了片刻又莞尔一笑道：“最近身体抱恙，趁着空闲，想着练几首唱曲儿也是好的。不知可否请老师指点一二？”说罢，少女一双秋水妙目含笑望向小小，模样竟很是期待。
小小只得点点头道：“姑娘既说了，自然是好的。只是今天姑姑有客，怕是得等明日。待我回去告诉姑姑，约莫晚上便来禀了姑娘，姑娘也可事先准备着。”
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小池上空，表示顺从却又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少女愣了半晌，这才抬头细细审视眼前的女孩。那烟雨色的眸子明澈如水，衬的光洁的小脸十分可人。
眉头在不经意间一皱。少女青葱样的十指把玩起吊着玉坠儿的缎面小扇，笑道：“倒是个可人的，你叫作什么？”
小小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仿佛刚刚捕捉到的，自她眼底闪过的一丝厌恶只是幻觉一般，顷刻已消失无踪。带着疑惑，小小复低下头道：“阿宁。”
“好名字。”少女似是倦了，用扇子掩了唇懒懒道：“我可等着你的消息。”说罢，碧色纱裙随着她的起身轻轻旋了一个圈儿，玉足轻点，移着碎步离去，背影真真要醉倒一片。
那丫头得了眼神示意，将楚玉一并拉起，恶狠狠道：“以后在笨手笨脚惹姑娘生气，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快走！”楚玉惊得出不得声儿，连连点头跟着碧衣少女走出几步远，还不时回头看向小小，眼里闪烁着恐慌与不舍。
见楚玉走远，那丫头转头来对小小道：“若是得了允许，便赶紧到楼里来通禀一声，就说来找花魁芊芊姑娘。”说罢很是得意的跟上前去。小小远远的凝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才将适才一直紧紧攥着的戒指松开，眼底竟泛起涟漪。
原来自始至终，没有什么是她留得住的。原本她还以为，能来到这个世界，至少证明她是有一丝特别的，却是错的彻底。没有女主光环，就是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小丫头，能改变的了什么？只能眼看着唯一的亲人离开自己，只能眼看着命运将自己锁在这小小的四方庭院里，直到年华逝去。
难道，这就是结局？曾经她是有多期盼着平淡如水，如今就有多恐慌。小小望着脚下的布鞋与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
默默好一会儿，小小才晃过神来，擦干了眼泪，径直朝小院奔去。一进院门，只见无双一身灼眼红衣，披散着乌发，倚在门前饮酒。眼底竟是说不出的忧虑。
大约是瞥见小小，无双换了个姿势笑盈盈道：“我才念着你这死丫头去了哪里，你可真被我念来了。”说罢意犹未尽道：“再去帮我盛些酒来。”小小接过酒壶，觉得不妥，正要说些什么，只见无双脸上的笑意已无，又是好一阵愣神。
小小见她丢了魂儿般，叹了声气走回屋内。却终究没盛酒来，煮了壶清茶，待凉到可以下口，才又出门端给无双。
无双恍惚间喝了一口，才意识到不是酒，低头见着小小固执的眼神，终究没说什么，也默默喝尽了。小小见她清醒些，将她搀回里屋坐下，取了梳子为她梳头，边装作不经意道：“阿宁今日出门见着芊芊姑娘，姑娘惦念着姑姑，指望明日能得姑姑指点一二。姑姑可答应她？”
无双牵动嘴角：“她还真不是个省心的。”小小一面梳头，一面试图揣测无双的意思。可无双却垂了眼帘，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小小心中疑惑，替无双理好了头发，小心翼翼道：“姑姑可要小憩片刻？”无双点点头，小小心中暗恼，明面儿上却笑着道：“那阿宁就先退下了。”轻声退出房间。
待门外脚步声远了，无双这才睁开眼睛，脑内一遍又一遍的重现今日来客的话。这步棋该不该事先预备下，就看这小丫头的表现如何了。
门内的暗暗盘算小小全然不知，只是对眼前的境况有些焦虑。无双天性懒散，楼中诸人也都惧她三分，今日也是因着知道是花魁亲自来请，平日里无双与她交情看似不错，才顺着应承下来，如今她却顷刻间转了性子，小小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思虑着晚上该如何回绝芊芊姑娘，素素进了门来，眼睛竟是红肿的，衣服上染了好大一块泥渍。素素一抬眼见着小小，一时有些慌乱，连忙要进屋却被小小一把抓住。
“可又是阿娇那帮人干的？”小小按下怒气问道。阿娇那帮子丫头领教过小小的厉害，只得拿着素素出气，小小见着不止一次两次了，自然有些恼火。
“我没事儿，”素素摇了摇头，又连忙道：“是我不小心摔的，你别再问了。”说罢进了里屋。小小一时气闷，兀自走到门外透气。随着这具身体不断在成长，日子也是愈来愈难过了。望着眼前一派明媚景象，小小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暖暖的风，和着清新的泥土香气弥散开来。
那些恼人的小事也索性抛在脑后。两世为人，若还要唯唯诺诺提心吊胆过活，不是太不值了吗？既然这已经不是属于她的世界，又何妨云淡风轻的游戏人生呢？
小小唇角勾起一抹惬意的笑。既然命运如此安排，便来赌上一把：这样的一个我，能在这个时代，得到怎样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