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腹中隐隐作痛,已无大碍。蜡尽火灭,唤秋正倒在床边打盹,她面色憔悴,眼圈一片青黑。千缕看得心疼,便轻轻套上绣鞋,不想吵醒她。
青溪听见动静,大喇喇的跑出来,粗嗓门喊道:“公主起身了,快进来伺候!”
唤秋猛地惊醒,忙站起笑道:“奴婢睡的死过去了。公主恕罪。”
千缕无所谓笑笑,又有些怪青溪的唐突。“昨儿闹了那么一场,你也辛苦了。如今青溪也可以独当一面了,虽没有你稳重,但也甚是妥帖。今日你回屋休息去吧,有她伺候便行了。”
唤秋拧干净面巾递过来,笑道:“奴婢不累。多谢公主体谅。”
她这样坚持,千缕便罢了。
洗漱毕了,宫女们依次退下,青溪去小厨房命人准备早膳。千缕拨弄首饰盒,道:“今儿个戴这些粉色的珠花吧。听说是内务府新制的。”
唤秋叹气道:“公主忘了。皇上命您在宫中歇着,不必请安了。”
“唔。”千缕牵起嘴角笑了笑,“我却忘了。”
唤秋眼神闪烁,“刚听慎刑司的人说,迎风无论受何种刑罚,一口咬定那凉药是公主自行服用的。”
千缕啪的一声把手中珠花拍在桌子上,“贱婢!上次米铺那件事,我没怪她向皇后通风报信,她居然为了荣华,还敢背叛我!!当真以为我孟千缕的好惹的?!”
唤秋忙道:“公主小心气坏身子。迎风小人之心早已显见,公主仁德心肠未曾计较。是她不知好歹!”
千缕冷笑道:“她确实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而我一向信任你!你竟然做事也那么不当心,她怎会听见小辛子说凉药的事?!若是发现你在其中,那么此刻去慎刑司的,怕是得三个人了!!”
唤秋低头跪下,“是奴婢的错。请公主责罚。”
摩挲着珠花冰凉的簪身,她缓缓道:“我现在自身难保,没那个功夫处置你。迎风她必须要死的!你想个办法,赶紧将她处理掉!!”
“奴婢斗胆。此刻不能杀迎风。”
千缕转头看她,“为何?”
唤秋深深叩头道:“公主现下嫌疑并未洗清。若是这时候杀了迎风,所有人都会怀疑是公主所为。因为是迎风揭发了公主。皇后若趁机和皇上说公主心里有鬼,才杀了迎风灭口。那么,要洗清公主的嫌疑便更难了。”
手中珠花花瓣一片片散落,千缕微微闭上眼睛,“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诬陷。让小辛子找来凉药服用是我,服用凉药的也是我。这个嫌疑要如何洗清?这本来就是事实!”
唤秋目光一凛,正色道:“公主千万不能这么想。公主一定要告诉自己,这件事就是诬陷,是别人买通了小辛子要害公主。和公主一点关系也没有,公主是受害者。”
千缕看着她,那神色让她觉得害怕,唤秋自幼在深宫中长大,这样的事见的也多,论心性,她真是差了一大截。
“你起来说话。”
“谢公主。”唤秋缓缓站起,又将千缕手中破碎的珠花整理干净。
“在公主所有的首饰中,这等珠花,是最不值钱的。”她道。
千缕斜睨着眼,“什么意思?”
她把珠花扔到地上,“就这么扔了,公主觉得可惜吗?”
千缕摇头,“自然不会。”
唤秋噙着一丝笑道:“是了。公主自然不觉得可惜。因为这些珠花首饰,公主还有许多。更何况,这根珠花簪已经不中用了。”
千缕拧眉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唤秋道:“小辛子是陈公公的徒弟,做错了事,师傅也不能保他。陈公公已和奴婢说了,小辛子家中有兄弟姐妹四人,家徒四壁,一家人就靠他和他的大哥维持生计。公主打发人秘密见小辛子一面,告诉他,只要他愿意背下所有罪名,公主便照顾好他全家人。奴婢想,小辛子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千缕浑身一震,“你确定他会揽下来?”
唤秋认真道:“小辛子不会拿自己的家人开玩笑。”
千缕沉默了,小辛子做事不干净,即便皇帝没有追究,以后也必不会再用他。陈启安的这两个徒弟,小辛子相较小贡子而言,更忠心。现如今,因为这件事叫他赔上性命,于情于理,她都有些不忍心。
“小辛子死不足惜,公主若觉得内疚,可以将他的家人接到昆朝来,等他弟弟们长大成人,提拔一两个,也算是小辛子的莫大恩典。公主舍不得小辛子,若因这件事与皇上疏远了。那大仇怎能得报?!”
思绪混乱起来,这事如果定性,宁烁必定认为自己是为了国家不得已而嫁于他。凭良心说,千缕也觉得宁烁待她很好,而她却不想为他绵延子嗣,必定会让他伤心。在后/宫,没有恩宠的女人活得像个蝼蚁,更不要说报仇了。
可是……
“公主!您要尽早做抉择。万一小辛子受不得大刑,一下子全招了可怎么办?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手握成拳,千缕道:“你放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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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膳,千缕抱着绒球儿在后院山茶馆坐着养神。身后有女子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她也不回头,只笑道:“难为姐姐不避嫌来看我。”
筠嫔在她身边坐下,恬静的微笑道:“妹妹怎知一定是姐姐?”
“现如今妹妹被禁足宫中,皇上虽然没有说不许来看我。但后/宫中向来自保为上,有谁愿意冒这个险来瞧我呢?也只有姐姐不怕这些个闲话。”
千缕命人上了杯‘天目青顶’,筠嫔端起茶轻呷了一口笑道:“妹妹真是有心了。据姐姐所知,妹妹是不大喜欢绿茶的。”
千缕笑,“可不是么。这点子‘天目青顶’还是妹妹特意让内务府送来的。就是预备姐姐来时喝。妹妹知道,姐姐对白茶不爱。”
筠嫔拍拍她的手,笑嗔道:“妹妹果真是七窍玲珑心。当真是十六岁的女孩子么?”
千缕玩笑般道:“姐姐大可以将妹妹当作二十五岁。”
筠嫔以帕掩口,“那我岂不是要喊你姐姐?”
千缕也笑了,又忙命人上点心。筠嫔止住她道:“妹妹这里的点心,姐姐可不敢用,甜的腻。姐姐自备了酸枣糕来。”说着,身边的宫女慧心便置上一小碟子暗红色的方形糕点。
千缕佯装生气道:“姐姐尽小家子气,来妹妹的晟珺阁自带糕点。若是传出去,不知情的那起子多心人,还以为妹妹拿大,连个点心也不给姐姐用。”
筠嫔笑着轻打她,“你这张嘴啊!姐姐可说不过你。罢了罢了,你也叫你那小厨房上点子心,别光顾着做甜腻之物,也时不时学学做些酸味的。那以后姐姐就不带这个了。”
千缕哧哧笑着,“谁让姐姐喜欢酸的?妹妹的小厨房整日间讨我的好,酸味的东西自然要落下了。”
筠嫔眉眼间俱是温和,面纱遮住她的大半张脸,竟也显得俏皮可爱。“这样吧,让姐姐的奴婢慧心教教你那小厨房的宫女们。”
千缕喜道:“那敢情好。这便去吧。”
筠嫔向慧心笑道:“难为采女看得起你,你定要认真。听见了吗?”
慧心福了福身子,道:“是。”
唤秋拉着慧心的手道,“那筠嫔娘娘和我们主子先说说话,青溪就在外头候着,有什么事筠嫔娘娘知会一声。奴婢带慧心姑娘去小厨房了。”
千缕道:“好生待慧心姑娘。”
唤秋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