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史院判约摸五十左右,因有皇帝在侧,又急着诊治,便没麻烦的设置帘帐。只在千缕的腕上盖上薄纱,跪地静听。
瞬间,千缕的心提到嗓子眼,咚咚乱跳。
殿中更漏一滴滴的落着,啪嗒啪嗒。
好半天,只见史院判眉峰蹙起,千缕心道不好。果然他惊惧的回禀道:“皇上!孟采女体内有使用麝香的痕迹!”
“什么!”宁烁蓦地变了脸色,“你确定是麝香!”
宫廷内闻麝香而色变,麝香对孕妇的伤害是巨大的。未孕女子长期接触,也会不容易受孕,甚至造成死胎、病胎、畸胎。宁烁一听千缕体内有麝香,简直怒到极致。
史院判唬的跪下,不住叩头道:“微臣行医数十年,妇科圣手绝非浪得虚名。微臣敢拿性命担保,孟采女体内确有麝香。”
宁烁气的吼道:“谁敢害朕的千儿!!朕必将她狠狠治罪!”
众嫔妃皆变了脸色,纷纷望向身边的人,想在他人脸上看出什么。皇后一反常态的冷静,连之前的不郁之色也一扫而光。千缕好奇的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上可否容臣妾说句话。”她缓缓开口。
宁烁哑着声音道:“梓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皇后优雅的幅一幅身,道:“臣妾斗胆。孟采女体内有麝香一事,臣妾也刚刚得知。只是不敢轻信片面之言,正巧妹妹身子不适,又让史院判诊了出来。臣妾这才信了。”
宁烁蓦地盯着她,连称呼都变了。“皇后知道是何人所为?”
皇后只看着千缕,眉眼间似笑非笑,“没有人害妹妹,是妹妹自己吞食避孕凉药所致。”
!!!
她原来设了个套!
千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皇后迟迟没有问迎风的罪,原是要她戴罪立功!亏了自己一向小心,竟着了她的道!
妇人之仁,真是妇人之仁。
千缕恨得的咬牙,本怜悯是条人命,能少些罪孽,便少些罪孽罢了。殊不知,竟纵了他人反咬一口!
宁烁不敢相信,“怎么会?!”
皇后淡淡道:“难道皇上从未想过,妹妹其实根本不想怀上皇上的孩子?”
宁烁质疑道:“梓童,没有证据不能胡说。”
千缕看得出宁烁动摇了。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虽然她笃定皇帝不知道自己和林朔的过往,可未必不怀疑她是因国家的缘故嫁他,并不是真心。阻碍皇嗣绵延,这是大罪!
千缕唰的一下流下泪来,哭诉道:“皇上,试问哪个女子不愿意做母亲的?嫔妾更是无时无刻不盼着能为皇上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到底是谁要害嫔妾,是谁害的嫔妾体内有麝香?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宁烁迟疑不定,不知该相信谁。
这时皇后对水钺道:“让迎风自己来说。”
“是,娘娘。”水钺闪身出外传迎风入内。
宁烁疑道:“迎风?”
皇后道:“臣妾知道但凭臣妾的片面之语证明不了什么。而且臣妾也不相信妹妹会这么做。迎风是妹妹的陪嫁丫头,当时就是她向臣妾说这件事的。”
宁烁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传迎风!”
迎风战战兢兢走了进来,下意识瞥千缕一眼,千缕则怒瞪她。
宁烁语气不善,“迎风。你来说说,事情的经过是什么样的?但凡有一句假话,朕必定连个全尸也不给你留!听到了吗?!”
迎风抖着身子道:“奴婢不敢撒谎。”
皇后道:“你且把和本宫说的话,说与皇上听就行了。”
迎风颤颤巍巍道:“是。皇后娘娘。”她顿了段道:“回禀皇上。奴婢原先是采女的贴身婢女,因一次手脚粗笨,叫青溪顶了奴婢的位置。奴婢便在殿外伺候。奴婢照顾主子许久,很了解主子的身子,主子一向月信很准,而且从未有腹痛症状。这几个月来,主子月信时却经常腹痛难忍,还不叫请太医。只让青溪熬些红糖姜茶服下。奴婢担心主子身体,又好奇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就留了个心。一日奴婢洒扫了后院,听见宫里小辛子说起什么凉药。奴婢不懂,便向其他姑姑打听了。这才知道原来凉药是避孕的药物。奴婢又听说其中有一味麝香。这才忙得向皇后娘娘禀明此事。小辛子是陈公公的徒弟,也颇得主子信任,若不是主子自己不想有孕。小辛子是不会替主子寻这些个的。奴婢知道阻碍皇嗣绵延是大罪,又怕来日主子获罪,这才恳求皇后娘娘,希望皇上、皇后娘娘网开一面。”
宁烁听她说完,反倒镇静不少。“你怎么知道小辛子找来的凉药是给你家采女主子服用的呢?”
迎风见宁烁不是很信,忙道:“小辛子无事不会寻凉药,不是主子服用。还能给谁?”
千缕眼皮一跳,正想说话。
只听皇后幽幽道:“如果不是自行服用。那么后/宫中有孕的,只有一个人了。”
恬良人!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无论是她自行服用,还是与恬良人服用,都逃不脱罪责。
宁烁冷声道:“梓童的意思是,孟采女想要害心悦腹中胎儿?”
皇后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或许妹妹只是一时糊涂。”
千缕不待宁烁继续思索,跪在床上道:“皇上明鉴!嫔妾绝不会害皇上的孩子。嫔妾深爱皇上,自然也爱皇上的孩子,嫔妾一心想为皇上生个皇子!凉药的事,必定是有人嫉妒嫔妾专宠内宫,要陷害嫔妾!”
皇后忙道:“妹妹恩宠颇盛,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有谁敢害你?本宫倒想替皇上问问妹妹。妹妹进宫时日虽然不长,但皇上对妹妹的宠爱无人能及。妹妹为何不愿意为皇上开枝散叶?难道心中另有所属不成?”
千缕吓了一跳,细心一想,皇后应该不知道朔哥哥的事,这样说只是猜测。宁烁紧锁眉头,一声不吭,看样子已经起疑,自己要如何解释才好?头脑中一片混乱,事发突然,千缕也慌了。
林采女忍不住道:“嫔妾也不明白。孟采女准备凉药,又不是自己用,又不是害皇嗣。那她体内麝香是怎么来的?”
宁烁回头看了她一眼,林采女吓得不敢再说。
千缕流着泪道:“嫔妾必是误服了凉药,可是嫔妾真的不懂。嫔妾得皇上宠爱,自问没有得罪过哪位姐妹,竟遭此噩运。史院判,我以后还会有孩子吗?”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史院判一听千缕问他话,忙跪下道:“采女放心,虽说孕妇忌用麝香,但一点点是无碍的。”
千缕遂拉着宁烁的衣袖哭道:“好在只有一点点。嫔妾以后还能为皇上绵延子嗣。求皇上信嫔妾,嫔妾真的没有想要害谁。嫔妾深得皇上宠爱,没有害别人的理由啊。”
宁烁神色莫变,皇后忙道:“皇上……”
“够了!”他打断皇后的话,“你们都别吵了。千儿身体不适,禁不起这样闹!”
他还是护着自己的。千缕松了一口气。皇后自然脸色不好,“皇上打算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林采女跃跃欲试想附和皇后,苦于没说话的资格。
宁烁寒着脸扶千缕躺下,眼神中的关怀丝毫不掩饰。他轻声道:“你身子不爽利,这几日便不要出宫了吧。朕会着手彻查这件事,一定还你个清白。”又转向皇后道:“梓童也不要再嚼舌根了,不像个皇后的样子。胡乱猜测终归没有结果。叫人把迎风和小辛子交给慎刑司,定要问出实话来!”
皇后嘴角微扬,“是,臣妾这就去办。”
千缕微微叹息,看来,是被变相禁足了。宁烁信她也好,不信她也罢。身为皇帝,在嫔妃面前还是要做出个样子来。毕竟,自己体内有麝香是事实,又有迎风的指控,单凭一面之词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
千缕乖乖的躺下,宁烁俯身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离开。
身为帝王的女人,有些委屈要忍,有些苦果要咽。但至少,还有他的恩宠在……
眯起眼睛,千缕望着头顶的床帐,心中默默盘算着如今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