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明白事情大概的浣溪,早就惊吓得魂魄出窍。
方才在湖边还跟碧玉说着以后嫁人的事,噩梦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到呢。
“爹,我不想嫁人!”明知求也无用,可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眼巴巴瞅着座椅上把他推向陌生人家的男人,那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却对她无丝毫怜惜,看着她流泪越发不耐烦,甚至带着火气,“哭什么哭,净是丧气!我是把你扔了还是把你卖了,嫁进郡王府还不满足,你问问有多少女子哭着要进那个门!”
“如果姐姐们哭着要嫁,就让她们嫁,反正我不嫁,我想陪着娘!”
“混账!哪个女子不嫁人,你要不嫁,剃了头带你娘当姑子去!”
“当姑子就当姑子,当姑子我也不嫁!”浣溪上了倔脾气。
“好了老爷,别跟她生气了。”大夫人充起好人来,起身走到浣溪身边,笑对她说:“都道你在家里是个懂事的,今天怎么说起浑话来?你可知金枝听说要嫁王爷,乐得给你爹磕头谢恩呢!你到底小她两岁,今天闹脾气我们也不怪,你好好想明白,下个月初五,高高兴兴穿上婚袍,跟金枝一起成亲!”
……
时光穿梭,一个月转眼就过。
天已到了卯时,窗外早露晨光,屋子里的人一夜未眠。
浣溪端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画着浓妆的自己,年轻,美艳,却陌生。
六夫人站在女儿身后为她梳着头,乌黑的秀发早已梳得很平顺了,却还一下又一下地梳着,舍不得停手,好似梳过这回,以后就再也梳不着!
大红的婚袍叠放在床上,红的刺眼。
“溪儿,嫁了人就是大人了,以后可不要再使小性子,在人家要懂得看眼色,凡事多留心,不要与人争,要学会保全自己!”
“娘,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我都记住啦!”
“记住容易,做到可难,娘尤其嘱咐你,不论嫁的那个男人怎么样,你都要想方设法让他疼惜你,以后这个家就不是你的家了,这世上唯一能让你指靠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人!”
浣溪有些失落,“听你这样讲,好像我嫁了人,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了一样!”
“娘没有本事,在这个家里也没什么地位,哪里能帮得上你?段家是王府,权高位重,想必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溪儿,听娘的话,到了那边千万不要气盛,哪怕到时候知道自己是个妾室,也要顺从嫁的那个王爷,一定要讨好他——”
“娘!”浣溪很不愿听这样的话,夫妻本是比翼鸟,为什么一定要她讨好?他爱她便爱,不爱便不爱,又能怎样!
“你处处讨好我爹,他有对你好吗?”
“唉,你总是听不进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女人在大户人家求得立足已是很难,要夫妻情义那都是自讨苦吃!”恐怕等她真明白的时候,已经吃够苦头了吧。
浣溪没再和娘争辩,眼见就要分别,何苦闹得不愉快呢!
“好啦,我都记住了,保证按您说的做!倒是您和琪儿以后在家要多小心了,别处处被人欺负,那我怎么能放心呢!”浣溪的弟弟今年刚满九岁,因父亲膝下子薄,所以对这个庶出的儿子倒也喜欢,也正因为如此,九岁的尹琪比姐姐更成那几位姨娘的眼中钉。
“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跟你爹说好,碧玉当陪嫁丫鬟带过去,她从小就跟你一起长大,你们两个互相有个照应,也不寂寞。”
最亲的丫鬟能带过去,浣溪自然高兴,只是又有点担心,万一自己跳的是个火坑,那就把碧玉也害了。
“如果小姐跳的是火坑,我就先跳下去替你把火扑灭!”碧玉对浣溪忠心耿耿,执意也要随她去段王府。
天大亮起来以后,丞相府里就热闹起来了。这次随浣溪一起嫁的还有三夫人的女儿金枝,两个女儿同时嫁到一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尹丞相跟段郡王的关系有多好,可是明白人都晓得,这场联姻分明就是段郡王逼丞相吃的一泼屎!
丞相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二王爷做妾,一个嫁给小王爷做妻。而做妻的那个小王爷,之前已经死过三个老婆了!
更窝心的是,至今丞相大人都不知自己的两个女儿各自嫁给的是哪一个,人家段郡王说了:“嫁给哪个都一样,先抬进门再说吧!”
如此一来,可知在这场相王之争中,老丞相是输了!
临近大婚吉时,六夫人忍不又开始掉眼泪,初闻婚讯时浣溪哭了好几天,现在她反倒想开了,不但不伤心,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以后若是我跟夫君感情和睦,说不定他会答应接娘和弟弟出来住,幸亏我嫁的是郡王府,既然段郡王比我爹势力大,到时候爹也不会不放你们了!”浣溪宁肯把这件事往好的地方想。
六夫人却只是叹息,她知道女儿太天真,这种政治联姻,怎么可能有好结果?她都预料到女儿进到段府以后定会吃尽凌辱,不知以后会落得多么悲惨,而她这个做娘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束手无策!
“溪儿,你多保重,一定要保重自己!”等到浣溪坐到轿上时,她泣不成声只能反反复复叮嘱这一句话。
浣溪的心情被娘哭得也很沉重,但她拼命忍着不落泪,她并不留恋这个家,就算不知去路如何,毕竟是人生的新希望。更何况今天又是她大喜的日子,从前有个婆婆偷偷告诉她,谁在自己大喜的日子哭,以后就会哭一辈子,这跟过年时哭会哭一年的道理是一样的!纵然她舍不得娘和弟弟,那也要忍着,再说又不是永生不相见,何苦弄得生离死别?
“娘你不许哭了,三天以后我就回门,到时候带礼物给您和弟弟!”
迎亲队伍的唢呐再次吹响,两顶婚轿抬起来,浣溪坐在轿子里,红盖头下的光一晃一晃。
……
丞相府跟郡王府相距并不遥远,正常走起来不过一个时辰的路,今天却绕了大半天。
这样绕来绕去,无非是想炫耀,段郡王大概想让全京城都知道,他是如何让尹丞相倒贴钱地一下嫁给郡王府两个女儿!
另外,有这两个女儿在手,以后再办起什么事来,那不就方便多了?
轿子里的浣溪坐得太久太乏,况且又很无聊,于是,她偷偷掀起盖头,又轻轻挑开轿帘一角,偷跟轿旁的碧玉说话。
“碧玉,你看到那个人了吗?”哪个女人出嫁能不关心自己夫君的相貌,浣溪也不例外。
丫鬟凑到轿帘旁,压低声音回小姐的话:“有两个新郎官呢,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都是什么样?”
“有一个壮的,有一个瘦的,壮的年纪大,瘦得年纪小。”
浣溪想了想,金枝是姐姐,嫁过去定是要做她的嫂嫂,“你说说瘦的那个吧!”
“瘦的那个,长得很白,样子很俊美,就是有点阴沉,不太爱笑,壮的那位王爷倒是一直乐呵呵的!”
浣溪有点伤心,她可不想嫁一个脾气臭烂的人!
“还有呢?”
“还有——我也看不出来啦,两位王爷骑在马上,看起来都挺高大的,瘦王爷腰上挂着剑,穿得都很鲜亮。”碧玉一边偷瞟一边搜尽词来形容。
她说的不是废话就是浣溪不想听的话,那位小王爷还挂着剑,显然是个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她最不喜欢暴戾的男人了!
唉,浣溪叹了口气,把帘子放了回去。
接亲的队伍在京城里转了又转,终于走到了地方。
轿子一落地,浣溪的心跳就快起来,她这就算进了段家门了。进了这个家,她就要为人妻,可能很快还要为人母,一切都会跟以前大不相同。
但愿她能快点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也乞求这个新家能够善意地接纳她,对她好一点。
浣溪想,娘总说我脾气燥,爱使性子,以后我一定要做个贤妻良母给她看看,我要让娶我的男人觉得有福气,也要让段郡王看到丞相的女儿是多么贤淑!
抱着这样的念头,浣溪在碧玉的搀扶下,端庄得体地迈入了郡王府的大门。
婚礼的规矩多到不胜其烦,虽然之前娘跟她讲过,可她还是摸不清头绪,幸好有老练的婆子引着,一步一步浣溪全都认真仔细去做,生怕自己做的不好,被郡王府的人小看了去。
这一整套婚礼折腾下来,真把人的骨头都要折腾散了!
规矩走完还有筵席,段郡王设宴,各种当朝权贵悉数到场,两位新郎官王爷忙着应酬,这时已经没有浣溪什么事了,两位新娘子都被各自服侍的下人领回房去。
自然,各人进各人的洞房。
浣溪进到房间以后,大小丫鬟婆子全都退下了,只留下贴身的碧玉一个。
“小姐,我打听过了,您嫁的就是那位瘦的四王爷,叫段锦瑟!”碧玉透风给她。
虽然一路上听碧玉的描述,浣溪对那个四王爷印象不怎么好,但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头,她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