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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唐帝陵(2)

十三、凛冽的北风卷着寒气,总是比较早的来到河朔一带。洛阳的晚秋时节秋高气爽,到了这里都颇有些地冻天寒。唐贞观后期,这里渐成胡羯聚集之处,民风彪悍,重武轻文。策马扬鞭,尽情驰骋。三三两两角斗嬉戏,叫喊声一片。倒与洛阳城的繁花似锦,歌舞升平,勾栏瓦舍,路歧唱白的靡靡之景,大为不同。

位于赵郡(昭)隆庆县城正南十二里的魏庄镇王尹村的“魏家客栈”今天住进了了三位不速之客,正是狄仁杰、裴东来、方涂三人,客家倒也见惯不惯,习以为常了。心中暗自忖道:“又是一拨来送死的盗墓之人。”没错,北去二百步左右便是唐高祖李渊第四代祖宣皇帝李熙和建初陵,和第三代祖光皇帝李天赐的启运陵,二陵共茔,当地人称大唐地陵。吃过午饭之后,狄仁杰又习惯性的来到柜台前,与掌柜的聊起家常。几句寒暄之后,掌柜的见狄仁杰为人厚道,话语中透着慈祥,便主动劝导:“我见三位客官不像打家劫舍,奸猾偷盗之人。为何偏偏要去自寻短见,争夺那不义之财?”狄仁杰皱眉道:“掌柜的何出此言?”掌柜应道:“难道你们不是去盗墓的?贪图传说中的金银珠宝?”狄仁杰笑道:“难道来这里住店的,都是要去盗那大唐先祖之陵墓的?就不会有其他公干。”掌柜的笑道:“还真让您说着了,来我们这里投宿的,除了盗墓的,就是那年年来此聚会的。”“哦?可否详细说说,难道盗墓就意味着自寻短见!”“那可不是,我还真没见过活着回来的。尸体都没得收。到别说,这些年来,光这有押无退的银两,于小店来说也算是一笔横财了。只是这死人的钱,花着也觉得晦气。”狄仁杰突然变得饶有兴趣起来,凑上前问:“愿闻其详。”“好吧,也别让你们做了糊涂鬼。你应该知道这坟墓是二帝共茔。据说里面埋藏了许多金银珠宝,才引来这无数贪图之人前来送死。这坟陵是山丘之状,高四丈有余,周长一百五十六步。乃用石土夯实,外表并无华丽可言。按说也了,正常而言,如有金银财宝在内,怎么也得密封丘体,暗修密室、渠道于内,使人难于轻易入内。但这坟陵,正大光明的于其正面设置一入口,且无任何遮拦阻碍之物,完全敞开。白天光亮之时向内探望,但觉幽深黑暗,阴风阵阵,好生可怕。”狄仁杰打断说:“那岂不是如常往里走入即可?”掌柜的拍拍狄仁杰肩膀,笑道:“且听我说完。别看入口简易明了,单时至今日,闯入者无一人活着出来。我也是听别人说起,当盗墓之人持火把迅速进入后,不消片刻,但听惨叫连连,然后就一篇寂静。坟陵内部机关重重,毒气四溢。无人进入之时,机活闭死,通透如常;但凡有人进入,马上机关启动,加上洞体空间狭小,根本无甚施展空间。飞矢、滚刀,毒气可一击毙命。因此看似稀松平常,实则为最牢固之防卫。”狄仁杰长吁一口气,自言道:“原来是这样,倒也合理,毕竟是皇家陵阙。哪能让歹人如此容易攻破入内。越是看似简单之事物,其背后实则复杂复杂无比。”掌柜的似是非懂的点点头道:“哦,所以我劝你们,千万别去打盗墓的主意。苟且活下去,总比死于非命要好。”狄仁杰朗声笑道:“多谢提醒,不过我们实非有此念头。不过去大唐帝陵一睹风采,倒是做了打算的。”话音未落,稍事休息的裴东来与方涂,从楼上走了下来。狄仁杰将与掌柜谈话内容,详细的说与二人听。裴东来连连惊道:“竟有这种事情。”诉说完之后,狄仁杰转过身来又问掌柜的:“我们听说这附近还有一座寺院?”“是啊,你说的应该是光业寺,在陵东南五百步左右。寺院里总共也没几个和尚,据说是为了给皇陵念经祷告才修建的。”见四下无人,掌柜的压低声音接着说道:“你们可别小看了这光业寺,据说前朝太宗皇帝曾经多次微服至此。具体缘由不得而知。”狄仁杰心中一惊,暗想鸾台秘书处内《元和县志》那个插页所记载之内容,看来并非全是无稽之谈。正当狄仁杰准备道谢,转身回房间休息之际。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拉住掌柜的问道:“您刚才曾提到,这常来的投宿之人。除了打家劫舍之辈,还有一拨年年来此聚会的?想必亦非贪图钱财之辈。”掌柜的拍拍脑袋说道:“您这一提醒,我还差点忘了与你们说了。几位客官,不是小店有意为难,但你们刚好来得不巧,只能再住四天到周五。从周六开始,小店被方才您提到的那四位年年来此聚会的贵宾全部包下,所有客房都要空出来,还请多多包涵。”听到此,方涂从怀中探出一锭纹银,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你是什么意思!?怕我们不给钱不成,先来后到,凭什么要我们出去!”掌柜的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脸都白了,强装出笑容说道:“这位客官,您别发怒。只是他们年年固定时间来小店包宿,去年离开时就已经留下了今年入住的押钱。小店虽破,但也守个诚信,还望包涵。”狄仁杰向方涂使了一个颜色,示意她克制一下。转过身向店掌柜笑道:“掌柜的,勿要惊慌。贵在诚信,乃开店之根本,我们自然理解。但他们只四人入住,何必全部包下这所有的客房,我们并非吵闹为非之人,烦请你再和他们商量一下。不过这四人也甚有趣,年年固定时间来这偏远之地,陵坟所在前来聚会。还包下整个客栈,若为私密会谈,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倒还真如绿林贼寇一般行径。”掌柜的摇摇头笑道:“客官有所不知,仅凭他们服饰装扮,言谈举止来看,绝非强盗歹人,倒颇似隐士名流。而且他们出手十分阔绰,包宿之损失分文不少之外,还会多给银两,让我们备齐珍馐美味,飞禽走兽之原料。入住期间,好酒好菜,夜夜长谈。喝道醉时,时而高声阔论,时而抱头痛哭,很像多年故交相聚于此。但每到白日之时,必然衣冠堂堂,去那光业寺中待上一天。直至三四日之后相约离开。”“哦,夜晚酒肉穿肠,白日烧香拜佛。这倒奇了。”狄仁杰饶有兴趣问道。“是,因为相互之间也熟悉了,我又一次忍不住问他们其中一人。他答道,我们并非去光业寺烧香拜佛。再想多说之时,却被其他几人眼神拦住了。弄得颇为神秘。不管怎样,他们确是我们小客栈最重要的主顾。不怕您知道,每年仅他们住上的那几日,小店可确保全年不蚀本。因此还请几位客官理解我们的做法。”狄仁杰爽快应道:“好!我们也抓紧办事,争取早日离开。如果实在需要多住几日,我们便于这四人商议可否留出三间客房,如若还不应允。我们换个地方就是,绝不让你为难。”

回到房间之后,狄仁杰叫来方涂与裴东来,商量道:“一会咱们就先去光业寺。直觉告诉我,这四人绝非等闲之辈,虽不能确认肯定与案件相关,但也值得我们弄清楚。而且,说不定能了解到与这祖陵更多的信息。”

十四、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就来到了,位于陵墓东南方向五百步的光业寺,离老远狄仁杰就看到了寺院的正前方,立着高大的寺碑,上书那呈现在李显噩梦中的八个大字:维王桑梓,本际城池。等走近了定眼一看,在寺碑的衬托下,寺庙本身却显得小多了。八十步见方的朱红围墙,表面由于风雨的侵蚀已经斑驳不堪,露出快快的白点。寺正门之上的匾额书“光业寺”三字,其中的业字两点已几近被腐蚀殆尽。不加注意看去,却颇似“光上寺”。两扇门的铜把手,业已锈迹斑斑,暗发绿色朽痕。若说是一座破落空寺,真不算过分。狄仁杰心中顿时更为疑惑,这么一座破寺院,那四人却连续几日整天会聚其内,格格不入。裴东来走上前去,叩响了门环。许久,院内传来一句老迈的声音:“四位怎的今年早来了几日,老衲尚未打扫堂室。”同时门缝缓缓张开,一双枯藤般的双手左右扶于门上。三人的面前,是一位老年和尚,岁月的沧桑完全刻画在他枯瘦的面庞之上,双耳软软的近乎垂肩,隆起的后背仿佛从脑壳上耸起,只有那双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面前陌生的三人。也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说错了话。老和尚树皮一样的脸颊惊吓得不住抖动。狄仁杰见老和尚面露惊慌之色,知道他误认为是那神秘的四人前来拜访,于是主动缓解气氛道:“老师傅,打扰您了。麻烦您通报一下寺院的主持,京畿道处置使狄仁杰有事拜访,说着从怀中探出了武则天赐予的令牌。”也许他觉得直接表明身份,反而会比较容易尽快进入正题;而且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理由,让他们三人来拜访如此落魄的寺院。反复打量了狄仁杰和令牌之后,老和尚的表情竟然轻松起来,而且仿佛还颇有些喜悦之色。他缓缓问道:“你当真是前任宰辅,狄仁杰狄阁老?”见狄仁杰缓慢的,但是非常肯定的点了几下头之后。老和尚双手合十,闭目道:“阿弥陀佛。贫僧就是这光业寺之主持,法号虔修。请速速随我入寺说话。”这一句,到让狄仁杰三人目瞪口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寺院主持亲自开门迎客。方涂连声问道:“这光业寺只有你一人?”“贫僧还有一个徒弟,我唤他外出化缘事旬月。”主持不慌不忙回答道。三人更加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裴东来又发问道:“那洒扫寺院,清理佛龛,生火做饭,全由您一人来做?”“正是。”虔修又回答道。这时,四人才缓过神来打量起寺院内的景致来。寺院虽小,但也算五脏俱全。进门正对大殿,佛祖安坐在众罗汉当中。左右两手侧位两排院房,门两侧的内墙之上,用小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方涂忽然来了兴趣,面对着墙壁,快速的浏览着。这让狄仁杰有些意外,虽然他注意到无论走到哪里,方涂都随身带着佛教经书。但他实在想不出,一个花季少女,竟然对这些可能连一些满腹经纶之士都颇为挠头的晦涩经文来了兴致。忽然,方涂扭过身来,一脸惊讶的向虔修主持问道:“你这墙上刻的竟是玄奘法师所译的大乘佛法中的经典《真唯识量颂》。这是玄奘自西域带回的不传之经典,倒是如何得来的?”一直稳重有余,不慌不忙应对的虔修,突然面露极为诧异神色,急促问道:“你竟然识得这部经书。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方涂笑着反问道:“我便如何不能识得。”老主持无措答道:“这可是太。。。”又忽而发现自己一着急,吐露了太重要的信息。老主持赶紧收住,双手再次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不知老衲可否与狄阁老单独一叙?还请见谅。”随后,在虔修的引领下,狄仁杰随他进入最靠里侧的一间偏房。见方涂,裴东来并未尾随,虔修随手带上门。正当狄仁杰纳闷的有些不知所措之际,老虔修率先发话:“阁老,您可知光业寺之真正目的之所在?”狄仁杰本能的摇了摇头。也许在意料之中,虔修接着说道:“那想必阁老一定知道不远处的大唐帝陵以及那些死于非命的盗墓狂徒?”狄仁杰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略有耳闻。”虔修不带他话落,摇摇头道:“其实那帝陵之中并无半点财宝可言,那只是一些无妄之说而已。致使如此多的贪财之人,前赴后继,遭受天谴。阿弥陀佛。”“哦,看来方丈对此帝陵颇为了解。”狄仁杰顺势反问道。只见虔修双手合十,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正色道:“阁老有所不知,千万不要小看了这光业寺。以为区区师徒二人,落得如此冷清。太宗在世之日,曾几次微服亲赴本寺,那时我正值青壮。”尽管有些预感,并且已经听客栈掌柜描述一番,但经过虔修的证实,不免让狄仁杰还是吃了一惊。回道:“适才听方涂描述那墙上刻的经文来历,已经有些预感,光业寺并非寻常之所在。但确实想不到,太宗真的御驾亲临,至此荒芜之地。可否告知,却因何而来。”方丈笑道:“既然单独与阁老一叙,也正是想将此事和盘托出。否则,真要随着老衲入那黄土之中了。”接着,他向西北方向一指:“正是为了这帝陵之中的秘密。太宗曾亲口与我说,那帝陵之中乃李唐起源家族之机密所在。并无任何宝物在内,并前后密修机关暗算于陵道之中。”听到这里,狄仁杰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半晌,才缓过仅儿来问道:“那可否有破解这暗算机关,进入陵室探求机密之方法?”老虔修双目紧闭,又用手指了指地下,说道:“正是在这光业寺之中。太宗将破解机关暗算之方法、枢机交与老衲,嘱咐道他日若有心术宽仁,聪慧异常,忠于李唐天下之人拜访光业寺,可将此枢机交付于他。阁老之为人宽厚,对于李唐帝祚之忠贞,头脑之聪慧,当世无人可及。太宗在天之灵,也会宽慰有加。没想到在老衲耄耋入土之际,还能盼来阁老。真是天佑我大唐。”狄仁杰深鞠一躬,动情道:“方丈言重了,狄怀英自愧先祖,尚为大周天下苟且活命。”方丈扶起狄仁杰,笑道:“我虽即将不久于人世,但业已掐算到武周已然强弩之末,脉在旦夕。我大唐又将承嗣继统,吐甫天下苍生。”又是片刻的沉默,狄仁杰羞涩问道:“只是不知,如此紧要之事,太宗如何确认方丈为可托付之人?”虔修笑道:“问的正是。只是因为适才所指那墙上之《真唯识量颂》。”狄仁杰顿生疑惑:“可否明示,怎样讲。”“当时这光业寺也有僧众十数人,但见一次太宗御驾亲临,吩咐匠人与这寺墙之上刻下这难解之经文。完成后,通知所有的寺僧众,谁可于一周之内悟透这经文,便可成为一寺之主持。期限将至,贫僧突然顿悟,与太宗同来一高僧释经论道。遂成为这一寺之主持到今,也得到太宗信任托付这通往陵室之枢机。”“哦,其中竟有如此轶事。”狄仁杰惊叹道。方丈接着说:“后来才知道,这经文乃法相宗三藏法师从西域求取之大乘佛法《真唯识量颂》。而那位高僧正是玄奘法师本人,他劝太宗可撰刻经文于寺墙之上,一来可以镇寺显德;二来可以筛选可信赖之人,因为能悟透此经之人,玄奘法师认为必是忠厚笃实,机敏聪慧之贤。”狄仁杰点头道:“难怪刚才方涂识辨出这真经,方丈颇为震惊。”方丈道:“正是。能悟识此经之人,并不多见。不是老衲自夸,非法相宗内派之人,很难接触到此经典。”狄仁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虔修不再多言,转身挪动开墙角处的一块活砖,从中取出一黄色梨木锦盒,交予到狄仁杰手中。同时言道:“这就是太宗留下的解密机要,太宗曾说,入陵室之关键,李唐之旧事,乃至贫僧法号之来历,都在这锦盒之中。贫僧从未擅自打开过。”狄仁杰并未马上打开盒子,而是接着问道:“怎么,你的法号先前并不是虔修?另外,为何寺院由几十位僧众,到现在只剩下你们二人。”老方丈笑道:“是啊,贫僧入寺之时被赐法号慧光。后来太宗托付于我此锦盒之后,说自此以后,慧光也不存在了,再赐法号为虔修。贫僧未敢多问,也始终没有猜透太宗的初衷。至于为何只保留二人在光业寺之中,包括你们应该从外观上看到的本寺之破落,也源自太宗的要求。寺僧众多,寺院焕然一新,求佛看香之人自会因势利导,踏破门槛。反倒与光业寺主旨相悖了。”狄仁杰连连点头称是,深吸了一口气,狄仁杰缓缓打开了梨木锦盒。由于闭合时间过于长久,机轴转枢之处已经锈死,倒破费了一些力气。出乎狄仁杰和方丈意料之外的是,盒子打开之后,仅有一个木牌和一本书册在其内。木牌无甚修饰之处,但也发出暗香阵阵,证明并非凡木所制。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日”子。让二人乍看去,实在没有任何头绪。而拿起那本书册,却十分精致。乃细金丝锦绣封面,上书《水经注》三字,稍加翻阅,浓墨书香扑鼻而来。对于《水经注》狄仁杰也不算陌生,此乃北魏时期郦道元所著,主要绘制描述了从西域昆仑山脉源流而来,遍布胡羯,甘陇,中原地区,最后汇入渤海的地表径流。可谓继《禹贡》之后,最为详尽描述山川、地貌、理志的书籍。仅誉为地理类专业书目,但郦道元神刀鬼斧,才华横溢,善弄辞藻,以致内部多篇文章文笔华丽,描述形象生动,不失为一部文学巨著。隋唐承北魏之后,皇家帝室,名流大雅,在当时善于收集南北朝时期书籍,并非稀有之举。但此刻出现在这里,就多少有些显得唐突了。一个普通的汉字,一本普通的地理方志书籍。确构成了破解皇家帝室的重要枢机,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此刻,狄仁杰没有太多时间细细考究。门外的方涂和裴东来还在等待,他迅速将木牌和《水经注》塞进衣服内衬。将木盒还给了虔修。正准备道谢辞别,突然想起还有重要一事未曾询问,迅速回身追问道:“狄怀英尚有一事请教。适才我们敲门求见之时,您的回答好像在等待另一拨人到来。可否方便告知详情。”虔修面露难堪之色,稍作停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就全部告知于阁老。阁老可知我为何差遣徒弟外出化缘一段时间?”狄仁杰稍加思索,答道:“难道与这四位前来拜访之人,有些瓜葛?”方丈点头道:“正是。阁老有所不知,当年太宗除了这守护机密之事外。还吩咐贫僧另外一件事,每年十月的第三个周六开始,会有四位官家模样打扮之人,外加一个云游僧人,前来光业寺相聚会谈几日。让贫僧务必提前打扫房间,驱除除老衲之外的一切闲杂人士。沏茶备素点,保证他们五人精心会谈,直至离开。并再三嘱咐老衲,千万不可偷听,也不要多问,老衲从未敢怠慢,小心从事至今。”狄仁杰来了兴趣,继续问道:“那大概从哪年开始的,还记得么?”“记得记得,从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开始至今,已经整整五十个年头了。他们从未爽约或间断过,人都换了一茬了。”方丈答道。“那他们那几日都住在寺院之内?”狄仁杰追问。“那云游的僧人住在本寺偏房中,四位官家打扮之人在附近投宿,每日定时来寺院中与云游僧人密会而已。多则二三日,快的话一天就谈完了。”狄仁杰越发觉得此事大有文章,央求道:“可否引我到他们密探之房间看看?”虔修稍有疑虑,最终还是同意了。门推开了,狄仁杰与虔修一同走了出来。方涂和裴东来一个箭步窜上前来,狄仁杰用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多问。三人尾随虔修来到位于大雄宝殿斜后方的一间不起眼的院房内,虔修顺手推开了房间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可见他平时也很少进入此房内,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仅一张八仙桌配以五把椅子,位于房间正中央。倒是侧面墙上的一幅画,显得格外醒目。画面很清新,俨然一幅江南夏季湖畔美景,与这赵郡所处之河朔北地,并无相干之处。但见一汪湖泊之中,荷叶藕颈伫立,湖面之上泛着一叶扁舟,湖畔杨柳随风,桃李争妍,美不胜收。旁边还题注一跋诗作:

青青柳叶河边吹,

泛波映阳橹徘徊。

太湖荷圆邀王母,

招惹群桃李纷飞。

狄仁杰耳畔传来虔修的一阵私语:“这幅画和题注,乃当年太宗亲笔绘制。特意悬挂于本室,并安排五人每年会谈于其中。”狄仁杰点点头,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首诗作,旁若无人的陷入思考。一炷香的功夫,狄仁杰突然有所顿悟,拈须笑道:“我知道这四位贵客的来历了。原来是他们。”裴东来、方涂,还有虔修都有些疑惑,几乎同时问道:“他们是谁!?”狄仁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是一首藏字诗。青青柳叶河边吹,暗指‘清河崔氏’,泛波映阳橹徘徊,暗指‘范阳卢氏’,太湖荷圆邀王母,指代‘太原王氏’,招惹群桃李纷飞,毫无疑问,是‘赵郡李氏’。这就是承魏晋南北朝以来,位于北方的,赫赫有名,连皇室都盼与他们连家荫户的‘崔,卢,王,李’四大门阀士族!”

十五、神都洛阳的天刚蒙蒙亮,早秋时节,拂晓天凉如水。巍峨的万象神宫之内,晓色茫茫,宫殿的华烛还亮着,文武百官们就迈着整齐的脚步,要跨配剑走上殿前的王樨,御炉散发着烟香,沾染了大臣们的衣冠。可谓“银烛朝天紫陌花,禁城秋色晓茫茫,剑佩声随王樨步,衣冠身惹御香炉。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待君王。”武则天就寝的上阳宫内,“飞阁神行,莫我能形,瞿龙芳林,九谷八溪,芙蓉覆水,秋兰被涯,永安离宫,修竹冬青,阳池幽流,玄泉冽清,移门曲谢,邪阻宫恤,奇树珍果,美不胜收。”自从与她的丈夫唐高宗李治四次由长安到东都游览,她就深深喜欢上这里。东都所有新宫殿完全仿造长安而建。今天,她要在万象神宫接见琉球国大使粟田朝臣,一展大周国风采。“山河千里固,城阙九重万。不睹皇都壮,安知天子尊。”洛阳城的早上,也是热闹非凡,人流如织。高耸的虹桥,如弯弓般的巨大桥面上,零星的小商贩,一处接着一处。南市中,如肉行、铁行等一百二十行三千多商肆,四百余赊店也准备开门迎客,狭窄的过道中,货有山积,囤物如谷。自从武则天承统以来,大周国不仅延续了贞观之盛世,还从户籍、人口等方面,进一步发展壮大。处处呈现国泰民安之景。

但见一骑尘土由北门而入,迅速向上阳宫奔驰而去。在离宫门口的咫尺之遥时,马上的信使大声疾呼:“大理寺金牌急递,请速呈报圣上。”武则天仍在梳妆中,展开急递信件认真阅读起来。忽而抬起头来,口中嗫嚅道:“这帮老家伙也掺进来了,倒是有意思的很。真当自己还是故家遗泽,积厚流光?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清理出去,你们是不知道武字该如何写!”话毕,眼角浮起几丝轻蔑的笑容。

几百里之外的河朔赵郡之地,隆冬的凛冽寒风已不期而至。狄仁杰一行三人再一次来到大唐帝陵之前,方涂和裴东来都在猜测是否今天会再次空手而归。狄仁杰心中也郁闷有加,且不说这帝陵之枢机“日”字木牌和一本《水经注》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苦思不得其解;现在又搅合进四大士族的身影,让本已扑朔迷离的案子有玄之又玄。看看手里的木牌,又看看天上的太阳。难道这“日”字是指代太阳之意?那与一册《水经注》又有何干系。随后狄仁杰再次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共茔的帝陵来。陵穴本身普通的不能在普通,丘状的圆坟,正面开出一**,而且看来是唯一的通道。但其中机关密布,险象环生,不知吞噬了多少贪财之人的性命。里面如果真的是金银财宝,他倒不那么关心了;可其中藏匿着虔修提到的李唐王室之机密所在,而且很可能关系到本案幕后之真凶所在。让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想法进入。稍微值得一提的是这坟陵前的一些摆设,倒颇有些奇特:距离坟墓十丈开外,三根长石板条相互接搭,搭叠于地面之上,犹如一方大石门。在石门之后,乃是一匹骏马雕像,威风凛凛,扬蹄声嘶。李唐承北魏之后,胡风皆染。爱马、识马自然寻常。但于这马像之前,画蛇添足般的竖立起石门,倒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又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看方涂、裴东来有些冻得直跺脚。狄仁杰有些着急了,突然放狠说道:“也罢,倒看看造化了。且不信那掌柜所说之事!”未等方、裴二人反应过来,狄仁杰拿起已经引燃的火把,飞一般的向坟口冲过去。“不好!大人要硬闯”裴东来首先明白过来,不顾一切的向狄仁杰追将过去。还是有些晚了,狄仁杰抢先一步闯入洞穴之中。裴东来哪顾得上那么多,想都没想的就尾随而入。还没等方涂赶到洞口,只听“嗖”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然后传来狄仁杰有如哭腔一般的喊道:“东来!东来!!东来!!!”

待狄仁杰与方涂一起把裴东来拖出来后,发现鲜血已然染尽了双手。再看裴东来,面部毫无血色,一柄狼牙刺穿透了他的右胸,鲜血汩汩的向外涌出。二人不敢拔出狼刺,狄仁杰迅速撕下衣襟上一长条,将裴东来从右肩到右腋下紧紧捆住。血势稍微止住一些,“快,赶紧把东来负在我背上,马上回客栈!”狄仁杰大声命令道。在方涂的扶助下,裴东来被狄仁杰背了起来,他们向客栈快步走去。几分钟后,狄仁杰有些撑不住了,只好驻足暂时休息。抽空,他又回头看了看帝陵的方向。夕阳西下,颇有“夕阳残照,汉家陵阙”的沧桑美丽,但狄仁杰心中却充满了愤恨。突然,他注意到了那三条石板搭叠的石门和门后的骏马像,远远望去,狄仁杰仿佛看出了什么。回过头,他喘着粗气干笑起来,笑声中方涂和背后驮负着的裴东来尽管依然迷惑,但是他们确信进入陵墓的时候不久了。

客栈中本就备有金疮药,加上裴东来素习武之人,体格精壮,所受伤口之处亦非致命,只要止住了血,倒也性命之虞。掌柜的边敷药,边责怪道:“和你们说了进去的凶险,却为何偏偏一意孤行,蛮干硬闯。幸好并未潜入太深,否则恐怕此刻身上又要多了几个窟窿了。”狄仁杰自责道:“都怪我,一时着急。害了东来,唉!”方涂也应道:“真是的,这是头一次见到狄公也有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的时候。”尽管依旧虚弱,说起话来都胸口疼痛,裴东来强打起精神说道:“不碍事的,休息几日就会痊愈。狄公不必自责,你也是着急。再说,换做别人,我也一样会奋身搭救的。”透着烛光,狄仁杰注意到裴东来的脸色依旧惨白,听到他说这些,狄仁杰心头一阵感动和温暖。自从鬼市一别汪驴之后,许久没有这样让人温暖的感动了。此际,他觉得以前一直没有格外关注的裴东来,竟是那么的正直和善良,那么的敬业拼命。狄仁杰忍不住紧紧握住了裴东来的手,二个助手之间,狄仁杰本就有些偏心裴东来。主要是因为他清楚方涂只是武则天安插在他旁边的耳目,事无巨细的向当今圣上汇报他们办案期间的一言一行。而裴东来虽非如他一样,是李唐宗室的忠实拥趸,但今天的行动证明,他是一个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年轻人。“好了,咱们都早点回房休息吧。东来更是要多静养几日。”狄仁杰边说,边顺手去拿烛台,准备借亮扶起裴东来回房间。也许是烛台燃烧过久,蜡油已然积涨过多。一下子溢出二滴热蜡,不偏不倚滴在狄仁杰拇指一侧。由于过烫,狄仁杰轻轻哎呦了一声,迅速揭开未凝固的两滴蜡油。手背上留下了两斑红红的烫印。裴东来颇为内疚道:“狄公,没事吧。真不好意思,让您做如此卑微之举。”狄仁杰连连挥手,随眼看了手背上的两块红烫印,突然好想回忆起什么来,一时愣在那里了。直至裴东来推了他一把,才觉悟过来。扶裴东来回到房间之后,狄仁杰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把当日在光业寺中,与方丈虔修的单独谈话,与裴东来说了个仔细。总觉得不能让裴东来白白替自己受伤,直至裴东来摆手叫停道:“狄公,此等机密之事,在下不应了解太多。快快就此打住。”狄仁杰话题一转,又说道:“东来,我几天驮你离开陵阙,小歇回头之时。我想我突然发现了这木牌暗示的玄机,明日一定可以安全进入陵道之内。那时一切机密之事都将大白。只是你不能同去了,在客栈好生歇息。我和方涂回来之后,与你详细告知。”接着,狄仁杰将如何发现玄机与破解的道理详细说与裴东来,只听得他目瞪口呆,连连称是。对狄仁杰再次佩服的五体投地。最后,狄仁杰说到:“虽然还是有一定的风险,但这次我坚信自己的分析与判断。”裴东来关切的嘱咐道:“阁老一定小心啊!你身上肩负的太多太多。”

第二天一早,当方涂敲响狄仁杰房间门时,他罕见的还懒卧未起。方涂只好隔着门问道:“狄公,上午我们要再去帝陵一探究竟么?”狄仁杰懒洋洋的回答道:“一早天气过于寒冷,我们晌午过后再走不迟。”见方涂悻悻离开,狄仁杰被窝之中忍不住窃笑。一起吃过午饭后,方涂见狄仁杰还不慌不忙,有些愠怒。抱怨道:“难道我们要在客栈窝上一天不成?”狄仁杰起身走到客栈门口,抬头望了望。回答道:“却再等上一个时辰。”时间从来没有过的如此之慢,方涂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客栈大堂反复踱步走着。狄仁杰却悠然自得,翘着二郎腿,翻阅着那册《水经注》。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时辰后,在方涂的催促下,他们披上厚衣,带上点燃的火把,终于向陵墓方向进发。距离帝陵尚有二百多步的地方,狄仁杰示意停下来。回头对方涂说:“咱们就在这里驻足等待。”见方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狄仁杰终于不再卖关子了,一五一十的解释道:“昨日我背负东来离开之时,因过于劳累而驻足歇息,回头再望帝陵之时。却偶然发现了玄机所在。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与帝陵本身的稀松平常比较起来,那陵墓前面的石板门和骏马像倒显得颇为扎眼?”见方涂睁大眼睛不住点头,狄仁杰继续说道:“但我们一直比较近距离观察陵坟本身,却着实不易发现门道。尽管这石板门和马像本身显得比较突兀。但若离远些,如现在的这个距离观察。却可以看出些端倪。你仔细望向那石门和马像,同时结合太阳的位置一起观看。”方涂顺着狄仁杰指的方向抬眼看去,远远望去,天上的太阳有如贴着石板门在绕行;而他们所站立的位置,刚好正对着帝陵,与石门、骏马像、陵墓入口在一条直线上。半响过去了,方涂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侧过身,充满期待的看着狄仁杰,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狄仁杰倒也不故弄玄虚,提示道:“门内有马,斜上有点,倒是个什么字?”“闯!!!”喊出的同时,方涂恍然大悟。狄仁杰拈须接着说:“正是。我可以确定的说,太宗遗留的破解陵道机关的木牌上的‘日’字。指的正是太阳。给陵墓内布置机关暗算工程之时,太宗心中已然设计好这一切。我注意到那骏马雕塑受风雨侵蚀日久,表面已有破损;而石板门却没那么久远,未能如马像一般锈蚀严重。说明了乃后来才竖立起来的。这石门与骏马,构成了‘闯’字之大概,唯一欠缺的一点正是不断运动,自东向西的太阳。我推断陵道内的机关设计之时,定然是每天有一段时间自动闭合失效。而这段时间,正是石门、骏马、陵墓口在一条直线的角度上,观察者远近距离调整合适的唯一一点上,太阳刚好运行至石门左上角位置之时。因太阳运行较慢,待其离开石门左上角之时,暗道机关恢复伤人性命之常态。”方涂听得目瞪口呆,愕然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帝陵每天都在给准备闯入的人机会。可是没有人能把握好那稍纵即逝的时间段。”狄仁杰说:“应该是这样的。利用太阳运行轨迹与石门的相对位置,从而以时间来控制陵墓内机关的开合。心思巧妙,前无古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又抬眼望去,眼瞅着太阳距离石门右上角又靠近了一些。狄仁杰突然大喝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快,拿起火把准备好。时间宝贵,待到运行至左上角之时刻,我们奋力冲向陵墓入口。真相也许就在那里等着我们。”一侧身,方涂满脸惊慌与狐疑之色。狄仁杰又说笑道:“怎么,怕万一推断有误。命丧这里?反正我年纪一大把了,功名利禄,美女好酒都享用过了。你要是舍不得小命儿,且在外等我出来也好。”方涂正色道:“谁害怕了,再说大不了还有京畿道处置使,朝廷钦差大臣一起陪葬,划得来。”本以为要缓解一下近乎窒息的气氛,方涂却发现狄仁杰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是啊,如果以上的推断有误,那就是生生奔向死亡之路。有生到死,有无限未来到黄泉忘川,只有这短短的二百多步。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狄仁杰,此刻也忐忑不安,头脑中一片空白。眼见太阳的一边已然搭上了石门的左上角,狄仁杰深呼吸、屏住一口气,再次大喊道:“跑!”闷着头,举着火把向帝陵入口奔去。方涂紧随其后。远远望去,两个身影仿佛奔向了一张吞噬过无数生命的血盆大口。

进入陵墓口的一瞬间,狄仁杰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新鲜的郊外空气马上转变为恶臭腐朽的味道,阴森森的陵道一下子吞没了二人的身影。二人不敢驻足,冒着每一步都可能被万仞穿心,有无数种死法的危险一直向前,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时时绊住,不敢低头看,也没心思低头看。事实证明狄仁杰的推断没有丝毫的偏差,没有任何暗箭机关,夺命而出。也不知道前行了多久,只是觉得脚下不再磕绊,通顺无比。稍加思索,狄仁杰和方涂都明白刚才不知道踏过了多少嶙峋白骨。突然,在火把的映照下,一间硕大无比的穹顶大厅出现在二人面前。由于空气不足,火把忽明忽暗,狄仁杰示意暂时停下脚步。一旦火把熄灭,此行成空。仔细绕身一周,打量起这座内厅来。没有什么珠光宝气,没有华丽的浮雕,就这么一个空空的内室。“狄公,你看。那是什么?”顺着方涂的指向,狄仁杰发现在角落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个方台,其上还立着石碑样的物件。两人快步凑上前来,狄仁杰嘴里叨念:“我们要抓紧时间。太阳一过,机关复原。我们没有任何可以判断时间的方法,再要出去,可真是用命来赌博了。”话语间,两人已然来到石台面前,上面果然竖立着石碑。依然没有任何装饰的朴素之物,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伫立着。“这上边有字!”方涂叫道,狄仁杰用衣袖将碑面拂拭干净,将火把靠近。但见上面有一首诗,读起来颇有打油诗风格,于是边看边读道:“陶唐本非皇国故,巨龙亦非名门出。攀龙附凤照俊鲤,弑兄戮弟只为活。”狄仁杰忽而想起来,在鸾台秘书处皇家藏书阁中,那页当时看起来大逆不道,搬弄是非的文字。“难道竟是真相?”狄仁杰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方涂不知他在嘟囔看什么,只是怔怔的说道:“看来似乎真是李唐秘史。只是这后两句。。。。”狄仁杰突然发现,这方支撑碑体的石台,似乎也有文字。赶紧拂拭干净,将火把下移,却又是一首诗,这次方涂念道:“

大慈大悲佛祖事,

大恩大德尘世情。

困寺菩提本非树,

三藏轮回亦真经。

咦,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好像与这碑文上的诗并无甚关联。”狄仁杰默默读着,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听,好像有什么声音。”耳尖的狄仁杰提醒,方涂仔细听了听,是有一阵阵“嘎,咯,嘎”如骨头脆裂一般的响动。“不好,一定是机关正在复原中。速速离开这里。二人想都没有多想,转身向陵墓入口方向跑去,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大的响声。快要出陵墓的时候,方涂有意低头看了几次那“绊脚之物”,果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一口气,两人奔出帝陵数丈之远。狄仁杰摇头说,还想再仔细看个端详呢。方涂笑道:“你脑袋被陵内的腐朽之气给熏坏了?我们已经发现这入陵之枢机,天天进来一次,就犹如回家一般。”话音未落,身后轰隆声一片,只见碎石瓦解,顷刻间那陵墓入口已然堵得严严实实,密封得竟如丘陵浑然一体,丝毫看不出曾是个入口所在。方涂吓得嘴巴许久未曾合拢,狄仁杰又不失时机的讽刺道:“咱们明天再一探究竟,反正如回家一般。”拍拍身上的尘土,大步向客栈方向走去。

十六、裴东来经过一天的休息,伤势缓解显著。待狄仁杰和方涂回来后,也主动来到他房间嘘寒问暖。同时将进入帝陵,以及其中的经历、见闻与他讲了个大概。裴东来听的直入神,同时也向狄仁杰询问道:“想来这石碑与台座上的两首诗,就是所谓的李唐宗族机密。陶唐本非皇。。。。”话音未落,狄仁杰起身走到房间门口,确认四周无人后,又一次将门闭合关严。回到窗前,小声说道:“这里并非分析如此机密之所在,等回到神都,再讨论个仔细。”方、裴二人点头称是。说话间,门口突然闪现一个身影,还有意的咳嗽了两声,倒怕房间之人不知道他的存在。方涂起身,一掌推开了门。原来是客栈掌柜的,搓着衣角,面露难堪之色。狄仁杰起身笑道:“是通知我们用晚餐么?”“恩,除了这个。还有一事。。。。,真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位仁兄疗伤之中。”掌柜的难为情说道。狄仁杰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什么。“唉,看我这个记性。明儿就是周六了,四位将客栈包下的贵客就该到了。我们也该腾地方了。”只见掌柜的不住点头。狄仁杰略加思索,说道:“掌柜的,您看这样。我们这位兄弟伤势刚有好转,确实不便行动。明日待四位客人到达后,我与他们说说情况,根据你的描述来看,他们并非顽固不通情理之人。如果他们同意,我们便接着住。若是坚决反对,我们再做打算如何?”掌柜的叹道:“也好。只是不要惹恼了他们,小店规模不大,位置又偏远。他们算得上是本店的财神爷。断了他们的生意,小的便亏空不少。”狄仁杰拍拍掌柜肩膀,回答道:“这个我们明白,也理解。你放心,我一定注意说话的方式和态度。真的影响了你的生意,我一定加倍偿还。”也许是因为探进了帝陵,了解了机密所在;加上裴东来的伤势,恢复的让狄仁杰颇感欣慰。晚饭时分,他借机小酌两杯。不胜酒力,醉意速至。于是便早早回房,宽衣解带,准备休息。床榻之上,他的思绪又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两首诗上。这第一首,倒不难理解。结合秘书处藏书阁中的那页纸张:“陶唐本非皇国故”,是指李唐帝国得名,并非源于晋地陶唐之说,而是取义于中山巨鹿等地之遗迹;“巨龙亦非名门出”,也好理解。暗指李唐并非如皇史记载,出自高门李嵩之后;“攀龙附凤照俊鲤”,乃谐音之意,照俊鲤应指代“赵郡李氏”,乃明日即将前来四人之一的赵郡李氏一族。自东汉末年,门阀并起之后一代世家望族。那此句意思很好理解,李唐先祖乃赵郡寒门,为了抬高自己而假托于赵郡李氏。承魏晋南北朝以来,寒门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走上仕途。假托于同姓士族,倒也并非罕见。狄仁杰自嘲般的回想,兴许号称并州望族的狄氏一门,也是假托而来呢。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贵族血统,可笑。这最后一句较为模糊,“弑兄戮弟只为活”,如果诗出于太宗之手,那应是指唐开国史上赫赫有名的“玄武门之变”,皇史记载迫于兄长建成,弟元吉有意陷害,太宗李世民与玄武门先发制人,射杀兄弟。终于获得皇太子之位,承嗣大统,创建贞观之治伟业。突然,狄仁杰意识到了什么,从床上坐起身来。口中叨念道“断头,光天化日,喋血都城,梦中的城门。。。”没错,太像了,太像了。绝不是巧合。然后又缓缓躺下,于他心中,整个案件,李显的怪梦,一下子脉络格外清晰起来。忽而,又从床上骤然坐起,自己问自己道:“死者的身份,常平!长孙敬德!杜玄!哈哈哈哈,全都对了,全都对了。”又有些黯然神伤的躺下,摇头道:“只是那六个木牌上的字,到底有无实际意义呢。唉,想不通,想不通。”于是索性放在一边,先不考虑了。再看看这第二阙诗,“大慈大悲佛祖事,大恩大德尘世情。困寺菩提本非树,三藏轮回亦真经。”,虽然狄仁杰已然判断出这是一首藏字诗,每句的第二字连在一起,乃是“慈恩寺藏”。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大慈恩寺”之内呢。大慈恩寺是大唐最为知名的佛教寺院,西京长安的四大译经场之一。乃是佛教法相唯识宗的祖庭。位于长安之南郊,创建于太宗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至今也有五十年了。是高宗皇帝李治为了追念母亲文德皇后而建。玄奘法师曾在那里主持寺务,领管佛经译场,创立佛教宗派。内有雁塔一座,储存从西域取得的真经译文。狄仁杰早年为相之时,也只去过一次。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宏大瑰丽,气派无比。想到这里,狄仁杰忽然想起,光业寺主持虔修曾告诉他,太宗曾与玄奘法师一起临幸该寺,并依玄奘之意,于寺院内墙之上,镌刻《唯识无量真经》。故而筛选出他,成为帝陵守密之人。“也许这首诗也与玄奘法师有关吧,暗指文卷经书等机密之物,藏于大慈恩寺之内。”狄仁杰自言自语道。脑海中,又回忆起方涂竟于那晦涩之经文,通晓明理。让人啧啧称奇。还算带着一丝惬意,狄仁杰进入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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