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息怒,如烟不是有心冲撞,还请公公原谅则个。”
大约是听我把话说的圆润恭敬,他也就受着了。临走,絮絮道了声:在宫里头,最重的就是规矩,规矩坏了,谁也救不了你!也就作罢了。
我唯唯诺诺回了个是,便不再说话。
公公刚一离得远了些,就听得身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再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个奴才!我们入了宫,以后好歹是个主子,哪有奴才给脸色主子看的?!没想到竟然就这么个狗奴才也让你如此小心,恁的是没用!”她就当真以为谁人入了宫都能被皇上留用?给了位份么!
我也不争辩,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觉眼前一亮,此女子生着一幅俏滴滴的鹅蛋脸,一双分捎眉略显脾性,乌黑的长睫下有双漆黑的大眼如星光闪耀,高高的鼻尖因为冷气有些微微发红,如白玉般通透的肌肤被初升的霞光染红,煞是娇俏可爱。因为有些微恼怒,如樱桃般的红唇透出薄薄的珠光。哪怕是生起气来,也是如此的好看。
其实女人比男人更会欣赏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眼见着她生得如此娇美,不禁又偷偷打量了两眼。
她的家境应该不错,因为她不旦生得好看,而且衣衫服饰无一不精美华丽。头上翠妆珠点,单头上戴着的翡色雕雨燕南飞的金镶翡翠金步摇就不同寻常,翡色的翡翠已是上承,上头雕的雨燕更是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当真是件精致的玩意儿。
身上穿着的朱色华服上绣着百花齐开,绽放着大朵大朵地光华。如此鲜艳的颜色在她身上也是显得不俗了。配了双浅粉的珍珠金织鞋,鞋顶镶着颗硕大的珍珠,珠圆玉润,竟由金丝连成,构成一幅活脱脱锦鲤图。
这身上一庄庄,一件件地,无论怎么看来,都是大家养成的儿女。
刚好对上她的视线,我有些讪讪的,必竟偷偷打量别人,而且还是个女人还被撞上人家探究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便微微一笑,以示交好。
哪知她轻蔑地一笑,冷哼一声将头别过。
我心里一紧,难道这宫里头的人也都是个个这么不好相与么。
等一众秀女都再次被点选了一遍,已晃过了辰时。留下的人用过早膳就被分开五个教习场学习宫中礼仪。
经过掌事太监的筛选,现在还余下百来位秀女,分开五个教习场,差不多一个师傅要教训二十人左右。
教习的师傅是江南有名望的才情世家冉家女儿,长得也是一副清秀婉约的丽致容颜,可教习起来,却是丝毫不会马虎了去,对我们要求甚是苛责。
从最先的走步、行礼、起身等或站或立或行,样样都是要求最极致的标准。通常一个动作不流畅华美,都得让我们重做。如此一天下来,有好几个身子骨稍弱的秀女就已经不支,疲软了下来。还有一两个甚至晕倒在地,被送回了寝殿。
看天色已暗了下来,估摸着已过了戌时,可是还是没有让我们歇息的意。简单一个万福已反复了一柱香的功夫。
我微屈的双腿已有些发麻,额头渗出少许细细密密的香汗。身子有着看不出的左右摇摆,仿佛即刻就要倒下了一般。口里满是苦涩,胸腔似乎有些透不过气来,连大声点的喘息却也是不敢。
殿内的烛火随着微风摇曳轻摆,身后的孱弱火光将人影重重的打在地上。身后的黑影缓缓向前,定在了我的边上。不用抬眼,也知道是教习的师傅,今日已是第三次了。
“啪!”重重的一棍子打在我的后背上,将五脏腑都快震了出来。后背传来的痛感却不甚明显,已是麻木。
“把背都给我挺直了!”师傅的声音虽然柔美细腻,可这时候说起话来,却如同男子一样铿锵有力,丝毫不见女子的娇弱。
“是!”我的声音像从嗓子底挤出来的一样。
实在是已经连回话都不能,憋着一口气才能坚持着,生怕一松,人就会把持不住。汗直直的顺着两鬓流下,少许混入口中,咸咸地,涩极了。
“嘭!”地一声闷响。
定又是哪个秀女不支倒地,我稍侧转朝声响望了过去。
又是她!之前那个定名册的时候站在我身边极是娇俏的女子。此时,一袭鲜艳的颜色摔倒在地。
“快起来!继续!”教习师傅向她走去。
侯在边上的麽麽上得前去,仔细着将她扶起。嘴里还絮叨着:“小主小心……”
只见娇俏女子将麽麽们伸过去将要扶她的手一把打掉,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转眼将我们横扫一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教习师傅身上。
朱唇轻启悠悠道:“哼!不就是做个万福么,已做了如此多遍,哪儿还能让人挑得出错来?偏偏就你还总能指出个不是,分明就是要我们难堪!”
转而将目光落入了我们中间,接着说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我们进来选秀,这往后怎么着也是个主子。哪有奴才对着主子颐指气使的理儿?!今儿你们就慢慢练着吧……本小姐可不奉陪啦……”
话一毕,就轻甩袖袍,转身翩然离去,留得我们一行人目瞪口呆。
众人也不敢造次。
再看师傅,早已被气得脸色铁青。转身问了最近身的麽麽道:“孙麽麽,这倒底是哪家的秀女啊?!生得是这么大的气性。”
孙麽麽翻了名册,小心回道:“她是汴城伍大将军的幺女,名唤伍焱凤正是。”
伍焱凤。原来是她?!
之前早就听闻一众选秀的秀女提过,今年的秀选有个神话儿般的人物。便是这伍家女儿了。
汴城伍家历代均为武官,到了她父亲伍震山更是四岁开始习武,十二岁便熟读各家兵书,十五岁入伍从军,十六岁开始一路靠双后打出声名。从先皇在位,官位已是不低,新皇更是重用不已。三十六岁已是建元皇朝最有声名的将军。
更为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伍家最是疼爱的这个幺女了,伍家两位夫人共育有五子,唯独第六个是个女儿。自是从小娇生惯养,什么都依从了她。可她却没有那些个娇弱性子,从小就喜欢那些武术啊兵书之类,反倒是针绣女红样样不精,一点儿都没个女儿家家的样子。
还据说有一回啊,邻家有个俊俏公子看她生的娇俏,想要讨她喜欢,刻意为她描了幅丹青,还亲自做了首诗,好像是“黛妆朱唇最倾城,清婉灵动步莲生……”再往后面是记不得了。
谁知道,公子欢欢喜喜去寻他,却是被她哄了要上树去帮她掏鸟蛋!这哪是女儿家家应该做的事情啊?!可这位公子当真是喜欢她入了魔障,真的就爬了上树去。结果啊……这个公子一个不慎摔了下来,差点没给摔残了。听说足足卧床两月有余。自此以后,便再无音迅。
伍家六小姐的趣闻被传的是满城皆知。如今入宫来,宫里头也早已传的绘声绘色了。
“她还真以为,入了宫还和以前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么!这如今还只不过是个待选的秀女,就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个浴火飞天的凤凰了么!”师傅眸子里的怒火显而易见。
大伙儿也没一个再敢造次,必竟有着伍家女这样身家背景的也别无二人,只得老老实实地受了教化。
教习的师傅在宫中都是有品的,只是品阶不高。也都是从往前的落选的秀女中挑出才学拔尖儿的来,又封了女官,留在宫中教习,平时里也不用做着宫女的活计。历来也都受着人们的尊崇,几时受过这等闲气,自然是气恼不过。
大约也是气极,师傅无心再练,就让我们散了。
刚入幽兰院,就见雪凝迎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件霞披。
“小姐,怎生这么晚才回来?都急死我了,生怕出了什么事儿。”
雪凝一脸的担心顿时让我心里涌出一股温暖。
“有何可担心的,不过是教训的久了些。”我顺手接过霞披。
“对了,日后若是回的晚了,不必为我等门,你先暖了睡下。这夜里还有些凉。”
“那可怎么行,您是小姐。我是丫鬟,哪有小姐受着教训,丫鬟却自个儿偷懒跑去睡的道理。”雪凝一边回着,一边为了沏了热茶。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心下晃然。这么小的丫头竟是这般的会体贴人,懂事儿的很。不由得绽开一个放心的微笑。
“小姐呀,我听着隔壁家的丫鬟说,今儿伍家小姐受着教训的时候自个儿起身,甩了衣袖就走了。将有个教习的师傅气得脸发紫。想来那个伍家小姐还真真有着那么点儿英气。”雪凝一脸痴痴的望着我,想听八褂几个大字就写在脸上。
“嗯,是呀。这样怕是要开罪教习的师傅了。”我轻轻啜了口热茶。
“她家老爹当着那么大的官儿,谁敢惹她啊!”雪凝倒底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不够稳重。
她刚一说完,又像突然悟过来什么一样,将手往桌上一拍,急急说道:“也不对,刚才还听她们说,这个教习师傅好像之前深得皇上喜爱,后来不知道出了个什么事儿才去做了教习师傅。有些还猜测说,如果当初不是出了那事儿,她定然是这宫里头最最得宠的妃子。小姐,你说……”
“凝儿!不得胡说!这是可是在宫里头,胡说是会被杀头的!往后,不许你和她们凑一块儿去胡乱说嘴。老老实实给我呆在房里头习字!”
雪凝的话让我为之一震!她还不知道这位教习的师傅正是教我的冉芸香。我怕她再惹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也就将这事儿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