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抬头，年近三十的华帝是个清俊的人，带着些许儒生的气质，只是一身黄袍并不合他的气质，胭脂行了礼，之后才想起华帝适合什么。
他适合的是青衣，青竹般的翠色。
而华帝在见到胭脂的那一刻就笑了，那是一张只算清秀的脸庞，这**佳丽众多，随便一人也是比她好看，只是……华帝没有忽略她眼中的那抹媚色，虽然胭脂低垂着头，他依旧没有忽略，而正是这抹媚色，使得胭脂的脸庞整个明亮，仿若暮春时节开得烂漫的桃花，既是简静安好的，又是妩媚多娇的。
感受到一丝灼热的目光，他才惊觉自己的失神，华帝清了清嗓子，“免礼，”复又转过头对陆玉湘道，“怪不得你时常念叨着她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陆玉湘道：“现在既然见到了，少不得臣妾更挂念着胭脂妹妹了。”
华帝哈哈一笑，“此话何解？”
“臣妾和妹妹许多看法和爱好是相同的，相谈之后，相见恨晚啊。”
“既然如此，那胭脂姑娘就在宫中多待几日罢。”
陆玉湘半嗔半怨地看了他一眼，道：“臣妾可是同府里说的是今日胭脂便回去了。”
华帝哈哈一笑，“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事情，朕差人去就是了。”
陆玉湘一时找不到理由，只得笑盈盈应道：“是，臣妾现在就吩咐下去收拾一间房出来。”
胭脂静静看着这一切，轻轻勾唇，这就是陆玉湘的目的？是要她为陆家效力，然后许她一世荣华么？突然觉得这女子有些可怜，虽然是四大世家之一陆家的嫡出小姐，受尽万千宠爱，又一朝入宫，成为帝王最宠爱的妃子，成为天下女子最羡慕的人，但是……她这一生，都在为陆家的荣耀而活，都是不快乐的。
或许，这女子直到死，灵魂都是不自由的——她到死都是齐家的人。
陆玉湘看着胭脂清澈的双眸，知道眼前这女子当真聪慧，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那么，她便不会拒绝她了吧，毕竟在这世上，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荣华富贵的诱惑。
华帝看着两个女子，都是眉目如画风华绝代，普通人能得其一便是求之不得了，而他……两个都想要！作为皇帝，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皇上今日不如就在湘宫中用膳吧，臣妾早些时候吩咐下去熬了些羊肉汤，如今天寒，也正好暖暖身子。”
华帝笑道：“那朕就不辜负爱妃的一番美意了，”他看了一眼胭脂，丝毫不担心陆玉湘会有什么想法，虽然世人皆认为他是庸君，可是从小在这深宫中长大又怎么会连这点都看不清楚——陆玉湘根本就是为陆家而活，“梅园的梅花应该开放了，你们陪朕看看吧。”说罢，负手走出宫殿，同来的李公公忙跟了出去，将手中大氅披在华帝肩上，胭脂和陆玉湘也忙跟了出去。
此时正是胭脂期待的雪裹红梅之景。
梅园中，目之所及尽是梅花，胭脂乌梅、淡粉美人梅、浅红朱砂梅……密密匝匝开满枝头，沉甸甸的垂下，炫目至极，清冷的美丽。
雪粒从脸庞滚落着，在脸庞上融化，脸庞有些冷意，胭脂眯了眼眸，看着重重梅树后的那一座小亭，笑道：“皇上，贵妃娘娘，我看那边有一座小亭，我们不如去那里坐着吧，既可以赏梅，又可以免去风雪吹打。”
华帝和陆玉湘自是应允，二人携手走向亭子，胭脂走到跟前一看，这亭子不知是何人题的匾额，颇有趣味，名为“没心亭”。
胭脂笑道：“这‘没’与‘梅’同音，那‘没心’乍一听是‘梅心’，听着清雅得很，待看到了这二字心中就深思了。”
华帝道：“深思所为何事？”
“‘没心’看似无心无情，实则清静无为。”胭脂一边说，一边看向亭外梅花白雪，虽然她知道在此时做这件事很不合适，可是她就是想做，唇角晕开淡淡微笑，人面梅花相映红①，美艳不可方物。
陆玉湘笑道：“妹妹这一番解释倒是恰到好处。”
胭脂方才惊醒，自己的表现应该平庸一些才好，她看向华帝，只见华帝倚靠着亭柱，含笑看着她，胭脂敛眸，掩住了眸中情绪。
三人并着一群宫娥宦官赏梅一直到天色渐暗，这才回到湘宫，宫中美食又是比陆府的高一档次，只不过胭脂吃来和幼时在秦府吃的味道没有什么不同，于是只是也随意吃了几口，待到华帝和湘贵妃二人离开后，胭脂才回到房中，歇下了。
第二日，胭脂早早便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看向身边——栊月不在。这是方才想起，如今身处皇宫，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也算是个主子了，是要受人服侍的。
她轻手轻脚地向殿门走去，值夜的宫女没有被吵醒。
胭脂走出殿门时恰恰听到了烛花爆起的声音，小时候听奶妈说烛花爆起是有喜事，可她不敢想，在这深宫中的喜事会是什么。胭脂苦笑一声，自己何时也是这般多虑了，心思一沉，推开了门倚在门口。
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一片莹白很是晃眼，深蓝的夜空中，残月半悬，冷冷清清的白光落在了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干上，雪未化，反射着白惨惨的光。胭脂叹息一声，托付钱家查的秦家案子还未拿到消息，想必是另有内情的，不然以那块玉佩的重要程度怎么可能大半个月也拿不到，一定是有人暗中阻止这件事。
胭脂的眉目间染了淡淡忧愁，当年的漫天火光，丫头们的惨叫声，泼水声，抢夺秦家财富的声音仿佛萦绕耳畔，那其中的痛苦惨烈怎一个“恨”说的清楚明白呢？回想起爹爹的音容笑貌，她深知他是不想要她复仇的，知女莫若父，秦楼要的，不过是要她幸福一生，可是……报仇的机会就在手边，何不就此报了仇去？
一时间，胭脂心中很是复杂，但是报仇的愿望丝毫没有减弱，就算秦楼只要她幸福，但是她若不用仇人鲜血祭奠爹爹和那些死去的人，她内心也是不安的。
天边的夜色似乎淡了，胭脂叹一口气，伸手拉上了殿门，丝毫没有注意到，在殿门不远处，一个披着鹤氅的男子看她入了神。
“走吧。”华帝看着伊人身影不见，旋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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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改编自“人面桃花相映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