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快到年关了,陆府上上下下都极其忙碌,胭脂前一段日子的清闲生活也随之不见了,每天忙碌着采办清欢阁的年货,虽然府里有采买年货的妈妈,本应该是一并买的,陆玉澜却把清欢阁的采买都交给了胭脂,清欢阁内的丫头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多有芥蒂,毕竟胭脂是才入府的丫头,却管了一个园子的采买,要知道,这份差事油水不少的。
胭脂有些头痛,这几日虽然每日坐着马车采买,却颠簸的很是疲累,胭脂用指尖沾了些许茶水,轻轻揉按太阳穴。
好容易得了空子坐在窗边,便收到了丞相府的拜帖,胭脂整理了一下仪容,换了浅黄色的襦裙和豆绿色的上衫,外面是一件同色的缂丝小袄,跟四公子道明后,陆玉澜便指派了一辆马车送她过去,虽然胭脂只是个丫头,但是总不至于失了陆府的体面,惹人笑话,所以那些长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陆玉澜去了。
胭脂素手拨开帘子,马车走过喧闹的大街,小商贩的吆喝声,小孩子追逐嬉戏的打闹声,讨价还价声……胭脂恍惚了一下,然后放下了帘子,车里车外瞬间成了两个世界。
“丞相府”三个描金大字映入眼帘,胭脂走上前去,竟无人拦阻,胭脂犹疑一下,止步不前,半晌,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想必是相府的管家。
管家看过胭脂的拜帖,满脸笑容道:“姑娘可是用过早膳了?相爷吩咐,若是未用,便让我带姑娘去用膳。”
胭脂心知权相有话对她说,便道:“那就麻烦管家了。”
权家人少,但是府邸比起陆府来也毫不逊色,丫头婆子小厮来来往往极多,行至府中,见一座庄重古朴的小楼,上书“书阁”二字,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管家笑道:“这是相爷亲手题的字。”
胭脂笑道:“只是看着相爷的字,胭脂便已十分敬佩相爷了。”说完,二人闲聊几句,管家便退下了。
胭脂定了定神,才走上前去敲开了书阁的门。
“进来吧。”门内传来了一个略略沧桑的声音,胭脂笑了笑,若不是知道这书阁之内的人是权相,定会以为这人是个纯粹的书生。
推开门,只见屋中是清一色漆成深红色的梨木桌椅,并无过多摆设,权相正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手捧一卷书,手旁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清茶,带着茶香的雾气盘桓着袅袅升起,胭脂步子略顿,眼前这个鬓角已有些许白发的男子若是抛开“权相”的身份,这样的姿态极是清俊儒雅。
胭脂向前一步,福了福身,“胭脂见过丞相。”
权相将书放在一边,面上的笑极是温和,“一同用膳吧。”说着,指了指东侧的桌子。
胭脂坐了下来,只见桌子上摆的尽是些清粥小菜,一点油腥儿都不见,与丞相的身份完全不符——就是寻常的百姓家也不至于清淡至此。胭脂笑了笑,拿起筷子,吃的极是规矩,一筷一箸俨然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饭毕,用茶水漱过口,权相笑道:“想必秦小姐当年也吃了不少苦吧?”
胭脂正在拭唇的手顿了一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千般思虑尽出,但是权相既然能这么说,就是查到了她的身份,不承认已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索性承认,也好看看权相打的是什么主意,胭脂继续拭了拭唇,继而挑眉道:“不愧是丞相大人,这样的陈年小事也查的如此清楚。”
权相似是没听到她特意加重了的“丞相大人”四字,依旧笑道:“小事?秦家也是江南的大户了,当年的惨案也是轰动一时。”
“轰动一时啊……”胭脂冷笑道,“真是轰动一时,不也只是被官府定了个不慎着火的结论么?”
“秦小姐这么多年难道没想过报仇么?”
胭脂倚在椅子上,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权相起了身,抚须道:“老夫只是想与秦小姐合作。”
“合作?胭脂有什么值得大人合作的?”胭脂有些颓然,“小女子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哪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老夫既然说了,那秦小姐还是考虑一下好了。”
胭脂眯了眯眼,“怕是合作的,还有四公子吧。”陆玉澜和权相既然都知道她是秦玉,那么就由不得她不去怀疑陆玉澜和权相的关系了。
“秦小姐果然聪慧,老夫也不瞒你,确实有玉澜的一份。”
许久,胭脂抬起了头,咬牙道:“好。”
“到时候你要做的事,玉澜会安排的,你也有权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消息,”说着,权相递给她一块玉佩,“钱记当铺。”
钱记?莫非钱蓉也与他们有着交易?胭脂心中虽有疑问,但心知此时不宜多问,便道:“丞相大人,想必权小姐也已经等了许久了,还请大人现在带胭脂去看看小姐吧。”说着,将玉佩收入袖中。
权相道:“月俸二百两如何?”
胭脂抿了抿唇,笑道:“够了,再多就赶上大人的了。”
二人穿过了半个丞相府,才到了靠近西边院墙的一栋小楼中,楼前是一个荷花池,一池荷花早已枯萎,带着些冷意,湖中的八角亭檐角飞翘,垂挂着上好的淡粉菱纱,清雅之极。
权相笑道:“这听涛楼便是月柔的住处了。”胭脂笑笑,一言不发地跟着权相进了楼。
一个大眼睛的丫头有些慌张的行了礼,权相皱了皱眉,声音却是温和的,“月柔呢?”
“小姐在二楼做绣品呢。”
二人转至一处楼梯,扶手上雕着的莲花细致华美,胭脂垂了头,鬓角的碎发落下挡住了眼角余光,权相笑道:“月柔素来对下人好得很,这丫头定是又在帮她。”说着,权限敲了敲她的门,门内一片手忙脚乱的声音,半晌才有一个丫头开了门,见了权相忙福了身,胭脂向门内看去,是一间典型的女子的闺房,房中靠墙放着一张梨木大床,垂着与湖心亭一样的菱纱帘帐,绣着大朵粉色的荷花,下面缀着一排金铃,梳妆台上放着几个很大的妆奁,铜镜光亮如新,想来是才磨好的。
一个纁色裙衫的少女坐在屋中的小几前,外面是一件月白色的比甲,绣着艳红的梅花,手中拿了一幅绣了一半的绣品,极其专注,几个小丫头坐在小杌子上,也围在小几旁。
“月柔,这是我新请来的琴艺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