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亲自把姜华一行人请到包厢里面。
大家依次落座了，王总和姜华并排坐在首席，夏文澜坐在和王石土只隔了一个位子的地方，对面，还有孙浩学长和几个王总的随行人员。
这次的宴请绝对算不上奢华，很快，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最重要的一盘菜，就是白羊市有名的酸菜鱼头汤，因为白羊市周边有好几条大河，所以鱼头鲜嫩多汁，熬出的鱼头汤也是香味四溢。
但是，鱼头汤再好，也就是个家常菜，排场绝对是讲不上的。
开始聊天之前，自然要先寒暄一下，问问一路上旅途是否疲惫，白羊市的天气能不能适应等等。
然而，寒暄从始至终，王石土却话语极少，幸好他带来了几个随性的人，可以缓解一下气氛，而且小毛也一直在别上和姜华还有夏文澜他们聊天，她聊得很自如，好像并不担心会冷落了自己的老板。
夏文澜第一眼看到王石土，就知道这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好像高山之上，被岁月雕琢的磐石，虽然经历无数风雨，但是不会改变半点，也不会和别人言说。
他会的，只是坚持。
他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笑起来的时候，皱纹会加深很多。满口的黑牙和略微发黄的手指说明他的生活和烟绝对是不可分割的。
姜华心想，尽管看上去朴实，老总终归是有架子的，王石土这样缄默，不过说耍耍派头罢了。
然而，他想错了。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服务员把那一大盘鱼头在桌子上放稳之后，一直沉默着的王总起身。他很熟练地用鱼盘里面的勺子把鱼头碾碎，已经被煮烂的鱼头被弄碎以后，软嫩的鱼脑还有鱼头附近的鲜肉全都被分了下来。
这是白羊市人吃鱼的习惯，鱼头是整条鱼的精华，但是懂得怎么吃也是很重要的，王石土的这几个动作很简单，但是却很地道。
这时候，他端起来放在一旁的姜华的空碗，把第一勺，也是最精美的一勺飘着鲜嫩鱼肉的汤舀进了姜老师的碗里。
姜华有些惊异，他同许许多多商界或者学界名流吃过饭，然而，这样的遭遇却是第一次。
王石土，真的只是一个热情但是内向的男人。
夏文澜也吃惊了，他盯着王石土拿着姜老师碗的那只手，好像在看什么十分神奇的东西。
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王石土竟然又拿起了他的碗，也十分认真地把一勺一汤放进了他的碗里。
夏文澜眼中充满感谢。
多少次在陪同老师应酬的时候，他都会对别人说“谢谢”，然而却没有真的感谢过，但是现在，在这个名叫王石土的男人面前，他流露出的感谢全部都是真实的。
王总依旧笑着，沧桑而感人的微笑。
一碗鱼汤，很浓，带着酸菜的酸味还有鱼肉的鲜味。
夏文澜忽然有一种很久违的感觉，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人为自己夹菜或者舀汤了。或许对于中国人来说，给自己舀汤，而且是认认真真的，一定是最亲的人。
生活在B市里面的现代人，他们出入于西餐厅或者食堂，是多么久违了这种感受啊。
夏文澜认认真真地喝着鱼汤。
服务员又陆续端上来其他菜，不算很多，而且全都是家常的一些菜肴，很好吃也很实在。
或许是大家认真开始吃饭的缘故，说话竟然少了很多。
但是太安静固然会引起不自在的感觉，好在，席上还有一个十分能调节气氛的人，这个人就是小毛工程师，顺便说一下，夏文澜在席上终于知道，这个女孩名字叫做毛佳佳。
女生是调节气氛的润滑剂。
大家渐渐聊开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于是姜华终于和王石土说起了正题。
姜华问道，“我这次考察了你们这个厂区的大部分地方，发现整个工艺设计非常完美，不知道王总是不是打算接下来全面进军垃圾处理这个领域。”
“姜教授是个科学家，也关心商业方面的事情？”王石土很和气地问。
姜华心里一咯噔。脸上还是维持着笑容。
“我只是随便问问。”
王石土答道，“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努力，接下来，我也会把所有财力都用来实现我的目标。”
王石土坚定的脸上，皱纹好像石雕一样的纹路。
“啊，”毛佳佳清脆的声音好像铃铛一样悦耳，“都吃了这么久了，我们都没有一起干一杯，王总，您真的是太不懂待客之道了呀。”
“哦，”王石土展露了笑颜，“那就一起喝一杯吧。”
“招待不周，希望姜教授和两个同学不要见外呀。”毛佳佳说话很机灵，眼睛水灵灵的。
“干——”
王石土仰头喝下酒杯里的满满一杯酒。
夏文澜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毛佳佳可以在王总面前如此毫不拘束，而且现在越看她，越觉得她不像一个工程师的样子。
酒是感情的催化剂，事实上，从端起酒杯的一刻起，宴会才算刚刚开始。
“还没有问过这两位同学的大名呢。”毛佳佳用可爱的大眼睛看着夏文澜和孙浩。
“我叫孙浩。”孙浩十分简单随意地回答道，应酬一直都是他十分讨厌的事情，酒桌也是他十分讨厌的地方。
“夏文澜，孙浩是我的学长，姜华是我的老师。”
夏文澜口气谦虚，他确实是这三个人里最小的一个，学生是他，师弟也是他。
他的名字也会是很平凡的。
夏文澜……
就是我。
“夏文澜！”毛佳佳惊得长大了嘴巴。
同样吃惊的还有夏文澜自己，因为他想不到自己的名字会这样有杀伤力。
毛佳佳把目光投向王石土。
好像是一个请求，甚至是一个哀求。
王石土的脸紧绷着。
姜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是的，这两个人的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了。然而，他又不明白，千里之外来到这里的一个小小的L大学学生，为什么会使得王总和这个小毛工程师有如此大的感情波动。
“王总，您和我们夏文澜同学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王石土简单地说道。
“但是……”他的目光突然严肃认真的几分，“我想今天晚上邀请夏文澜同学到我家中做客。”
王石土把头转向夏文澜，“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一切都太突然了。
夏文澜不知所措地长大了嘴巴。
“我的女儿经常向我们家人提到你。”王石土脸上突然闪过失落和愧疚的痕迹，“我的女儿，叫做王雪。”
“王雪！”
夏文澜彻底惊呆了。
姜华也如同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
……
李若冰红着眼圈，雕塑一样站在办工桌前面。
姜华作为导师，很了解眼前这个女生，她认为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夺的。
没错，出国考察的机会按照道理来说应该以成绩为主要参考因素，要是这样讲的话，大二年纪的李若冰和夏文澜当成为他们这个年级的不二人选。
……
可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院长又亲自点名了一个10级的新生，这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大一的学生一般是不会安排出国考察的。
……
“那个王雪究竟凭什么！”李若冰此时心中很恨，恨这个大一的女生，这个靠着关系霸占了自己名额的女生。
……
王雪……竟然是……
姜华终于明白了。
夏文澜却糊涂了，他印象之中的王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透明到不能再透明的女孩。他以为她家庭很普通，甚至有些贫穷，他以为她是从农村里进城的……
白羊市……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地名。就在日本大阪的那一个晚上，王雪曾经告诉过他，她来自一个叫做白羊市的地方。
她告诉他，她的父亲，是处理垃圾的。
原来如此。
……
“白羊市。”王雪天真的笑着。
“有很多白杨树吗？”
“是白羊而不是白杨……”
“是‘咩咩’叫的羊？”
“对啊。”王雪乐了，两个酒窝好像印在灿烂的脸上。
“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夏文澜一直没有问她这个问题，担心会太隐私，可是今天一张口就问了出来。
“我爸是处理垃圾的，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干这个了……”
“……”夏文澜一时语塞，他不该问这个问题，他知道王雪家境一定比较困难。
……
夏文澜看着她，这个女孩似乎是玻璃板剔透的。
……
“夏文澜同学，”王石土口气很和蔼，他发现夏文澜迟迟没有作答，于是又问了一遍，“你晚上有时间过来吗？”
“对啊对啊，”毛佳佳脸上全是期待，似乎盼望着夏文澜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有空吗？”
毛佳佳为什么要这样期待夏文澜去王石土家里呢……
似乎，想不通。
事实上，姜华也在等待夏文澜的反应。
“……”夏文澜眼前浮现出王雪灿烂无暇的笑容，然而，王石土的女儿王雪和“灰姑娘”王雪，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为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