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安嬷嬷仅从衣箱里翻出一件厚些的貂皮貉子塞到包裹里,烟云忽而向里塞了几个零嘴。
安嬷嬷轻打掉了她的手,笑斥道:“仅是两三个时辰便归了,你也贪吃嘴的,担心把我家姑娘给吃穷了。
烟云憋着嘴,略带不满:“一路天寒地冻的,吃些东西身子也暖活些。再者这些东西都是老夫人每日吩兰香专门为姑娘做的,可姑娘平日里都不爱吃,白便宜了那些仗势欺人的小婢。”
看着如此为自己着想的烟云,沈明伊心中一暖,眼笑弯弯拉过安嬷嬷的手:“她贪嘴便多带些糕点,我记得大母今日不是赏赐了许多甜点么?都给她带上吧。”
“姑娘别太宠着这妮子,省的她以后不知天高地厚的,昨日抢姑娘的被窝,今日又抢姑娘的吃食。”安嬷嬷摇摇头,自个年岁已达再过些年便要回乡下养老。她知烟云一心为主,安在姑娘身边很是放心,可她万一不懂规矩被抓到了小辫子,这姑娘孤身一人在府中可是难办了。
沈明伊晓得安嬷嬷的话,也随之点了点头。
正想着,兰馨跌跌撞撞的进门,整个人神色慌张的,连步子都为站稳,急忙的俯在地上给沈明伊行了个礼,道:“姑娘,三夫人刚才寻烟云去停梅阁,刚才冬梅来传的时候慌慌张张的,想必有大事。”
沈明伊眉头一簇,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大事?她与安嬷嬷互看了一眼,看她眼中也是疑惑不解的样子,心中就更是忧愁。
她作出疑惑的表情,伸手扶起了兰馨的手,吞吞吐吐的说道:“三姨娘那里可有什么大事?我要烟云姐姐陪我出去玩,这晚了,好东西就被抢走了。”
兰馨脸带难看,讪笑道:“姑娘折杀奴婢了,这主子寻人过去,我们这些小婢照吩咐做便是,哪能打听的出来。”她心中暗恨自个怎撞上了这摊子事,虽姑娘年纪小,但好歹也颇受老夫人和老爷喜爱,自己一个卑贱的婢人怎惹得起,更别说是停梅阁的那位主子,若是交涉不得,那么受责的便是自个。
看来着摆明了的鸿门宴。烟云心里也通透几分,看着沈明伊为难的神色,忙上前一步,暗扯了几下姑娘的袖子,朝兰香笑道:“既然有什么急事就麻烦兰馨姐姐带头了。”然后朝沈明伊摇摇头,自个仅是阁里的一个婢人,一直无忧无虑的,常由姑娘担着怎能说的过去。
兰馨微微舒了一口气,展开了蹙紧的眉头忽而笑道:“那便好了,早去早归,说不定还能赶上姑娘的轿子呢。”
烟云随着兰馨走后,沈明伊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待听到安嬷嬷的一句提点,轿子来了方才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出门了,既是已经变成了这样,那么只得兵来将敌水来土堰罢了。
几个小厮很是壮士,一路步子稳稳的险些让她酣睡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安嬷嬷撩起厚重的帘幕,朝里唤了声:“姑娘,前方便是辰海庙了,道路崎岖不平又狭窄的很,轿子过不去,姑娘还是让婆子扶着过去吧。”
转过了一个梅子园,一个拐角就看到了斑驳琉璃的青砖瓦,混混然有些晃眼,高大的寺庙破冲云霄直颂在一块大地雨水冲净了下方的泥泞和斑点,更显的尊荣华贵,丝毫不吝啬专注于一砖一瓦,连从柱子的木头都是上好的檀木,金丝勾角,几个玉雕龙缠绕在柱子顶头。每月十五,帝上定会来此拜访,又经常是达官贵人求个平安的地方,赏赐定是不缺。
安嬷嬷上前扣了几下庙门,忽而一个素衫衲衣的小和尚拉开门闩,探头看了一眼,双掌合十弯了下腰,怯懦的说道:“今日方丈在静修,两位可否进去稍等片刻?”
沈明伊和安嬷嬷互换一个眼色,点了点头。
小和尚后退两步,留下一条道来,手往东侧一指,低头顺眉看着自己的脚尖,道:“施主自行进去吧,到了那里自有人会引导你。”言毕,手着地上的扫帚专心致志的扫着地上的落雪。
穿过雕花长廊,来到一个空荡的院落。几个年纪较为大些的僧人来来往往。忽而一个身带大串佛珠,外披蓝色袈裟彰讲经僧人缓步迎上,合掌对沈明伊点了点头,恭敬的说道:“沈小姐,今日空逸大师闭关清修,不知可否先去别的地方转转?”
沈明伊心中狐疑,转头看了安嬷嬷一眼。却看她抿嘴一笑,上前两步捻了几个碎银子塞到了面前人的手里,微笑说道:“今日实在时间颇紧,赶上过年喜庆气氛想寻一个佛像给老夫人带上,既然空逸大师不在,可否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蓝衫衲衣的僧人点头,唤了身旁一个小童给两位引路。
青石小路碎石含雪有些粘滑,安嬷嬷一心看着脚下的路,不时在姑娘耳边提点着。宛转几道,忽而看到一个清幽偏净的小房,香炉冉冉。
沈明伊不由驻足了步子,好奇的探头望了两眼,问:“这是什么屋子?”
安嬷嬷瞅了一眼,疑惑不解的答说:“姑娘忘了,这可是老夫人每年来此求卦的地方,姑娘经常随她前来捣腾些竹签子来着。”
沈明伊了然的点头,太久远的记忆已经忘了。在她印象中这个屋子似乎再过一两年就要被推了,本身残破不堪的模样和出来奢华浑然豪气格格不入。
她不由叹息,却听安嬷嬷来了兴致,道:“姑娘,反正时辰还早,不如我们进去瞧瞧,为老爷求个平安卦?”
沈明伊一笑,往日她年纪小,对着鬼神东西素为敬重,就算不懂事也随着大母恭敬垂拜,兴许是从安嬷嬷嘴里听得故事多了,总是相信善恶终有报。而如今,未来的命运也大多掌握在自个的手里,求也是个安心。
她不愿侮了安嬷嬷的好心,点头言好。
安嬷嬷从暗袖里摸出一锭碎银打发了小童,扶着姑娘的手进了屋子。
进门是股浓烈的禅香,沈明伊寻一个垫子跪拜在上面,双手反掌而上,恭敬的叩了几下头。安嬷嬷也随之跪拜在一侧,阖紧双目,嘴中念念有词。
沈明伊漫不经心的晃悠着地上的竹签筒子,心中闪过爹爹殡丧,沈家破败,城楼的繁华…一幕一幕如烙印一般在身体内挥之不去。
忽而听到咔哒一声,竹筒里有签子坠落。一旁安嬷嬷乍然轻呼出来:“姑娘,这是个好卦象。”
沈明伊缓缓睁开眼睛,捻着手中的签子细声念了起来:“病树前头万木春。”
“姑娘可是为老爷求的签子?这么说来老爷定能受天庇佑一切灾难逢凶化吉。”安嬷嬷直拍手手,笑得合不拢嘴。三姑娘自幼丧母又不在老夫人面前讨喜,唯一胞兄又远在边外,再加上三夫人嚣张气焰总来找姑娘麻烦,幸好老爷垂怜她孤苦无依,每日问饭问暖,否则在府中的日子必定过不下去。
沈明伊抿唇淡淡的笑,手不自主的握紧了签子。就算没有上天的庇佑,她也定是要抿去一切的灾祸,逢凶化吉。
突有两个小僧前来,言说空逸大师已在厢房等候姑娘。
空逸大师为人和善,秉性闲淡清远,食不得尘间烟火,一心向佛参拜数年,不会攀沿富贵用些富丽堂皇的话来忽悠那些达官显贵的人,平日里不曾召见任何人,更别说是等人了。
安嬷嬷在殿外等候,言说自个身子卑贱怕染佛家的清幽。沈明伊独自一人跪在软软的蒲团上,垂低头,眼含敬畏。
一个面色和善的长者合着眼睛在蒲团上打坐,看她推门而入也不睁言,缄默不语。
安嬷嬷在外等的时辰颇长,不时的透过窗格朦胧的纸布往内看着,只看两人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心里很是忧愁。
姑娘身子还未大好,劳累不得。她一咬牙开始后悔方才没有随姑娘一起进门的决定,平日老夫人随着姑娘来自个就是陪烟云站在门外等候,老夫人时常会聊上两句,嫌沈姑娘坐不住闹心的慌也就打发她去门外跑着玩,自个最多半个时辰便会出来,可这已经近一个时辰了,姑娘依旧不吭不响的。
她心中一急,正欲敲门进去,却看沈明伊突而推门而出,摇了摇头,朝她比了一个禁言的动作。
安嬷嬷点头,硬生生的咽下口中的疑问,头一低轻合紧了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