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圆,皎洁如水,黑夜如漆黑的幕布一样罩在天际密不透风。
沈明伊专心的跪拜在佛堂之下,闭目虔诚。
安嬷嬷向内探头一望,把喉间的话又吞了下去。
烟云拉开门,又快速的转头阖上,蹙眉问着:“嬷嬷,姑娘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改日再报也不迟。”
安嬷嬷踌躇了一阵,脸上的阴霾没有丝毫减轻,搓着手走来走去的,神态焦急的念叨着:“这都几天了,老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可还无半丝动静,真是让人心忧。”
烟云垂低头,抿唇不语。
面前的人忽而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那日与我说的话…没有半丝隐瞒吧?”
烟云点头,她深知安嬷嬷心思缜密,又处事颇多,如今府中下人的古灵精怪的小动作,哪能逃过她的眼睛,更何况自个差些做错事情的人,定不会轻易被原谅。
安嬷嬷还是不解,忙不迭的又问:“既然知道三夫人要陷害姑娘,为何再事后那么晚才说出来?且先去寻了老夫人那里说了一通,把姑娘和我都瞒在鼓里?”
她眼睛一冷,紧密的视线冷盯着面前瑟缩的少女,厉声喝道:“你要记得,你能在明云阁无风无浪好吃好喝的待了那么久,都是姑娘的恩赐,若是让我知你做了任何待不起姑娘的事情,以后就别想再跨入姑娘身边半步。”她的话丝丝狠洌,烟云的身子不自主的抖了几下,伏地连连称是。
她确实对不起姑娘。
那日三夫人关氏寻她去府中谈了半个时辰的话,一对丫鬟婢人都被打发到了门外。她心惊,茫然四顾却无可奈何,连姑娘都会受到私刑重责,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就算今日被猝死在这里,去老夫人那里随口一个重责便是逃也逃不掉。
谁料关氏却笑脸盈盈,看不出脸上的怒气,随后的话虽简单却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她手扶雕花玉栏杆,红梅映雪屏风锦绣天香,烟云这才发觉,比起姑娘来说,府中一切的好物便在三夫人的阁楼里,也就是说府中的半数权贵便掌握在了三夫人手里。
她攥紧了手,却听关氏笑吟吟的说:“烟云,你在丫鬟里面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你父母服侍我多年也晓得他们忠贞不二的为人,可如今,应当学会顺势你才能过的好一些。”她话说一半,手执从头上摸下的发簪拨着供四少爷把玩的蟋蟀,脆弱的小生命在窄小的盒子里呜咽,爪子在挣扎的不停,对于小东西的寿命来说已是末路,却依旧无力的奋力的做着最后的努力。
顺应形势,为了活命,便要攀附一个职权更高的主子。
“三夫人…”烟云懦懦的开口,有些犹豫,忽而吐了一口气,轻声说,“夫人说的这些,烟云太笨,不懂。”
以为这样便看搪塞过去,谁料关氏挑着眼皮斜睨了她一眼,方才悠闲道:“你看我,都忘了唤你来的理由,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让你的主子受些教训,便好了。”
烟云前脚刚走,关氏将发簪随手丢在一边,笑着唤了冬梅进来:“去,把这还给四少爷吧,小畜生而已,骚动不了多久,省的他在不依不饶的闹脾气。”
***
那一日,安嬷嬷确将姑娘的小像交给了她保管,她也顺了关氏的意,将刘管家在外寻人配的红燃料咬破了手指让其更真实一些,滴在了小像接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待沈明伊跨入门的那一刻,再把锦包交给姑娘,一切都没有遭到两人的怀疑。
后来,她寻了老夫人说了这些,敖氏仅是摆手淡淡道:“她受不了多少委屈,苦尽甘来。如果让关家那千金再这么得势下去,明伊以后的日子才算真是难的。”
烟云这才舒了口气,点头。老夫人的话是让她安心舒心,绝不会忘了姑娘的责罚。
而如今,既是上天也垂帘姑娘,还再她踌躇着如何为姑娘洗去冤屈的时候,冬梅来了。
冬梅面含忧愁,娥眉紧蹙,一句话未说便跪在了地上。
烟云心中一寒,焦急万分,扶着她的身子起身,忧愁道:“冬梅姐姐,有话好说,何必行如此大礼?我当真是受不得。”
冬梅抿唇一笑,莫是多半的苍凉。
她娓娓道来:“我也与你一起服侍过姑娘,不忍看她年纪如此小却遭人诬陷,就算三夫人是我的主子,我也希望烟云姑娘能向老夫人禀明此事。”
烟云心中大骇,她知道今日冬梅来的目的,却心中苦涩说不得。
冬梅福了福身子,继而又说:“事情都是三夫人一手安排的,染料还有大半都在府中,刘管家和我都可以作证,连辰海庙的僧人都可以证实,三夫人曾经打听过姑娘的行踪,并且做了一模一样的小像打算偷梁换柱。”
烟云有些摸不清头脑,心中的弦并未松懈下来。照理说府里的丫鬟都是为主子办事的,若是主子受罚,丫鬟也不会好过到哪去,这么说来,今日冬梅为何会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若是被发现了,不但关氏毁了证据助长了她的戾气,冬梅不但会被惩罚也不会再有主子肯要这种反水的婢人。
她头上冒出涔涔冷汗,思索一番,吞吞吐吐的问:“既然知情,冬梅姐姐为何不自己去报给老夫人,反而要告诉我?”
兴许是她平时听话软糯的性子,冬梅心里一惊,忙惶恐不安的摆着手道,眼含惊恐:“若是这事被夫人知道是奴婢传出去的,奴婢就别想在沈府中活了。况且…老夫人和姑娘很相信你,你的话也比较中听,她必定不会怀疑的。”
烟云最近被老夫人传唤的多,丫头小厮早在底下窃窃私语,也有不满老夫人的行为。明云阁的主子都犯了那么大的事,老夫人无动于衷,显然是认定了是孙女的疏忽,怎会宠信她身边的一个婢女。
冬梅把此事听在耳中,置若无闻,就算有人问她的主意也就是淡淡的一句“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人定会还姑娘一个公道的”如此便打发过去。
烟云舒展了眉头,抿唇一笑,福低了身子:“谢过今个冬梅姐姐的话,我定会转告给老夫人还我家姑娘一个公道的。”她探头看了一眼冬梅来的路,又道,“今个雪天路话,晚上黑压压的一片不好走,不如待我去明云阁寻个灯盏给姐姐撑着?”
冬梅怎敢多留,连摆手道不用,匆匆的走了,一路步子颇急不做停留,眼睛慌张的四处瞟着生怕被谁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