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齐奇走进宴会厅,室内的金碧辉煌让我刚刚习惯黯淡的眼睛狠狠一晃。齐爸还好意思说区区小宴,真是财大气粗得委婉啊。
路霏一见到我就使起小性子,怨怼我丢下她在一堆热情过火的富豪间挣扎求生。
我说:“不至于那么严重,人家那是喜欢你,你看妈妈不招人喜欢,结果离开这么久都没人找不是?”
路霏小嘴一鼓,“我情愿没人找。”
齐奇刚刚不知窜到哪里,这会儿又突然冒出来,奋力将蹲着的我扯起来,力道大的可以让我曝光了。
我紧紧护着衣服,瞪她一眼,“慢点儿慢点儿,别让一个未婚妈妈在这种场合丢人。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你爸的女儿呢。”
齐奇说:“那就对了,你看我爸正痛苦地在女人堆里挣扎呢,你去轰走她们。”
我伸着脖子一瞧,嘿,可不是,齐爸今晚桃花运旺到爆。那些女人看起来年纪不轻,但风韵犹存,估计是离了婚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的上流贵妇。
我嘿嘿一笑,“我看咱爸享受的很,还是不要打扰为妙。”坏人好事会遭天谴,这一点我早就领教过了。
齐奇一巴掌挥过来,被我矫捷地躲开。她气愤地说:“我不管,我不能让后妈进门欺负我。你去赶走她们。”
这厮看着强悍无敌,原来心理阴影这么浓厚。连我这样一个孤儿都表示同情。但同情归同情,我还是不愿意。我说:“我不干,我也不想干,未婚妈妈的名声已经够堕落了,我不想无下限。”
路霏“嗤嗤”一笑,同样没逃过齐奇怒意的一瞪。
她说:“你们就是典型的白眼儿狼啊,看我爸水深火热居然见死不救!”
可见不止恋爱的荷尔蒙能激发齐奇的文艺范,恋父情结也是可行的,竟然能在一句话里说出两个成语。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说:“倒不如你到她们跟前耍几招,充分展现一下你跆拳道黑带的能耐,这估计比我厚脸皮去撵人家更有效。不会有哪个身娇肉贵的女人敢给比汉子还霸气的姑娘做后妈的。”
齐奇冷静一思考,居然采纳了这个建议。这让我无法淡定了,她爸要的是曼妙生姿的舞会,不是恐吓吓人的武会。
此时音乐比宋江还要及时地从各个出音口流泻下来,围着齐爸的红粉佳人们纷纷四散,各自寻找舞伴。齐爸带着绅士内涵朝我们走过来,令齐奇心情激动。
齐奇感动地说:“我就知道我爸会邀请我跳第一支舞。”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接受邀请的姿势,只是这个姿势仅维持了半秒便愣住,眼睁睁地看着她爸带走了路霏。
我笑得有些忘形,“难道你不知道?星爷的电影十几年如一日地在跟我们讲述一个真理:表错情是一件很悲催的事。”
齐奇石化在空气里,连反驳的勇气都失去了。
我捅一下她,提醒道:“你今晚的任务是推销自己,不是跟你爸发展不伦恋。那边有个不错的才俊先生,他似乎注意你很久了。”
齐奇木然地循着我指的方向一望,突然间精神抖擞。她说:“就是就是,我不该为了我爸那种不识英雄的老树放弃整片森林。路苒,我去也!”末了她又扔下一句:“祝你好运!”
全宴会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五岁孩子的妈,能交好运才有鬼!
可老天爷总有打盹的时候,比如现在就有个可怜我无人邀请的好男人走过来。我打量了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邀我共舞。真个就是一脑满肠肥的死奸商啊。
他张嘴一笑,不幸让我看见他一嘴标志性的金牙,金牙上还很不和谐地沾了几根葱花。
我环望一圈,认识的人都各自有了舞伴,这让我想拒绝他都显得很艰难。我想说不会跳舞,但人家肯定更乐意教我,顺便还能揩油。我想借口喝多了,但我身上一点酒气都闻不出来,根本构不成说谎的先决条件。
我面带微笑地左右为难之际,身后响起耳熟的声音。
“对不起这位先生,她是我的舞伴。”
小李少年人又帅学历又高做事也耐劳,最重要的是洞识能力超凡,挽狂澜于危急之际,果然前途不可限量。
那金牙先生估计也是认得小李的,否则依我对有钱人的理解,这事不会善罢甘休,除非对方来头更大。
我说:“我不会跳舞,我怕踩了人家的脚。”
小李羞涩一笑,“那我能有幸邀路姐一舞吗?”
他完全没把我的话听在耳里,如果再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做作了。于是我欣然应邀。
小李搂着我腰的手微微发抖,这个认知让我窃笑不已。我说:“这年头像你这样的纯情少男已经绝种了,你有幸成为最后的希望之星。”
他笑意渐浓,已经没有那么拘谨。“我没有跟女孩子跳过舞。”
他这话让我很是惊诧。看他如此娴熟的舞技,高超的领舞技术,连我这样一个菜鸟都几乎要学会了,他却说自己从没跟女孩子跳过舞?难道……
我犹疑着说:“你跟男孩子跳?”
他显得有些慌张,舞步乱了分寸。我表示自己对同性恋情并不排斥。小李红着脸说:“不是的,这是我妈妈教我的。”
搞半天原来是我表错情,真是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说:“原来是妈妈教的啊,你妈妈真好。”
小李腼腆道:“我妈妈喜欢跳舞,可是大哥二哥都不热衷,所以……”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我也能想象,程然程寻兄弟看着就不像是会跟妈妈搂在一起往前三步往后两步的乖儿子,但小李却能跟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很能理解程女士为什么会在已经有两个儿子的情况下再收养一个,因为程氏两兄弟根本不能让他们的母亲有为人母的骄傲以及……满足。
舞曲毕时已过晚夜十点,我从来没参加过持续时间如此冗长的宴会,就连我妈精心给我准备的升学宴也不过仅仅维持一个钟便被慕连城的突然归来而中断。此时的我脚酸腰酸眼睛酸,基本已现初老症。
可寿星齐爸显然不愿意就这么平淡无奇毫无新意地度过自己的半百诞辰,为了显示他的老当益壮老而弥坚,当客人散尽后,他老人家大手一挥,招呼着我跟齐奇:“姑娘们,咱们出去乐呵乐呵。”
他的口气像极了青楼里要姑娘们接客的老鸨。看他精神头十足,我决定豁出去就给他当一回姑娘,遂欣然应约。
我本来提议换衣服,但齐爸坚持要我们穿成这样出门,美其名曰左拥右抱怀里搂,十分长脸。
路霏无奈地叹口气,大概是感叹自己有幸成为世界上下五千年来年纪最小的花姑娘。但她一听待会儿有蛋糕吃,立马垂涎三尺地换上一副狗腿样,直奔齐爸停在院外的那辆相当拉风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幻影2000。
我问过齐爸为什么会开这种让歹徒一见就会想入非非的车。齐爸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我开着它走在路上奔驰宝马都会让道,很大程度地避免了车祸发生,关键是节省时间。”
在这个救护车行驶在街道上都没人主动让道的年头里,拥有这样的一辆车实在让人羡慕嫉妒恨。不过也有不识货的,比如这车未来的主人齐奇,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她家的车头会有一个四不像的奥斯卡小金人。这个疑惑困扰了她很久,一直到路霏善意地指点她去百度一下,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爸开的不是桑塔纳2000。
今天第二次坐车一小时,感觉不太好,但仍然坚持下来。路霏因为蛋糕诱惑,一直很有精神。她素来喜欢甜食,但在陆家明的严格控制下,她悲催地一星期只能吃一次。这一点跟慕连城简直如出一辙,我以前一直担心慕连城最后会死于糖尿病。
只是没想到齐爸要带我们续摊的地方居然是之前我怀疑程寻夜夜笙歌的本市最富盛名的娱乐城凯乐门。
我对这个集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地方早有耳闻,它在此地的名声就好比浓缩版的拉斯维加斯、多拉迪亚,是个好人家的女孩连想不想进来的销金窟,俗称色狼窝。
原来齐爸还真有当老鸨的气势,一两句话竟然把自己的女儿以及干女儿甚至干孙女都给哄来了。
我驻足在凯乐门金光熠熠的招牌下,很难迈出突破性的一步。
齐奇说:“真是白活了,我在这条街来来往往三年之久,居然还不知道有这个好地方。”
我说:“是啊是啊,好地方,简直就是京城的天上人间。”
齐奇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她联想到了琼瑶阿姨的力作。于是连连点头,“那清宫戏在这拍的?导演真有才,这么现代化的建筑居然也拍出了一千多年前的味道。”
我忍住告诉她其实清朝乾隆时期不是一千多年前时代的想法,但她显然已经沉浸在皇阿玛的感召下无法自持,发出幽幽一叹:“我要是知道他们在这拍戏,一定要来试镜。”
我好奇地问她要演哪个角色,以她的个性,应该不会是格格,阿哥倒有可能。结果这厮想也不想地说:“当然要演容嬷嬷,抽明星的嘴巴子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我彻底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三观与常人有着天壤之别的人讨论历史、艺术以及……重口味。带着这种沉重的心情,我步入了传说中的人间天堂。
我妈妈曾经貌似也经营过类似的场子,但自从她发愿要我成为律师后,便不让我插手一星半点**的事,沾边都不行。所以在她的关怀呵护下,我不仅没机会见识红尘风月地,更无法理解红尘儿女的想法。于是我在那个大环境下,顺应天命地成为了众矢之的,没有朋友没有童年。遇见慕连城,这种离世绝俗感日益倍增,很令我沮丧。这也大概是别人略施小计就能让我深陷泥潭的原因之一吧。
本以为这种地方会有很多霸气的**青年,但显然是我无知了,除非是个二世祖,否则一般年轻人应该没办法承担这里的消费。
美丽的迎宾小姐旗袍高叉,优雅地将我们迎进电梯,停在15楼,因为老当益壮的齐爸突发奇兴想来这里吼一嗓子。他自称流行音乐天王,甚至熟悉周杰伦。但他最喜欢的歌却全部出自刀郎之口,觉得那才是男人该唱的歌。虽说他提及的两位歌手在星图命运、音乐造诣、艺术风格上有着天差地别,但这依然无法成为阻碍他喜欢流行音乐的意念。这也大大超出了我对老一辈人传统的认知,我一直以为他那个年龄段的人会更喜欢吼一声打倒帝国主义之类的爱国情怀红歌。
我不由得觉得自己已经落后一个时代了。
人有点多,基本该出来的已经都放出来了,所以我紧紧拉着路霏,以防迷失在这大千世界滚滚红尘里。
正在我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路过舞厅卡座往包厢去的路上,齐奇突然拿手一拉我,让我险些趔趄在地。我很不满地瞪过去,却看见她双眼瞟向被巨大不知名植物挡住的卡座角落。
我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一对情侣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地搂在一起。放眼望去,这里一对对比比皆是,她至于那么好奇吗?
这时齐爸突然开口道:“那不是程家二公子?呵呵,原来我老头子的面子比不上薇薇安啊。”
我愣了几秒,齐奇说:“要去打招呼吗?”
我急忙道:“别,坏人好事会遭天谴。”
然后一路推搡着他们进到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