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中,一面亮黄色的“赵”字大旗显现出来,接着出现的是一支奔驰过来的骑兵队。这支骑兵队约有百骑,一字排开,布置成雁行阵。马蹄过后是尘沙飞起,可尘沙之后还有更多尘沙,显然是骑兵后面还有步兵的映照。
丘师利见着侧翼有军队过来,又舍不得到手的胜利,于是将手下剩下的五个百人队和三百余弓弩手都投入到了东面,并摆出方圆阵御敌。
方圆阵是一个防守阵型,要领是密集。三百弓弩手分作五队,分别参和进那五个百人队中,并与百人队一起列成五个密集的方阵。这些方阵是步兵在外,弓弩手在内,并分别按照东南西北中分布,使整个军阵成为一个十字形。
如此一来,十字形的十二个面,无论哪一个外边遭到打击,左右的两个邻边都可一涌而来,将来敌夹击歼灭。骑兵虽是陆战之王,可最贵重的也只是冲击力,一旦化解了最初的冲击力,步兵便可转危为安,甚至得到优势。
丘师利见来敌甚少,而其后军有远,顿时放下了心。一百骑排成雁行阵,看似声势很大,但骑兵毕竟是骑兵,直接冲击步兵阵难免有来无回,绕圈抛射又能以弓弩还击,况且骑兵用的弓弩十分简易,射程和杀伤力远不及步兵用的弓弩。然而,他终究惧怕敌军的后援,所以早就派出了斥候,想让弟弟丘行恭立即率骑兵来援。
赵军的百骑队在弓弩的射程圈边上改前进为侧走。他们本就是斜线式的一字横队,如今只是向右面转几个角度,结果便成为了一条相对于丘师利部曲的一字斜线。马和马首尾相接,每匹马都与前后有一个马身的距离。马上的骑士绷直着双腿站在马镫上,一手握着骑弓,一手拉着弓弦,时不时地拈弓搭箭抛射一箭。
一字马队绕着丘师利的方阵转了个弧线,不一会儿便从东面到了西北面。双方皆以弓箭互射,可一方是随意射击,一方又因对方处在机动中而无法瞄准,所以是没什么伤亡。互射最多也就是骚扰罢了。
骑兵环绕抛射是这个时代通用的骑兵战术之一,丘师利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另一面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步兵,却让他不得不提起精神。
飘扬着“赵”字大旗的军队缓缓开来,当先便是一行长槊兵。
“赵?”丘师利细细回想,这才想起确实有一个叫赵旭的兴起于盩厔,他先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只以为这个人只是普通盗匪,因此,他现在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来的是乌合之众。最重要的是,赵军正面展现出的军势看上去并不算多。于是,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继续采取守势。
箭雨密集,方阵中不少人已中了箭,但士气并未因此衰竭,阵型还很稳固。
“放箭。”
丘军展开了回击,箭雨向赵军袭去
双方对射一阵,可在对射过程中,赵军的前军一直在前军。
最前线的长槊横列将槊一横,接着高喊着“杀”冲了上去。长槊横列之后,手持短刀盾牌的步兵也快步跟上。长槊刚结束冲刺,后面的短刀队便从长槊兵之间的空隙中窜出,对那因长槊突刺乱了阵型的方阵第一列一阵砍杀。同时,完成了任务的长槊队收起长槊便往南侧离开。
此时,丘师利还没有将眼前的敌人放在眼里,但是,他也舍不得麾下的子弟兵,总是回望西南方,盼着丘行恭率骑兵赶来。同一时间,丘行恭正在李仲文后军杀得酣畅淋漓,不但无法知道兄长丘师利的情况,就算知道了也难以抽身支援。
十字阵原是东北面遭到了敌袭,只过了一会儿,东北面交战还激烈着,正北方向就不知从哪儿窜出了一路人马。这路人马仿佛从赵军身后窜出,可到了正北方后不但不停顿,甚至还出来一个就发动攻击,出来一群就发动冲锋,既像是单兵蛮干,又像是有组织有预谋。不仅如此,这路人马人数颇多,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地闪出来,未几便横亘在了整个战场的北面,并将那八百人的十字阵包裹了起来。
这时,丘师利有些慌了,只是他仍然没有看出是什么阵。
这是形如弯月的偃月阵。最初与丘师利交手的不过是弯月的月牙,这就好似一柄弯刀的刀尖。接着源源不断从正北面闪出的是弯月的月轮,等到整个月轮闪出,整个弯月便等于来了个九十度的旋转。等到另一个月牙出现后,弯月便能来个里外倒转,转而对敌人形成包围。
偃月阵的最大好处就是攻守转换方便,第二个好处就是等隐藏实力。世人用兵无一不重横面,因为步兵机动不便,只有在交战之前尽量摆出横面来,才能让士兵在第一时间参与到战斗中。所以,凡是有点眼力的将领都可以从敌人摆开的横列看出敌军规模。
偃月阵形同弯月,所以当一面月牙或月轮的一小部分出现时,再有经验的将领也难以看出端倪,若是遇上些性格冲动的所谓“猛将”,更是容易着了偃月阵的当。偃月阵是侧翼虚弱,中央密集的阵型,可中央的兵力却能源源不断地援助上来,一旦对其展开攻击,无论是进攻两翼,还是进攻中央,都不会有好下场。
丘师利看不出偃月阵,自然有他自己的问题,但最大的问题还在使用者手上。
偃月阵最佳的配置是步兵在中,骑兵在两翼,可现在却全部是步兵组成。偃月阵通常的用法是宛如弯刀般直插侧翼,而后从侧翼深入,将敌军分为两半,再利用两翼骑兵的机动逐个吃掉。
赵旭用偃月阵并不是为了杀入敌军,而是为了用最少的时间摆开阵型,并用最快的速度令敌军奔溃。李丘二军激战,他从东面赶来,若沿着道路冲击,能够触及到的敌人只是一小部分,因此,只有用月轮转动的方式才能最快速度地出现在战场上,而月轮转动既是移动又是布阵,所以能最快速度地进入战斗。
偃月阵摆起来不难,可要在战场上如此变动那就难得很了。若非令行禁止,再如何勤奋操练也未必有现在的效果。
月轮的边缘都是长槊兵,长槊兵后是短刀盾牌兵。长槊兵先来一次冲锋,短刀兵紧随其后。这套战术在面对丘师利的阵型时都能起到效果,更何况是从背后向毫无防备的大队人马杀去。
李仲文部的士卒本已经士气大衰,还差一口气就会溃败,但是,他们毕竟还在坚持。丘师利的大军一面要对付面前的李仲文部,一面又要分兵对付背后来到的赵旭军。尤其是从背后杀来的赵旭军,成群结队而来,个个是杀气腾腾。
丘师利的部下已经是疲惫之师,气势也早就衰竭,如何能抵敌?不一会儿,他们便从胜势变为两面受敌,继而陷入败势。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不是一个劲地杀伤人命,事实上因为冷兵器的特性也不可能大规模杀人,最重要的是挫败士气,通常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一队人败退了,另一队人跟着败退,再然后就源源不断地退却。现在,丘师利的军队便开始了多米诺骨牌。讽刺的是,最早的那枚骨牌正是统帅丘师利本人。
十字阵在理论上有很好的防御力,可在数倍于己的敌人包裹下,再好的防御力都没有用。十字阵本身是方圆阵的一个变阵,因此和方圆阵一样,是攻弱守强。防守强劲也敌不过人员折损,坐等敌人形成包围那更是坐以待毙的烂招。
丘师利看到情况不对,即刻调动中军突围,此时东、北都有敌人,南面又是自己人,他只有往西面突围。结果,一旁的其他部队看到帅旗有变,以为统帅要走,便纷纷跟着去了。而这些部队一动,所及之处的其他部队也不明所以地就跟着走了。这一走不要紧,可走得却全部是没有战斗在身的中坚人马。他们一走,大军的前后便失去了依靠,两边迅速败退了。
丘师利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他到了战场西侧,刚想停下来重整兵势,可忽然窜出了百骑骑兵,就斜着一扫,割断了他与其他部队的联系。唯恐这百骑骑兵杀来,他唯有率领身旁的两队亲随继续往西走。不一会儿,他们就撤离了战场。
战斗没有因为丘师利的离开而结束,又继续了一阵子。
丘军大局已定,可还有那支骑兵队仍在战斗。
丘行恭一直在和李仲文所部激战,凭借着骑兵所向披靡。他见着步兵向西溃走,想着利用骑兵来挽回败局,结果便横亘在败兵与追兵之间,反倒成为了断后之军。最后,他且战且退,又僵持了半个时辰才退去,但如此一闹,他麾下的骑兵也损失了不少。大部分是被步兵穿插,致使与主力分隔,最终或战死或投降。
收兵之时夜幕已经降临,李、赵两军就在渭水便扎下了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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