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生存条件比现代苛刻,食物也不像现代那样丰富,因此,古人虽然在综合体质上不如现代人,但胜在没有现代人身上的肥胖、娇贵等缺点。十数日下来,三千士卒即使还无法与现代的特种兵相比,可上战场已不算难事。因此,赵旭召来周亮、郭通、程远、王氏兄弟,商讨下一阶段的战略。
主座右边挂着一幅长宽约为二尺的关中地图,这是周亮、郭通连夜绘制,并在早晨献上的。这幅地图在赵旭眼中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地图,如山势、水流等事物都是粗略画之,并没有经过严谨勘测,但是,在隋唐之际能有一幅这样的地图总比没有的好。制定战略还真的不能缺少地图,哪怕这份地图的比例尺不标准。
周亮离座走到地图前,向赵旭拱手说道:“主公,今关中大乱,群贼纷起。长安西南之盩厔、鄠县、郿县皆有盗匪作祟,可这些盗匪互不统属,实属乌合之众。代王杨侑虽有卫文升、屈突通等将,数万骁果精锐,但也仅能自保长安以东。此乃上天将盩厔等县送予主公,主公何不亲提三军前往征伐!”
“不可!”程远站起来反对道,“盩厔有盗贼何潘仁、向善志,郿县有盗贼丘师利、李仲文,各拥兵数千或万余。义军不过三千,如何能与群贼交锋?况且,长安还有数万骁果,卫文升、屈突通又是当世名将,当年的杨玄感如何,还不是败在他们手中。”
“博达此言差矣。”郭通捋着胡须欲要理论,却被周亮拦下。
周亮冷笑着坐回胡床,抖了抖袖问道:“程博达似有谋划,不知可否说个一二啊?”
“自然可以。”程远神气十足地瞄了周亮一眼,回过身向赵旭拱手拜了拜,说道,“主公,益州乃天府之地,民丰物足,实乃称王为皇之地。今蜀中无主,您正可挥军南下,沿路定可传檄而定。”
“说得有理。”赵旭点了点头,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程远愣了愣,忽然欣喜起来,说道,“然后以西蜀为基业,东可取荆楚、下江左,北可出褒斜以争关中。若胜,则顺势逐鹿中原。若败,还可退回蜀内,烧毁栈道以自守。”
“好计策。”赵旭点头赞了声,立刻转头向郭通问道,“郭先生,你曾在蜀郡当过郡丞,不知这西蜀是个什么情况。”
郭通拱了拱手,缓缓而道:“主公,西蜀虽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可那是在以前了。永嘉之乱后,西蜀是战乱不断,或是氐人作乱,或是晋军讨伐,或是后周西征,连番战乱下来,户口损失颇多,恢复又慢。因此,蜀地钱粮充裕却无强兵,非再是取天下之基。主公若志在天下,应当北出骆谷,争锋关中。”
“好!”赵旭拍了拍大腿,说道,“此言正合吾意。西蜀乃险地,昔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却难见长安。我今居于关中门户,如何能远离了那座兴国之城。”
程远忽地站起身来,连连告罪:“主公所言甚是,属下才疏学浅,只想到了关中之敌,却未料到入关中之难,实在死罪、死罪!”
“程先生不必自责,平关中之敌也不简单啊!”赵旭笑着安抚道,“我虽有意先入关中,可到了现在还没个头绪。众位畅所欲言,渭南几个县应当先取哪个?”
众人沉默,居然无一人答话。
自周亮来后,众人在公众场合都改口喊了“主公”,赵旭听得高兴,但总觉得与众人生分了。因此,每到讨论之时,他即使有了主意,也装着一副谦逊的样子让他人先说,待众人僵持不下时,他才一锤定音,或直接接受自己认为是对的那个,或者提出一个经过修改的最佳办法,或者说出一个谁都为说过的折中方案。不过,像现在这样的沉默状况还是第一次。
只见王氏兄弟面面相觑,程远眉头紧锁,郭通偷看周亮,周亮闭目养神。赵旭略有所悟,便含笑向周亮问道:“周先生初来我军,还未进一言,不知今日是否有言要说?”
周亮慢慢睁开眼,长吁了口气,仿佛神游太虚归来。他迟钝地做了个错愕表情,坐着向赵旭拱手告罪:“一时困顿,请恕罪!”
“周先生辛苦一夜,旭还留你在此,当是旭之罪。”赵旭拱手回礼,说道,“待商讨之后,还望速回营帐休息,切勿再操劳了。”
“多谢!”周亮欠身谢了谢,坐定之后便侃侃说道,“渭南盩厔、鄠县皆是富裕之县。尤其是这盩厔,东通长安、鄠县,北临渭北至武功、始平,西接郿县,可说是四通八达。主公应先取盩厔为家,再图谋他处。”
赵旭认同地点了点头,颇有疑虑地说:“我听程先生说过,盩厔有盗匪何潘仁、向善志,附近的郿县有丘师利、李仲文。此地虽说四通八达,可也是四面临敌啊!”
“对、对!”程远急忙说道,“丘师利收降了部分原州奴贼,占据着郿城,手下虽只是四五千人,但却有千余骑兵。李仲文为游盗,手下也有几千人,常在郿县通往盩厔的道路上打家劫舍。至于盩厔的何潘仁、向善志,那更是了不得。一个拥兵三四万,占据司竹园。一个拥兵一万,在盩厔和鄠县相邻之处。两个都了不得啊!”
赵旭面露疑虑,问周亮道:“周先生,你看如何?”
周亮淡淡一笑,沉着镇定地说:“丘、李、何、向等人皆是匹夫,志向不高。他们只满足于现状,不图进取,所以如盩厔、鄠县、武功等县县城还在隋廷手中。主公休虑他们兵多,待您占了盩厔,便可用县内钱粮招兵买马,那时何愁士卒不过万?”
“说得好。”赵旭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欣喜道,“先生所言甚合吾意,我当先取盩厔,再图其他。”
“主公!”程远站起来拱手劝道,“何潘仁仅距盩厔数十里,且拥兵数万,义军若不能速速破城,只怕被那姓何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使占下城池,亦难以守护,毕竟兵少啊!”
“有理。”赵旭点点头,又看向周亮。
周亮一副儒雅,轻点了两下头后便说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志。何潘仁若有大志,早就取了盩厔、鄠县,灭了丘、李、向等人,怎么还会有我们的机会?”
“这……”程远愣了愣,犹豫地说,“可他毕竟屯兵县城边上,不得不防啊!”
“防?”周亮故作深奥地说,“敌知才需防,敌不知则防无可防。与其分心防备,不如让四边之敌无从知悉。”
“无从知悉?”程远冷哼一声,不屑道,“大军开拔,如何能为人不知?”
“原来如此!”赵旭忽然鼓掌笑道,“我明白了,所谓‘兵贵神速’。是这个意思吧!”
周亮点了一下头,说:“此地距盩厔百二十里,可骆谷北口距盩厔县城不过三十里。趁夜行军,天明可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一个措手不及。”赵旭蓦地站起身来,正色令道,“我意已决,明日五更造饭,天明开拔。”
众人一齐站起,拱手抱拳,齐声应道:“是!”
夜幕降临,军营一片嘈杂。众兵士或与家小告别,或在收拾行装,或在打磨兵器。周亮和郭通立在洛水边,顺着水流方向远眺北方。
郭通感叹道:“盩厔就在骆水边,水西是县城,水东是司竹园。今日还真险啊!差点便不去关中了。”
周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问道:“郭公以为主公心中就没这个计策吗?”
“什么?”郭通错愕道。
周亮呵呵一笑,说道:“傥骆道外便是盩厔县,出骆谷必先过盩厔。三军开拔,即使不取盩厔,也必定经过盩厔。若是如此,是取还是不取呢?”
“取盩厔如探囊取物,只是忧心守不住。不取盩厔则要忧心被其他盗匪攻伐。”郭通如饮醍醐地点点头,说道,“我昨夜便是被你这么说服的,可鸣雁尚且年幼,如何能有我等这般见识、远略?”
“若无这些见识和远略,他如何做得了我周亮的主公!”周亮傲然吸气,底气十足地说,“他若无心关中,必早南下,他既吞并骆谷关外,定然是心向北方。能有这等见识,必然早盯上了盩厔。”
“他既早就知晓,又为何不说,偏要你来说呢?”
周亮呵呵笑道:“刘邦不如萧何、韩信、张良,更不如项羽,结果却能以萧何、韩信、张良一统江山,这是为何?驭人之术罢了。自古凡开基立业之主皆通此术,且是无师自通。你不知不懂,我知而不懂,唯我们的主公是知而又懂,懂而能通。此乃帝王之才,不说也罢。”
“原来如此。”郭通笑着感慨道,“怪不得如你这般心高气傲也会留下。”
周亮陪着一笑,说道:“郭公看主公如晚辈,表面敬重却心有不尊,为何还甘心任他驱驰?郭公笑我,我反倒要笑郭公。我是自愿往下跳,你却是莫名其妙地就跳了下去。”
“这……”郭通一怔,惊慌失措道,“我是叹服鸣雁心存侠义,这才任由驱驰,别说的好似我与他之间只有君臣之义,无知己之情。”
“好,好。不说了。”言毕,周亮笑着便自顾自走了。
郭通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