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容猛地回过神来，吸入记忆的时间只是短短一瞬，可是却像是体验了很长的时间。恍惚中觉得自己仍是穆晔，补妆时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如阳光般秀丽的金发和清澈的蓝眼睛。
金发蓝眼，可为什么会是自己的脸？应当是那个女孩面具下的脸才对。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天使，天使从来没有过双生的前例。
雪容想将药瓶收回怀里，却发现礼服裙根本没有口袋，好在药瓶小巧，她只好将它藏在盘着的头发里，走出了洗手间。
楚京翎早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天使还需要上厕所吗？”他笑问，“0号身体根本没有吃饭和去洗手间的必要吧？”雪容想回到华羽辰身边去，楚京翎却拉住了她：“不可以哟，他已经在警察那里接受问话呢，每个人都要接受问话，而你就作为那个舞会变态的下一个受害者吧！”他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推得靠在墙上，雪容愤怒地望向他，眼中满是倔强的神情：“楚京翎，不要逼我对你出剑！”“你现在可是人类的身份，而且那些睡着的人也已经醒过来了。你知道你不能对我出剑的。”楚京翎拉散她的头发，抢过了药瓶：“原来龙笛还藏了这种东西？以你和他的勾结行为，就足以判你死罪了！快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不知道！”雪容一手护住头发，一手抢夺药瓶。凌乱的头发挡在她脸上，有一丝别样的妩媚。楚京翎身手敏捷，飞速退了开去，移动成一团模糊的影子。“不准得寸进尺！我不想让你再次获罪！”雪容冷笑：“你已经让我获罪一次了，我岂能容你第二次？”她欺身上前，掌中的小刀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刀弧。
刻有主祷文的小刀会对魔鬼造成严重的伤害，对天使却是毫无用处，在楚京翎看来，雪容用的只是一柄普通的小刀而已。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雪容在人间学得一手好刀法，指尖刀花绽开，他的一绺金发飘落而下。他到人间还不到一百年，小擒拿手一类的人间武学自是一窍不通。他只有使出最后的本事，召唤了数只雷鸽自雪容身后的半空中扑击而下。雪容听闻身后异响，伏地躲过雷鸽的第一轮袭击。洗手间门口的走廊很窄，她已经滚到了尽头，听见第二轮雷鸽呼啸而来。她也顾不得更多，将手中小刀抛出，银光闪烁成一个半圆，血和羽毛凌乱飞舞。楚京翎却趁她挥出小刀的一瞬露出的破绽，以雷霆圣剑的柄重重击中雪容的前胸。“论诡计，你还是玩不过我。”他收回雷霆圣剑和受伤的雷鸽，抱起雪容消失在一间密室的门后。
羽辰接受完警察的讯问，回头再找却不见了雪容。人们都说可能是刚才在女洗手间袭击女孩的吹笛手干的，警察将别墅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吹笛手和雪容的下落，只有将别墅严密封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雪容失踪，羽辰十分担心。他在别墅里焦急地四处寻找，直到体力透支，被周翔扶到休息室的一张床上。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同样担心她的安危。”楚京翎来到羽辰床边，沉痛地说，“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吧，相信他们一定能找到雪容的。”
羽辰叹着气，坠入了梦乡。他梦见雪容银发红眸的样子，眼睛像是透明的玛瑙，长发闪着月亮的光辉。她的背后展开六翼，手持长剑向他砍来。他手中也有一柄剑，他迎上前去，目光中充满对她的欣赏。不像是对敌人，倒像是对惺惺相惜的知己切磋剑术。但是，他那一剑也用尽全力。他尊重她，而用尽全力迎接她的剑便是对她最好的尊重。一道耀眼的闪光，把梦境也照耀得如同白昼，眼前一片空白。梦境结束。
羽辰又坠入了下一个梦境。在梦里，他一直坠落，坠落，好像落入了无底深渊。然后，他发现自己坐在王座上，有恶魔将一个金发女孩带到他面前。女孩的眼睛是清澈的婴儿蓝，仿佛不染尘埃的天使。女孩长着和雪容一模一样的脸。“Hill，我把她带来了。”魔鬼嗡嗡地说，像千万只苍蝇飞舞的声音。“很好，别西卜。”他站起来，凝视着女孩那张精致的面容，宣布：“从此以后，你加入暗夜精灵的国度，我为你取名Lilith。”他转向旁边侍立的一位身着皮衣的女性暗夜精灵，她穿着鼻环，一脸桀骜的样子，“Rita，你带她住一起，行动时也带上她，照看她。”
羽辰又一次醒了，头痛欲裂。他觉得这些梦仿佛昭示着什么，但是却越回想，越想不起来，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过去隔开，阻止他去看到墙的另一边。有人扶他起来，将水杯递到他唇边。一道红色的影子在他视野里渐渐清晰，是陆雅楠。她正很担心地看着羽辰，将手探到他的额上试探温度。
“你好像感冒了，睡得很沉，怎么叫都不醒。”陆雅楠说。
“我还在楚京翎的别墅里么？你怎么在我的休息室里？”
“我一直守着你啊。”陆雅楠将杯子放到桌上，坐到了他的床边。
羽辰疲惫地躺了下来，闭着眼睛对陆雅楠挥挥手：“你出去吧。”像是主人在指挥仆人。陆雅楠很熟悉这动作，从前在地狱，魔王总是在她陪他尽兴玩乐之后独自躺下，挥手命她出去。她的心里一跳，但羽辰的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她悄悄释放出一点黑暗力量试探，他没有任何反应。
“出去？哪有这么简单？”她就势躺在他身边，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上。
雪容缓缓地睁开眼睛，觉得胸口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她蜷着身子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腕被锁链锁在背后的铜柱上，锁链上刻着密密的咒文，是专门对付天使和魔鬼等灵体的。她没有办法挣脱。即使抛弃这个身体，也无法从房间里离开。房间里没有窗户，像是一间密室，天花板上点着密密的射灯，将房间里照得一片雪亮。
“你醒了？”正在看书的楚京翎从桌子后边抬起头来，站起身走到雪容身边，手中掂着紫色的药瓶。
“告诉我，它是干什么用的？”
“不知道。”雪容回答得很快。
“你和龙笛为什么联手？”
“我们没有联手。”雪容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龙笛。她不想让那个魔鬼担上与天使勾结的罪名，即使他已经以这个罪名上了地狱的通缉令。虽然和龙笛交过一次手，那仅仅算是试手而已，龙笛并没有真的想伤害她。之后他们一直算是合作关系。
楚京翎将椅子拖到雪容面前坐下来，脸上仍然带着温柔的微笑：“我们已经抓到他了，他已经全说了。接下来，就是把你交给天堂法庭了。”他将药瓶摔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龙笛看见了不知要多心痛。
“雪容，我一直很仰慕你，我想你也知道。”楚京翎慢慢地说，好像是为了刻意让雪容把每个字都听清楚，“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告发你们么？我只是讨厌你和火翼在一起。他配不上你。”
“那时你还是个小天使！还是个孩子的形态啊！”雪容低声说，“枉我把你当亲弟弟看，我只觉得像被亲弟弟背叛了一样，心里冰冷冰冷的，直到现在也没有暖过来。”
“我现在长大了，雪容。”楚京翎绞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他在人间拿到了钢琴八级，素有社交界的钢琴王子称号，“你可以选择做我的追随者，我会帮你隐瞒一切。”
“又来了……”雪容冷笑，“自己的命运，也只有自己背负。我不会向谁乞怜。”
楚京翎抬眼望向了雪容，她的回答并不太出乎他的意料。天堂最强的战士，她的性格就像她的剑一样坚强。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这次，天使长会议判决处死你的话，你一定心有不甘吧？因为，你还有誓言没有达到啊！”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京翎大笑着起身：“不要装了，在人间这么多年，你根本没有学会撒谎！我给你时间考虑。”他从一扇暗门走了出去。
早上的阳光照进屋子，羽辰醒来，头已经不那么痛了。
身边的陆雅楠睡得很香很沉。
羽辰下了床，披上衬衣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开水。陆雅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睁开惺忪的眼睛，微笑着看羽辰，但羽辰没有她预料中的紧张不安，他只是喝水，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辰，昨晚睡得怎么样啊？”陆雅楠娇柔地问，声音甜得像蜂蜜。
“挺好。”羽辰头也不抬喝完了水，根本把陆雅楠当空气，起身施施然走了。那位红衣的卷发美人气得冷哼一声，将被子在手中扯烂了一块。
“这是她的东西。”有个男人在擦肩而过时将一样东西塞在羽辰手上，“在女洗手间旁边的走廊上发现的。”男人的礼帽拉得很低，羽辰没有看清他的眼睛就过去了，只记得他薄薄的唇毫无血色，下颌坚硬的线条如同刀刻。羽辰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一柄小巧的昂热牌精钢折刀躺在他的掌心里，他打开折刀，惊讶地发现刀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主祷文。他想起她腕上套着的皮鞘，那里插着一柄这样的折刀。来之前他建议她将鞘拿下去，而她只是笑笑，戴上白手套掩住了。
女洗手间旁边的走廊里……他按照男人告诉他的信息，来到了那条走廊。这里打扫得非常干净，他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他靠着墙沉思起来。
“尤利西斯，你真的不能对付这条链子么？”雪容失望地问。“是啊，这是刻了咒文的炼金锁链。只有火之精灵王能够熔断它。”尤利西斯和山鬼都焦急地替雪容想着办法。“我还不想死啊……”雪容沮丧之情溢于言表，“一直都想知道世界上倒底有没有神的，我的搜神之路不要就这么结束啊！事到如今只有低下我高贵的头和楚京翎那厮谈判了，一想到要对那种小人屈服我就恶心！”
“别着急，能不能把警察带进这间密室里来？这样就可以说你是被变态抓住了什么的，他们就会放你出去了。”山鬼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声音都娇媚得教人听了腿软。雪容想如果她变成了人，一定是绝世美女。可是这个主意行不通。“一旦人类发现这锁链以他们现有的科技打不开，那恐怕就要把试验室搬到这里来了吧？这个主意不行。”正说着，密室的门打开了，楚京翎嚼着口香糖走进来，满脸轻松愉快。
“想好了吗？”他一边整理着书桌上的文件一边问。
雪容又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暂时向楚京翎服软。
“你之所以不将我交给天使长会议，是因为我对你而言有利用价值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雪容试探地问。
楚京翎眼前一亮：“合作有戏？我很高兴你想通了。我需要你替我潜伏在华羽辰身边。”
“我靠！”雪容惊讶程度不亚于看见楚京翎吞下了一只青蛙，“你对华羽辰有兴趣？你也爱上了凡人？”
“怎么会？收起你那龌龊的想象吧！”楚京翎斥道，现在他是天堂里天使长会议的会长，地位至高无上，仅在神座之下，很久没人敢这样调侃他了。他正了正脸色，使自己看起来更加严肃：“潜伏在他身边，当你收到我给你的指令时，就杀了他。”
“杀了他？你想铲除生意对手，雇个职业杀手就可以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还要潜伏？”
“杀他时，一定要用你的圣剑。”楚京翎身体向雪容倾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绝不可以有丝毫犹豫，因为，我怀疑他是魔王。”
“就干这个，你就不会起诉我了？”雪容还要再确认一遍。
楚京翎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的魔王身份由我来确认，你只要服从我的指令就可以。我保证不因为你结交魔音的事情而起诉你。”
“如果他是无辜的凡人，我有拒绝动手的权利。”
“放心，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会让你动手。”
“成交。”雪容答应。
楚京翎拿出钥匙，解开了雪容的锁链。这钥匙和锁链都是天堂军团装备部制造的，单看钥匙像是一枚纯金百合花发簪，向锁链上一抹便应手而开悄无声息。雪容胸前被击中的地方一片青紫，站起来时痛得她打了个寒噤。“站住！”楚京翎叫住了正要开门的雪容，“如果被警察问起，你打算怎么说？”“你得教我，你知道我不会撒谎。”雪容扶住了墙，没好气地回答。
“就说你被变态用药迷倒，醒来时就躺在花园里。”楚京翎说，“只过了一夜，这么说他们应当不会怀疑。还有，动手的暗号是我送你一枚粉红色的钻石戒指。”男主角送女主角粉红色的钻戒是张爱玲在《色·戒》中的桥段，潜伏在男主角身边寻找下手时机的女主角因此而对做了汉奸的男主角动了一刹的真情，提醒他逃过了爱国者的暗杀。雪容冷笑两声：“不用旁敲侧击，我自有分寸。”她打开门，踏上花园芳香的花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