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后，我向Cole申报开始启动家乐乐家具网的并购计划。投资人锁定为红美凯集团。接下来的一周内，我必须做出一份能够打动刘世良的投资方案，家乐乐和红美凯的全面数据都必须尽早收集，进行系统分析，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我让Crystal做好迁入香榭丽舍宫奋战的准备，慕容敏思和苏文哲也被我召唤前来助阵，加上家乐乐家具网李博超一共5个人，先后都到齐了。李博超、苏文哲负责统计和分析家乐乐家具网的数据，Crystal和我负责红美凯集团各财年报表的分析，慕容敏思则负责建立数据预测模型。各种数据从无数个数据库纷纷传输到我们的电脑上，这些资料如果印成纸张，足以把我们5个掩埋在这个大厅里。我们在香榭丽舍宫楼下又开了2间房，方便大家休息，整个临时团队开始启动了24小时工作模式。我在微信上和王曼简单交代了下情况，她回了一句暖心窝的话：“萧哈尼，那要好久才能见到你了。注意身体哦，么么哒。”我会心一笑，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坐到电脑前开始了工作。
在香榭丽舍宫闭门作战的第4天，并购方案的雏形初步成立，家乐乐家具网的估值成了我们讨论的焦点。根据慕容敏思的财务预测模型，家乐乐的估值有2个极值。低极值的数字大概在3500万；高极值则为8000万。造成高低极值落差的原因，主要是部分一线城市共有9个体验馆亏损严重，月亏损额达到了120万。如果整个公司为这9个门店买单，财务数据的说服力将会大打折扣。3500万的估值，意味着红林创投之前投资的450万元，半年之后的现金收益率为155%。这样的数据不算太糟糕，但以我过往的辉煌业绩标准来衡量，这算是一个失败的案例。
5个人围坐在茶几前，李博超陷入沙发里，闷头抽烟。“如果要按照高值整合方案，家乐乐需要做什么调整？”各种数据在我脑海里奔跑，我深知这个困局的根本所在，但还是把问题抛了出来。慕容敏思望了李博超一眼，犹豫地说：“只有在一个月内把效益差的9家门店关闭，并且解雇一线以及后台部门相关的150多名员工。这将给公司释放500万的现金流。并把利润率提高到25%。”
关店，解雇，这样的字眼对于生意场上的人听来非常刺耳。大家都瞥着李博超，想知道在他心里的那杆秤上，是150多名员工的前途重还是增加4500万的估值更重。李博超掐灭了烟头，正想拿出第二根又放了回去，他坐直了身子，咳了一声，说：“这几家店是公司的战略布局，当前亏损是因为网络端的布局推进延后导致品牌还没覆盖到这些地区。但这几个城市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我们开发团队花了整整3个月的时间，才谈下了场地、召集了人员，这其中的付出和艰辛我是知道的。从战略布局上，这些店不应该撤；从公司感情上，这些店也不应该舍。”
“但对于收购方来说，他们看的是在收购的那个时间点，整盘生意的盈亏状态。相比感情，他们更相信财务数据。这些店现在就是一个负担，只有暂时把这些负担卸掉，才能有漂亮的赢面。”Crystal心直口快，把心里想的都直接说了出来。我心里暗暗叫苦，李博超是个重感情的性情中人，吃软不吃硬，Crystal说这样的话刺到了他的痛点。果然李博超突然从沙发上蹦起来，指着Crystal暴跳如雷：“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除了数据你还知道个屁。你知道什么叫感情吗？你懂什么叫感情，什么叫负担吗？我告诉你，他们不是负担，他们是公司的开拓者。你在前面冲锋陷阵，背后公司捅你一刀，有这么做人的吗？”
Crystal愣是没想到看起来和气的李博超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委屈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愤愤地站起来扭头就跑向房间，用力把门给甩上。“砰”的一声巨响后，大厅陷入了沉默。这尴尬的局面只能由我收场了，我拍了拍博超的肩膀，故作轻松地大声说：“今天先到这，去泡个温泉休息一下，大家都累了。”我示意大家都暂停工作，各自去休息。
在希尔顿酒店的3楼有一个很大的温泉浴场，共有8个主题温泉池散布在2000平方米的场地。我和博超在利比亚美人温泉池闭目养神，55度的温泉水在皮肤上流动，带走了这些天些许的疲惫。我放空了大脑，让自己毫无杂念地享受身心毫无牵挂、肆意漂浮的感觉。我们泡了30分钟的温泉，披上酒店的浴袍躺在长椅上小憩。全身血液疏通了以后，人似乎变得很柔弱，一阵阵困意袭来，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晚饭前我去敲Crystal的房间，过了许久没有反应，我正想离开时，门打开了。Crystal依然还为中午无端的被骂感到委屈。看见是我，招呼也不打扭头坐到梳妆台前背对着我，“Crystal，吃晚饭的时候主动给博超道个歉。”我故意冷漠地说。她一定以为我是来安慰她的，听我这一说，扭头过来瞪大眼睛望着我，嘴唇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对，你应该道歉。”我加重了语气，“从关系上看，他是我们红林创投的客人，我们的衣食父母；从资历上看，他是一家有数百人公司的CEO，在这个行业沉浮了十几年。”Crystal第一次听我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和她说话，一时不知所措，想要说什么又说不上来。
“可……可我也是为了他好啊……那……”她低着头开始抽泣起来。“Crystal，你好好想想，难道你说的道理博超他不清楚吗？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公司的现状和未来。只是一下子他没办法过心里的那道坎，那道重情重义的坎。你想想，今天你和他交往并不深，他只是训斥了一下，你就觉得非常难受了。换位思考一下，那150多个跟着博超打拼的员工，突然被抛弃的感觉又将是多么痛苦。”我上前扶着Crystal的肩膀，希望能给她传递鼓励。她依然低着头，但听进去了我的话，点了点头。这一来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在商业利益和江湖道义面前，唯有自己才能说服自己，Crystal的主动道歉将会给博超一个台阶下。总有一天，每个人都要面对这样的抉择。在王曼和理性之声之间，我终究也会做出抉择。
我请大家在餐厅吃晚宴，各种美味陆续端上，今天的菜肴很丰盛，像是一场庆祝盛宴。红酒送了上来，服务员给每个人都倒了半杯。Crystal举着酒杯站起来，面向李博超说：“李总，中午的事情是我说的不对，这杯酒向您道歉。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童言无忌。”Crystal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博超也举杯示意，抿了一口。
饭桌上没有再谈起工作的事情，大家随便聊一些娱乐新闻，调侃某位明星的失败整容或者某位影星的失败婚姻。我注意到敏思和文哲两个人并没有挨着坐，相互也不搭理。这几个月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从这局面看，俩人的那段火热期已经过去。文哲一味向Crystal示好，主动找话题聊，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对Crystal有意思。
主菜撤下后，服务员收拾了餐具，送上汤和水果。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博超清了清嗓子，大家知道他有话要说，都望着他。“各位今天在这里，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希望把家乐乐家具网商业利益最大化。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他环视了一圈，说：“家乐乐一共有600多个员工，每一个员工都是一份不可割舍的情感，所以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员工。这不是我赚钱的方式。所以，那150多个员工我不会解雇，9家门店也不会关闭。”
他的话说得大家心里一沉。Crystal望向我，似乎在说：“你看吧，结果却是这样。”我不免有些心惊，莫非是我失算了？
“但它们也会暂时和家乐乐划清关系，我用我私人的能力支付他们在并购期间的薪资和门店租金。在并购结束后，这些门店将会被重启，员工也将重新被聘用。他们还是会和家乐乐在一起。”博超很激动，声音越说越高，大家禁不住鼓起掌来。
李博超此举情理之中意料之外。8000万和3500万的分量，搁谁在心里掂一掂都知道孰轻孰重。意外的是他有这样的气魄和义气来承担亏损部分的业务，对于他那并不丰厚的身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风险。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消息。我又向胜利迈进了一步。接下来最关键，也是决定成败的一步，就是说服刘世良把家乐乐当作争权的工具，对此我是胸有成竹的。
闭门作战第5天，并购方案顺利收官。我回到办公室，有点再回人世的感觉。我在茶水间碰到Piers。
“Sean，工作不要这么拼，多回家陪陪家人。”不知为什么，Piers突然说了这么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当时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突然想起该给王曼打个电话。这5天她也没有联系我，各自都投入在工作中，所谓浪漫的爱情，只是一种奢侈。或者说，是我的心已经失去了对浪漫的牵挂。我拿起电话，翻到王曼的电话，却按不下去。一种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电话那一头的她此刻或许不见得乐意有一个电话打扰吧。我打开微信，发了条语音。“曼曼，你好吗？”
Crystal开始每天收到一束心形的玫瑰花，每天10点左右，也就是我习惯去泡咖啡的时间，送花的工人都会准时出现，引起众多的哗然。渐渐地大家发现，花束里的玫瑰花每天增加一朵。2周之后，送来的玫瑰花束已经比第一天的大一圈了。“Crystal，这个男孩你就一直不要答应他，看他能坚持送到多少朵。”“再过几个月，估计得用车拉过来才行。”“Crystal，要不你在楼下开个花店，让他直接往花店里送好了。哈哈……”“就你这俗气，怪不得没人送花……”渐渐地，每天10点档成为了公司休闲一刻，大家都在这个时候相互打趣，气氛反而融洽了不少。
我猜到送花的人一定是文哲。这小子用这招在女孩子身上不是一次两次了。实际上这一招是我在大学时追求李文贞最先使用的，没想到李文贞真的沉得住气，我东挪西借硬撑着送到了138朵玫瑰，债台高筑不得不放弃。后来知道那些花全被李文贞转送给了景观科。景观科用这一万多朵玫瑰竟然在校园后山开辟出了一座玫瑰谷。从此，后山成为了大学情侣们约会必选的浪漫之地。只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其中还包含着一段穷学生夭折的爱情故事。每天瞥见Crystal桌上的玫瑰花，就有一种岁月沧桑的感慨。大学时光回忆起来有时候显得那么近，但又实实在在无从寻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