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王曼，回到自己的家里已经接近11点，小区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窗户还亮着灯。我在楼下的小广场里慢慢地踱步，回忆今天和王曼在一起的场景，反复确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却发现我脑海中王曼的脸，渐渐变成了李文贞的形象。我和王曼之间的相遇本身就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亲近的只是她身上李文贞的影子。然而，一切能够刹车吗？
校园创业大赛在上海交通大学的大礼堂举行。一共有50个项目团队进入路演的竞赛环节。这50个项目中，将有5～10个项目获得资本的青睐，拿到数目不等的天使投资资金。赛制分为2天，Crystal和Avril各带25个项目团队，轮流上台进行路演，每个项目路演时间5分钟，评委提问时间5分钟。我和Piers、Cole、Aline坐在前排的裁判席上，后面坐满参赛和围观的学生。他们大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朝气蓬勃，每张未被社会刻上标签的脸上都带着对梦想的憧憬和对资本的渴望。
Cole宣布第一期校园创业大赛正式开始。第一个路演的团队非常引人注意，是3个胖胖的女生。其中一个穿米色衬衣的女孩子做主讲。
“大家好，我们是必瘦项目组的成员，我是CEO王一薇，这边是我的技术总监张笑和我的市场总监李月玫。我们都是来自北京科技大学电子系的大四学生。我们的项目是一个体感智能产品。大家都看到我们的身材，有点发福……”台下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演讲。她接着说：“但是我们都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天要瘦成一道闪电。”她做了个闪电的姿势，再次引得全场哄然大笑。她却很镇定，不紧不慢地说：“我相信有很多为身材苦恼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心愿。为了实现我们亦即广大胖友们的心愿，我们研发了一个体感智能仪器，大家请看PPT，这是我们的产品原型。我们给产品命名为必瘦仪。”PPT投影上是一个像移动电源大小的方盒子，有一条原型的系带。旁边的张笑给王一薇腰上系了一个必瘦仪给大家做示范，接着讲解产品工作原理：“大家看到了，这个产品是系在腰间，为什么叫体感呢，就是它能检测到你腰部脂肪的厚度变化，从而对你做出不同的震动提示。比如，你的腰间的脂肪厚度增加了哪怕0.1毫米，它也能够检测到并且发出红光和刺痛的震动，提醒你该注意饮食了。如果你腰部的脂肪厚度降低了，它则会发出绿光和舒服的按摩感震动，奖励你减肥成功。”王一薇接过话筒，做最后的陈词：“大家说，这样的产品是不是咱们肥胖界的小棉袄，有了必瘦仪，减肥不偷懒。”她们的路演获得了激烈的掌声。这个小组是Crystal召入的，我瞥见她很开心地在鼓掌。
Cole先做了提问：“你们好，你们的产品有很明确的市场和人群的定位。对于智能产品我不太熟悉，国内外是否有同类的产品已经面世？”“据我们调查，目前国内外都没有类似的产品。”“你们是第一个？”“对，我们是首创的，已经申请了专利。”王一薇很自豪地回答，又引起一阵掌声。“我看这个产品体积还是有点大，女孩子别在腰间很不美观。你们是否有考虑把它设计得更小些，最小能做到多少？”Piers表示质疑。张笑回应质疑：“我们在改进这个产品，因为没有资金现在用的材料都比较粗糙，如果有条件的话，产品最后定型的大小，应该和一个小MP3差不多大，基本不会影响美感。”我们评委一致同意把这个项目放进候选池。第一个项目的成功，刺激了现场的气氛，大家都跃跃欲试。参赛的学生一个接一个上台路演，项目涉及到智能科技、软件创新、电商模式、互动APP等多个领域。有的团队很专业，产品非常丰满、运营思路很清晰，而有的团队只是抱着学习和锻炼的心态来参与，良莠不一。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有着饱满的热情和强烈的渴望。移动互联网的兴起为90后的年轻人提供了创业的土壤和想象力，朝九晚五的工作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老旧的模式，任何一个有才华的人都期待在新的时代崭露头角。这是一个最适合创业的时代。
中午在会场匆匆吃了盒饭，下午1点半路演继续进行。下一个路演项目引起了我的兴趣。资料上看这是几个硕士生创办的一个新闻媒体APP——嗨头条，上线3个月用户已经突破50万人。这个项目和理性之声有着相类似的基因，只是成长的方式不同。理性之声靠的是真实而有深度的公正评论获得用户，而嗨头条靠的是无厘头的恶搞元素哗众取宠。Crystal引上台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穿着长衬衫高高瘦瘦，看起来很文艺。但我很快就发现，他斯文的外表下面有一颗膨胀的野心和一股狠劲。他的演讲很自信，语气铿锵有力不容置疑。他以一种骄傲的姿态扫视着整个会场，用力地说：“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我们不做沉重的信道者，生活已经不可承受之重。嗨头条传递的是一种乐观的信念，用乐观的心态，涂鸦的手段来分享这个世界发生的故事。”他用力挥舞着手势，身体跟着律动，极富感染力。
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油然而生，这个男孩如果在理性之声这样更大的平台，一定能把他的领导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他的媒体理念对王曼一直坚持的信念将是致命的冲击。我完全可以借助他的野心来改造理性之声的未来，使它更加市场化、资本化，从而为引进新投资撤出旧资金扫平王曼这个障碍。
林炫。我嘴里念着这个男孩的名字，想的都是王曼的样子，想起她模糊的泪眼，想起她对我的信任，我突然感受到心尖在发抖。我真的要走出这残酷的一步吗？林炫的路演很精彩，Piers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详细问了好几个问题。最终林炫的项目全票通过进入候选池。
直到下午6点，所有项目的路演才全部结束。候选池中一共有15个项目，明天我们将从15个项目中选出3个项目，这3个项目的候选人将进入权利反转的环节，由他们来选择由我还是Piers成为他们的创业导师。目前Crystal这边一共有8个项目进入候选，暂时以8∶7略胜Avril一筹。Piers对林炫项目的热烈反应激发了我的斗志。这个项目如果被Piers拿到，理性之声将会多一个很有潜力的竞争对手，而我利用林炫对王曼“逼宫”的计划也将落空。左思右想，心理的天平还是倾向于拉拢林炫。为了缓解负罪感，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王曼只是我怀念初恋时的投影罢了，我和她之间，只有商业合作的关系。我推脱有事，没有和众人一同回公司，而是走进校园里给林炫打电话。我必须先发制人，确保明天林炫会选择我作为创业导师，实现我计划的第一步。
我把林炫约到学校后街的一个自助烧烤餐厅，那里坐满了边喝啤酒边吃烧烤的学生，烤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餐厅。我们挑了个二楼靠里的位置，跟服务员点了一些鱿鱼、青菜、牛肉和肉丸以及半箱啤酒。“萧老师，想不到你还懂得这个地方，这是我们学校周边最有名的烧烤摊，平时我也常和兄弟们过来喝两杯。”他很大方地开了两瓶啤酒，我们一人一瓶举着就喝。“你的项目定位很明确，我很欣赏。”我说的是真心话。林炫点着头说：“嗨头条一上线就很受欢迎，不过传播的速度还是太慢，如果有资金的推动，一定能迅速抢占全国学生的手机屏幕的。”
果然是个做事干净利落的人，直奔主题。只是他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在资本市场里，钱，是最好得到的，也是最难得到的。如果一个项目靠钱就可以做好，资本一定会对它不屑一顾。这个道理不是初出茅庐的创业者能够领悟的。就像我今天放下身架来找到他，不是因为我想投资他的项目，而是投资他这个人，因为他在当下有被利用的价值。
我笑了笑，说：“你们做得不错。有一个比较清晰的切入点和目标受众。只是……”我欲擒故纵，端起酒瓶慢慢喝了一口。他着急地接上话：“只是什么？您觉得这个项目有什么问题吗？”“不是问题，是致命缺陷。”我放下酒瓶，双目射出冰光，故意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林炫在我的气场笼罩下并没有显得惊慌，他的自信和定力已经初步练就，是很优质的苗子。
“致命？不至于吧，嗨头条的增速就是出弓的箭，增速很快，即使有后来者，要赶超也不太容易。”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冷笑一声，说：“移动媒体平台的市场份额里，嗨头条占到位置了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们发展很快，如果融到钱，很快就能占有一席之地。”他喝了一大口酒，吃起羊肉串。
“如果你的项目都能拿到钱，排在你前面的项目为什么拿不到呢？大家都有资本推动的情况下，你们怎么脱颖而出？你们的天花板能有多高？”我决定挫挫他的锐气，抛出一连串的质疑。
林炫一时有些窘迫，举在嘴边的酒瓶悬着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他躲避我那具有侵略性的目光，低头吃烧烤。
烧烤炉内炭火红旺，我们两个都吃得满脸是汗。烧烤架上的肉油滋滋作响，周边人来人往，划拳吆喝声此起彼伏。这只是个很普通的夜晚，大学生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把刚刚烤熟的美食塞进嘴里，还未细细咀嚼就咽下肚子，如同他们囫囵吞枣似的青春，只感受到一时的快活和刺激。几年过后，这个社会才会教懂他们，有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是达不成的，而有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却是最正确的路。
“来，再喝一瓶。”或许是被周围大学生们的热闹所感染，我突然有了一醉方休的冲动。我很羡慕这些学生，可以喝得酩酊大醉、洋相百出；可以没有身份负担毫无顾忌。林炫也是性情中人，整瓶啤酒一仰而尽。“萧总，我能叫你哥吗？”林炫不像是醉了，也不像是生硬的客套。我望着他，微笑着不置可否。
“萧哥，我很羡慕你。你是这个大都市真正的主人，身份光鲜、呼风唤雨。移动互联网的时代，一定会延续当年的财富传奇。萧哥，你觉得移动互联网的风口会是在哪里？”林炫目光热烈，看得出他对财富追求的执着和渴望。周边的同学还在谈情说爱，混沌度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扑向移动互联网风口的准备。他是聪明的，知道靠自己站上风口浪尖的机会是渺茫的，除了他的毅力和智慧，没有人际关系、没有资源、一无所有。作为互联网投资人，我一只脚永远踏在风口上，有能力带绝大多数的人一起站上这个时代的前沿。
“林炫，你知道理性之声吗？”我吞下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羊肉，浓烈的孜然味把我呛得连连咳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