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外面有人说是咱家的亲戚,看样子是打易县那边来的。”府里正是一片人仰马翻,苦等消息的时候,门房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别管是谁,只要是打易县来的,总是能打听到一点儿老太太的消息不是。反正潘虎一听到有亲戚来投,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哎呀,潘家大郎啊,可算是找到你啦,这要是再见不到你,俺们一家就归了西喽。你可不知道,俺们这次可是受大苦了,一路上就是要饭过来的呀!”没等进门,一个尖锐的哭喊声先传了进来。
潘莲一愣,这是谁呀?怎么还有点儿王熙凤的感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别怪潘莲对于奶奶不关心,实在是对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老太太的生死任谁都不会那么关心,哪怕是自己名义上的奶奶也是一样的。
再说了,这哭喊声也确实是刺耳,来到这里二年多,见到的人说话、办事都透着一股子儒雅、宁静,像这种泼妇骂街一样的声音,还真是太久没听见了。
潘莲忍不住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老妇人满身泥土、风尘的冲了进来,抱住潘虎二话不说,就大哭起来,压根没看杵在一边的金夫人一眼,随后进来的一对青年夫妇抱着一个娃娃,也是一身狼狈,看见妇人号啕痛哭的样子很是尴尬,搓着手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大娘,大娘,别哭了,到家了,到家了,咱就别哭了,我问你啊,那个”潘虎连忙安慰着老妇人,可是又难掩内心的焦虑,忍不住出声问了起来。
老妇人闻言止住了悲声,“俺知道,你是想问你娘吧?别提了,那叫一个惨啊!啥都没了,易县整个成了小山了。你娘刚搬进易县也没多久,就出了这场大灾,咱易县人也没造什么孽呀,老天爷怎么就没给留条活路呀!”
一听老妇人这话,潘虎身子摇了三摇,差一点儿又晕过去,其实潘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只是当真正听说这个事实时还是十分难以接受的。
潘虎从心里是觉得愧对老太太的,自己是长子,本该为母亲养老送终,可是老太太故土难离,小弟也愿意赡养老人,这才没把老人家接进京城,可是偏偏又遇见这种事,心里难免有了个疙瘩。
金夫人心里也是万分的悲痛,可是毕竟从小就经历过劫难,还是要比潘虎扛得住的,一听这个消息,知道老太太必然是没了指望,赶紧安排下人准备丧事,顺便也要安排一下这位潘大娘一家。
这位潘大娘其实不算是潘虎的正经的五服以里的亲戚,只是同村的族人,可是当初潘家老太太生下潘虎弟弟的时候,身子虚,奶水不足,潘大娘就喂了潘二爷几天的奶。
你别看这事不算大,恩可不小,潘家发家之后,把这位大娘可是好吃好喝供了起来,特别是潘家老二更是认了潘大娘当了干娘。
说来也奇怪,这潘大娘就是看不上金夫人,正经婆婆对金夫人都挺好,可偏偏就是受了这潘大娘的不少委屈。金夫人也知道这潘大娘于潘虎家有恩,生生就忍下了。可是这潘大娘却还是不依不饶,非念叨着把自己的侄女许给潘虎做二房,好在后来潘虎带着金夫人小两口去了京城,这才作罢。
所以啊,金夫人是一看见这潘大娘就腻味,可是也没办法,只好找下人安排住处去了,本来是准备安排在府里,后来一琢磨,可不敢让她住进府里,天知道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在潘府后巷给寻了一个小宅子,算是安顿了下来。
潘府上下怎么治丧,怎么哭灵也就不细说了,尸身没有不说,就是衣冠那也不是老太太和二爷用过的,权当是一个象征。京城四九城正经有不少人家办起了白事,毕竟易县离着京城近,亲戚也都不少。
且不提这潘府的白事是怎么操办的,反正从那一日起,潘府算是热闹了,一面要忙着自家老太太和二爷的的丧事,一面却要接待、应对络绎不绝的投奔而来的无事亲戚、故旧。
这真是人穷闹市无人知,人富深山有远亲,本来就三五不时有些穷亲戚来打秋风,这大灾之后,那更是掀起了打秋风的热潮,你还不能不管,都是遭了祸,遇了难,才投奔过来的。没几天潘府后巷的宅子就都成了潘家亲戚的住所了。
要说这潘家虽说在京城里一连开了三家铺子,可是这铺子流水虽多,但是需要打点的也很是不少,衙门里,江湖上,四九城里顽主那可是不少,甭管是大家公子爷,还是寒门小祖宗,这做买卖的还真是都不敢得罪,谁知道谁背后站着一惹不起的主,再者说这家大业大的,也不敢惹那光脚舍命的呀!
没过上三月,潘府就入不敷出了,直愁得金夫人小脸发青,潘莲倒是没觉得怎样,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家餐桌上好久不见牛羊肉了,见天是猪肉。
要说这肉,潘莲还是爱吃猪肉,只是家里人,特别是金夫人可是不算喜欢的,这是怎么了?潘莲暗暗记在心上,倒也没问金夫人,这金夫人脸色一直不算好,潘虎的身子也始终是没好利索,有些事情还是自己琢磨吧,反正自己实际年龄比金夫人也没小多少,也不能事事都指着她呀。
随口和李厨娘说一声想吃牛肉了,李厨娘就诉起苦来,感情金夫人在缩减开支呢!对了,现在潘府的厨娘就是当初的小李,张厨娘已经被金夫人打发到点心铺子去了,用金夫人的话说,主子挑下人的错那是理所应当,潘莲挑嘴归挑嘴,可没有随意惩罚,张厨娘就敢给小姐使脸色,这样的人用不得。
李厨娘毕竟和潘莲关系不一般,那是真心实意为潘家好,气鼓鼓的说,“后巷那都是什么人啊,府上正经主子都在削减开支,不食牛羊肉了,后面那些人还要这要那的,真真是没脸皮!”
潘莲一愣,“要这要那?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李厨娘就掌管着厨房,什么时候还帮金夫人理家了?不会是添了碎嘴的毛病吧?潘莲顶烦嘴碎的人。
“嗨,夫人怕他们刚到北京,不熟悉地界,被人骗了钱财,所以呀,我还要管着后巷那十几口子的嚼头!”李厨娘一拍大腿,继续喷吐沫星子,“你说那人心都是怎么长的呀,夫人都不吃牛肉了,后巷那帮人还偏偏吃上了。猪肉都不行,都是农家人,从来也就吃猪肉,怎么进了京城,猪肉就吃不得了!”
“那就不给他们牛肉不就完了!”潘莲不以为然的说道,有些极品亲戚,强硬一点不就没事了。
“可不,夫人这边刚放下话,那边那潘大娘就跑到府里,扯着老爷那通哭呀!逼着夫人没法子啊!”李厨娘撇撇嘴,“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呀,就是吃准老爷狠不下心来。”
潘莲一听这事,眉头皱了起来,这可是大事,家大业大也不能坐吃山空啊,再说就那三个小铺子,养活自家这几个人,那是富裕之家,要是养活十几口子人,那绝对是捉襟见肘啊!这么折腾下去,自己那可怜的嫁妆恐怕要大幅度缩水啊!
本来是想找金夫人,可是转念一想,金夫人肯定也没办法啊,不然不能是现在这个局面呀!干脆找潘敏得了,这丫头这几年越发有主意了,找她一准能想出办法来。
“姐,你知道后巷的事不?”潘莲最不耐烦古代人一句话分三瓣,转弯抹角不知所云的作法,向来是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呦,咱家这小迷糊也知道了?”潘敏坐在榻上正在绣花,一听潘莲的问话,诧异了一下!
“你知道呀!?”潘莲顿时傻了,感情这位啥都知道呀!那这位怎么还能稳坐钓鱼台?她不担心自己的嫁妆缩水呀!
“那怎么能不知道?我现在每天和娘一起理家,就算是再不关心,再愚笨,也能看见家里入不敷出了呀!”潘敏白了潘莲一眼,这个小迷糊,当精明的时候迷糊的要命,需要装傻的时候反而来了机灵劲。
“那你怎么不管啊?”潘莲一阵憋屈,感情就自己着急啊!到底谁才是传来的呀,这丫头怎么还有了高深莫测的味道。
“你急什么?这才几天呀?家里又没缺吃少穿,你怎么急得跟火上房似的?这事你不用管,爹和娘自有安排,你看礼儿就不着急嘛!”潘敏慢条斯理的说着,根本就没把后巷放在心上。
潘莲只觉得脑筋蹦起来老高,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看看潘敏风淡云轻的小模样,憋着气就冲了出来,只听见后面传来潘敏没憋住的笑声,直气得头顶冒烟。
回到房里,潘莲左思右想,就是没想出一个解决方案来,这古代是家族制度,潘家又是商户,更加不敢败坏名声,这能有什么好办法呀!后巷那就是一群无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