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言晏
所有人都挤到言晏这张沙发上来了,以关系亲密度渐次往外排开,最靠近的邹子和呼延把言晏死死夹在中间,邹子念盘腿坐在茶几上面朝着他,三个人的肢体语言都说着同一句话:“从实招来。”
言晏侧头看了看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卓尔,她被众人挡住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言晏假装清了清嗓子,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就像我刚刚跟子念说的,绍燃跟我说想分手了。”可是最后还是有点颤抖。
“就完了?你现在怎么样,伤心吗?”邹子念问到,突然又想起来言晏和卓尔间的暧昧,她补充道:“就算异地感情淡了,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也算青梅竹马吧。”
“她说没说为什么?有新欢了?”呼延也插进来。
“别瞎说,绍燃才不是这样的人。”
听见邹子念为姐妹的辩护,言晏想,子念总是那么单纯,只要她认定了的东西就会执着到底,也不知这究竟是幼稚还是坚定,更不知会给她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境遇。
“她说累了。”言晏简单地答道。所有人脸上都是恍然大悟和同情,好像还有点小小失望,他们本来准备好了要抱头安慰一个痛哭流涕如丧家之犬的失恋好友,却被言晏云淡风轻的态度给拒之千里。
本来言晏是想表现得坦然潇洒一点,可是毕竟还是思潮起伏,面对着这么多朋友,特别是他们在唱歌、聊天、喝酒的间隙里还不忘时时用眼角偷偷观察自己。言晏觉得自己像只作为实验品的猩猩,受到一定刺激后被一群躲在别的房间的科学家观察自己的行为。尽管显得有些矫情,言晏还是提出要单独出去走会儿,大家异常欢欣地应了。
说实话,对于绍燃突然提出分手,言晏像是被迎面黑了一拳,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到KTV门口时,呼延让言晏给他和于默涵创造独处的机会,等那两个女孩来了言晏才意识到,这意味着自己要和卓尔单独在一起。他有点怵,对于卓尔这个女孩儿。跟她能聊什么呢?言晏实在不是个会搭讪的人,卓尔显然也不是,这样半生不熟的两个人在一起相处言晏想起来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起立,说不出来的尴尬。两个人沉默地在便利店里各自选购,卓尔似乎礼貌地过头,每次在两排货架间擦身而过都会说声“对不起,请让一下”。言晏除了拿了几瓶啤酒和可乐外,其余的都交给卓尔。
“我来拿吧。”言晏抢到卓尔前面去站着排队付钱。
卓尔没有推辞就把购物车推给言晏,让位站到旁边去。两个人依然没有对话,卓尔偏头看着收银台前的货架,言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她正专心致志地凝视着一整架的——避孕套,看着看着她甚至走上前去,拿起了几个认真观察起来。言晏有些被吓到了,卓尔和杜蕾斯,这两个东西似乎无法联系起来,她是那种有点孤僻、神秘的怪少女,难以想象她……言晏的脸腾地烧起来,因为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卓尔****的样子,恰好就在这个时候,绍燃的短信来了,言晏更是为自己感到羞耻。还来不及阅读短信,卓尔拿着两个不同品牌的避孕套朝着言晏过来。
“这两个哪个包装会先吸引你?”
言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指了指她左手边的一盒。
“为什么呢?”卓尔好像是在自问自答,突然意识到言晏的尴尬和茫然,笑着解释到:“我参加了一个避孕套品牌的包装设计征集,现在算在做调研吧。”绍燃是学工业设计的。
“嗯。”言晏点头,好像这个事实是显而易见的,忽视了自己之前的乱想。队伍已经排到自己,言晏收起手机付了帐。卓尔也转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接过言晏手里的收银条夹了进去,“等会儿和KTV的钱一起算再AA。”
天黑下来就是一瞬间的事,进便利店的时候还是傍晚的光景,走出时就已有了夜的气息。大街上的人大多双双对对,想到别人可能也误会自己和卓尔是一对,言晏觉得自己特别希望身边的人是绍燃,尽管入夜了天气还是很潮热,言晏想搂着她的肩膀不管汗水怎样粘腻。绍燃不胖但是手和肩膊都肉乎乎的,很柔软,言晏牵着她的时候总喜欢捏她的手玩儿,绍燃则会很调皮地挠他手心,想到这言晏忍不住微笑起来,握紧了手,好像手心真的有痒痒的感觉。言晏把右手的口袋也换到左手去,单手掏出手机,想看看绍燃刚才说什么,顺便告诉她,我想你。
正好走进了欢乐迪,环境比外面亮了许多,手机有点反光于是言晏把手机里立起来一点好看清楚上面的字,不小心触到了屏幕,字体瞬间放大了好几倍,“不如到此为止吧”几个大字充斥了整个屏幕,言晏手一滑差点把手机摔了。卓尔接过言晏左手的两个袋子,他也没有客气,双手握着手机把字体调到正常看完了这条不长的短信,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揣回牛仔裤口袋里继续往KTV内走。后来子念坐到他旁边后就双手环抱,用问责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别勾搭卓尔,言晏哭笑不得,他们俩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到10句,不过这也和卓尔很少客套有关系,没有诸如“——你来了。——恩,我来了”这种无营养答白。面对子念的兴师问罪,言晏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告诉她,绍燃说要分手,谁知正好被邹子听见了,估计明天,这事儿就满大街人都知道了。
言晏走出欢乐迪,堕落街上人正是多的时候,烧烤摊尤其热闹,刚开学没多久,大家分别了一个暑假而且课业都不重,隔三差五就有各种活动、聚餐,所以呼延说的“夜夜笙歌”也是实话。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好好想这个事情,绍燃的短信说“我累了,厌倦了总是向你要求关怀,你能懂那种反反复复患得患失的折磨么?你大概不懂吧。我不想再这样勉强下去了,我们到此为止吧。”言晏像被当面打了一拳一样,有点懵,很想电话过去问问清楚,但是又不想失去了这最后的尊严。。可是回忆这种东西,你越是按捺,它越是涌上来。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想这个问题,言晏就希望能找点事做占住脑子,希望自己能表现得平静成熟,好像分手是一个讨论过后的平和的决定一样,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像是受害者,但也不愿意承认绍燃的指责,也许她只是遇到了更好的人,那就扮演她想要的分手快乐吧。言晏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可以回去宿舍,毕竟他还没有正式申请搬离。
宿舍里只有老黑一个人在,不用问也知道,另外两个人约会去了。灯没有开,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蓝幽幽的光,老黑带着耳机全神贯注地在DOTA完全没留意到有人进屋。男生寝室又素来不拘小节,从来就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刚开学时楼上就有个寝室丢了两台电脑,这不奇怪,好笑就在当时寝室里有两个人在很high地打DOTA,小偷潜进来把他们背后的两台笔记本偷走,还顺手牵走了桌上的一条烟和打火机,两个人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言晏一把扯下老黑的耳机,吓了他个半死。
“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不能回来了?”
“你小子没良心地逍遥够了,我们热地跟烤鸭似的。”
两个人打闹了会儿后,言晏打开王亦非的电脑加入了老黑的战局。两个人酣战起来时间过得飞快,接下来的几天,言晏借口小组要做设计课的建筑方案,住在寝室跟班上的人好联系,一呆就是一个多星期。虽然是个借口,可也不是假话,交作业的前两天呼延也灰溜溜地回来了,在专业教室通宵地赶图。一忙起来就没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偶尔深夜画图时突然一个激灵担心绍燃会等自己回短信等到半夜不睡,可是拿起手机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分手了。
开学一个多月了,交了这一阶段的作业,下一个设计任务还没分发下来,第二天就是国庆长假的第一天,言晏在寝室里好好地补了个长觉,整整14个小时像死去一样的无知觉。醒来寝室里黑黑的,也不知道几点了。
“我们寝室好久没聚齐过了,今天一起去喝酒吧!”老黑退出游戏,睁着长时间盯着电脑而发红的眼睛说。
“课舒寰还没回来呢…跟他女朋友在一块儿吧……”王亦非也在床上躺着玩手机,莹莹的光映亮了他的脸。
“我给他打电话叫他。”老黑情绪一上来,兴奋地不得了,还没喝就已经嗨了。
“喂,舒哥,赶紧回来,我们去喝酒呗,晏哥也在……你女朋友?让她赶紧洗洗睡呗,你必须来……少废话啊!半个小时后米兰烧烤见,不许带妹子。”
208到齐时已经10点了,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因为今天没有重要比赛,所以才会还有位置。米兰烧烤在堕落街上很出名,招牌就是红白绿的旗帜,很明显老板是国际米兰的铁杆球迷,俨然成了球迷俱乐部,只要国际米兰赢了老板就会送菜送啤酒。据说是工大几个富二代开的,不为赚钱,纯粹图个开心。
烧烤吃了一半就到11点了,酒已经下去了半箱,舒寰时不时地埋头发短信。
“还在跟你媳妇儿认错呢?”老黑调侃他,“你看人家王亦非,哪像你每天点头哈腰的。”
王亦非笑说:“刘丹回家了,跟她爸妈看电视共享天伦呢,我可不敢跟她发短信。”
“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舒寰嘴上说着,还是把手机揣回了兜里。“我们寝就你一个人至今还单着,晏哥家妹子虽然不在身边吧,可好歹有个念想。”
言晏埋头喝酒,假装没有听见,他不准备告诉他们自己和绍燃分手的事。
“你你你,你太不地道了,明戳我的痛处啊!”老黑仰天长啸:“求妹子啊~~~~~~~”
前桌的几个女生略带矜持嬉笑着,侧偏了头看向他们,小声聊了几句后大声哄笑起来。老黑看来是喝醉了,不仅没有尴尬难堪,反而兴奋地站起来,字正腔圆地向着那桌女生大声说:“我叫魏哲,东北人,长得比较黑,年纪比较老,大家都叫我老黑,诚求女朋友,文理工科不限,年龄不限,美丑不限,性格不限,身材不限,但求被捡!”
那桌女孩中有个清朗的女声越过来:“那性别限不?”女孩子们嗤笑地更厉害了。
“本人男,爱好女!搅基是我最后的底线,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要限!”
“哎,那就太可惜了……我本来想介绍个闺蜜给你的,可惜他是男的。”那个活泼大胆的女孩一说完,整个烧烤摊的人都哄笑起来。
老黑也嘿嘿地笑着,没有再跟腔,双手搭在言晏和王亦非肩膀上,压低着声音说道:“哥们儿帮我看看那姑娘长得怎么样,我喝高了眼神糊的,看不清楚!”
言晏斜眼看了看,那个女孩短发,长得不算漂亮,但轮廓明晰,鼻子很高很直,毫无顾忌地笑起来,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是个会让人印象深刻的人。
“一看就是个御姐型的,脸尖嘴薄,肯定很犀利,这样的女的要不得啊。”舒寰摇头说到,他喜欢乖巧可爱黏人型的,就像他女朋友那样。
“可是和你很配。”言晏说。
“还是晏哥了解我,我就好这口。王亦非你说呢?”
“这,对我来说口味重了点。”王亦非比较文静,是宿舍四个人里最清秀英俊的,他怕这种热情勇敢的女孩,她们让他觉得不知所措,因为小时候的他秀弱地像个女孩子,老是被那些这样的小女孩欺负。
“一个老单身汉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这是全208全体脱光的一大步啊!”老黑借着酒劲向那桌走去。言晏他们六只眼睛盯着他的每一步,老黑已经走到那一桌前了,他面对着她们,什么都没说,突然就折身跑了回来。
“我,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脑子一下全白了。”老黑脸上满涨不知道是酒醉还是羞恼的红晕。
眼看十一点多了,那桌女孩也很快撤了。他们这桌玩到快一点,老黑一直郁闷地喝酒。现在已经过了归宿的时间,何况他们还一身酒气,让阿姨开门肯定会被登记扣分,于是四个人只有去呼延那儿凑合一宿。呼延交完作业就回家去了,国庆全家一起去泰国玩,不然他肯定会埋怨言晏怎么吃烧烤都不叫上他。
四个人简单地冲了个澡就在床上倒头睡,言晏和老黑睡他的房间,言晏头闷闷地疼,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着没有,半夜突然醒了就再也闭不上眼,头疼得要命。他真羡慕老黑睡得又香又沉,鼾声如雷。已经到了十月的第一天,秋天的呼吸拨弄着窗帘,一丝丝清凉从阳台溢入,游转在床边。言晏起身打开门,希望凉风能缓解他的头痛和气闷。
不知是几点,没有月光没有星光,不远处的桃子湖静得像一个黑洞,桃子湖和湘江之间是宽敞的湘江中路,路面上稀稀落落的路灯照耀着空旷的路面,一个人、一辆车、一只狗也没有。
隔壁的阳台是属于子念和卓尔的房间,中间隔了不到一米,子念没带钥匙时言晏还翻过去给她开过门。言晏看着阳台上那扇斑驳的蓝漆门发呆,突然,门缓缓地开了,一个女孩赤脚走了出来,她穿着随意的男式短袖和长棉布瑜伽裤,宽大垂顺的衣衫显得她更单薄。她伸了个懒腰,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喵呜声,言晏微笑着几乎要叫出子念的名字,女孩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旁边,拨开额前的碎发转过头来,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