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邹子念
那朵紫色的烟花绽放的时候，邹子念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孟肖身后，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装作轻松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嗨，帅哥！”
孟肖回过头来，刚开始一怔，随即也微笑着叫她：“子念，你也来了。”
“是啊。就你一个人吗？”邹子念在心中暗道，他这种去姓叫名的习惯可是会让人产生错觉，是要害死人的啊。
“不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他刚刚走开了。”
“哦……你女朋友？”邹子念极力压着那个“哦”字的失落，并努力把最后那句话用一种轻松欢快的语气说出来，就好像随口一问似的。
孟肖笑了笑，不置可否。
烟花表演越来越精彩，应该是到了压轴的时候了。七彩的花一朵一朵接连绽放，最后在空中同时闪烁，金色的光点像流星雨一样簌簌下落。“快看！好美啊！”子念雀跃地指着天空，情不自禁攥住了孟肖T恤的衣角让他看，一时忘了如果被他的女朋友看见是多么不妥。
烟花很美但是转瞬即逝，表演似乎结束了，天幕只剩淡淡的青烟袅袅，最后回归亘古不变的幽黑，纯澈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场喧嚣繁华只是众人共同的幻觉。
子念也回过神来，讪讪地放下孟肖的衣角，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的。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朋友在那边呢。”子念指了指言晏他们的方向。
“哦，我朋友也在那边等我。”孟肖往相反方向虚指了指。
两个人都没有看到对方到底指的是什么。子念失落地想，毕竟我们只是相互客气的关系。
“那再见，明天下午上班时见吧。”
“恩，拜拜。”
子念站在原地，眼睛一直暗暗地注视着他走的方向，直到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人群的熙攘中。
卓尔走到子念面前，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要回去了吗？”子念问，眼神还是不看卓尔。
“对啊，不然表演都结束了，还在这儿干嘛？”
“是啊，还在这儿傻站着干嘛。”子念有些赌气似地拉着卓尔的手快步往前走了。
回去的路上子念走得飞快，挽着卓尔把众人都甩在后面。嘴里面一直窸窸窣窣地念叨着。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了呢？”子念突然问卓尔。
“呵呵，你想说你自己也会说，我问有什么用。”
“讨厌，你就是吃定我掖不住事儿是吧。”
“那我们重来，小念念——你怎么了啦？”
子念咬着嘴唇，沉默着低了低头，说到：“我喜欢一个人，但是他老是客套敷衍我，而且好像有女朋友了。”
卓尔把她挽紧些，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笑我，卓尔。我知道无非就两情相悦和自作多情两种状况，非此即彼，爱情这玩意儿实在是很渺小的事。你肯定觉得我是自寻烦恼强说愁。”
“‘不来也不去’你忘记了吗？你不是还把这首诗贴在书桌前吗？难道连这点小障碍你也看不穿么？”
子念步子越迈越快，似乎走得快些就可以让那些恼人的思绪跟不上自己。过了会儿她似乎从里面挣脱出来，释然说道：“师太，你真的可以去点化人了。真羡慕你，什么都看那么通透。”
“我这是旁观者清，说得比谁都通透，到时候遇上事了还不定怎么样执迷不悟呢。”
“你看你说这话，啧啧，层次境界就已经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了。”
子念就是这样，瞬间就回复到以往的欢快开朗，又前前后后地跑，有了她，六个人又并排走在了一起，一路说说笑笑回了住处，只有邹子不情不愿地要一个人回宿舍。临走时还怨念地说到，早知道就让爸妈不准邹子念出来住了。
认识孟肖是在子念打工的奶茶店。不，应该说是，“子念打工的地方是她遇见孟肖的奶茶店”，这样子因果关系才对。因为她是先遇见他，再决定去打工的。不然邹子念能有什么长性做这种一站就三个小时还挣不了几个钱的活儿？孟肖长得很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堕落街上出了名的奶茶王子，在学校论坛里也是个红人。不算特别英俊，可是是干干净净那种，每天不知有多少女孩子围在那个小小的奶茶店里面看他用修长的手指调奶茶，虽然这个过程本身一点艺术性和观赏性都没有，速溶奶茶粉冲泡出的味道也不怎么样，但这个清秀内敛的男店员本身就足够秀色可餐，气质清新的不像是该有的样子。
那该有的是什么样子？孟肖这样问子念。
她也答不上来，支吾“你像是应该去做图书管理员的样子，或者是小提琴老师？”
孟肖笑笑：“我知道自己什么水平，我要是那么有文化就不会在这儿卖奶茶了。”说完转身做客人要的饮料。
那你为什么不上大学呢？邹子念本来想问这句，可是他都说出这样带自卑意味的话，她就问不出口了。孟肖今年刚满21，只比邹子念大一岁，可是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念书，已经工作三年了，虽然一样简单的牛仔裤帆布鞋，可是显得比周围同龄的大学生成熟不少。子念突然觉得孟肖的背影有点落寞。转念又笑自己想多了，做奶茶的背影又要激动高昂做什么？
那些女孩子来买奶茶只要看见孟肖就心满意足地走了，子念不禁暗暗责备自己和她们没什么不同，不过是花痴而已。要是孟肖长得不好看自己还会这样念念不忘一个奶茶店员吗？可是在心里深处她还是隐隐感到自己和她们绝不相同，并引以为傲——她喜欢孟肖，就像喜欢一整个青翠悠长的夏天一样喜欢他，这和仅是因为在夏天里可以穿美丽的衣衫而欢喜是不同的。
说服了自己，剩下的问题就是，孟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呢？他那个不置可否的笑什么意思呢？邹子念不擅长思考这样的问题，一想她整个人就晃神，在马克思课堂上被老师叫了回答问题也浑然不觉，她站起来直说：“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诚诚恳恳的一句话在老师听来却近乎挑衅，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讲台上愤然感慨现在的学生是多么不如当初，进而开始批判这个时代，一番看似思想激进其实人云亦云，近乎于废话的真理说完，课也差不多完了。
现在住在堕落街，就算不是兼职的时间邹子念也会经常遇见孟肖，因为他住在奶茶店楼上，和子念他们住的那栋楼就隔了12个门牌号。正好六点半，应该是孟肖打完奶茶店的工要去欢乐迪KTV上班的时间，邹子念躲在奶茶店对面的小超市里，隔着落地玻璃窗，从货架的缝隙间看见孟肖走下楼，米白色脏脏的帆布鞋，旧旧的深蓝色牛仔裤，很粗糙地印着欢乐迪鲜艳LOGO的黑色T恤，好像被谁按了慢放键一样依次出现，最后，是他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的眼窝和眉弓，薄薄的抿着的嘴，但因为这紧绷的表情而微现的酒窝，却大大削弱了面容的锋利感，变成让人觉得很擅长微笑的、温柔的脸。偶尔开怀笑起来会像孩子一样让人心安，皱眉时会让人心疼。很久很久以后的以后，邹子念回想起这个独自躲在角落的黄昏还是会心跳。人们常说女人独有的天真最美，可邹子念觉得，“纯真”也是男人最动人的地方，不管他们是怎么城府深重，哪怕在世间战斗得满身尘埃，但总有一瞬间泄露出的赤子之心会深深地打动人，而孟肖尤具这样的天分。
邹子念决定必须得直接问孟肖。她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也最不喜欢这样黏黏腻腻的状态，她明白自个儿这边纠结个没完，别人却还云淡风轻浑然不觉。
她打电话给言晏和卓尔，提议大家去唱歌，卓尔和于默涵最近不忙也就答应了，言晏刚好和呼延在一起吃饭，呼延一听就在旁边嚷道：“这才刚开学我本来想好好学习的，结果你看这夜夜笙箫、花天酒地的，可怎么得了啊！”
“言晏哥哥你让他要来就来，不来就滚，谁稀罕。就这么说定了啊，七点半欢乐迪。”
“你给邹子打电话了吗？”
“没呢。你叫他吧。”邹子念本来不想叫上哥哥，怕他一直盯着自己，但既然言晏提出来了，拒绝又太露痕迹了。
“恩，我是去唱歌的，不是去看孟肖的，绝不是的。”她就这么在心里自欺欺人地想着。
七点邹子念就到了欢乐迪，前台没看到孟肖，定好包间后给大家发了短信，进去先随便点了几首歌，准备唱着等。
心不在焉地唱了两句，是首哀伤的情歌，前奏是很舒缓的吟唱，门外传来对面包厢很热闹的合唱，隐隐约约是首《恋爱ING》，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屏幕上莹莹的蓝光，邹子念突然觉得很感伤，于是走到了屏幕前面去盘膝坐下，眼泪就默默地流了下来。她是个不会哭的人，不是不流泪，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哭出声来。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邹子念赶紧用握着话筒的手背抹了抹眼睛，昏暗的灯光下应该不会被他们几个看出红肿吧。
“我都等好久了呢，有没有带好吃的来啊？”邹子念转过头，却意外地对上了孟肖的眼睛，微微吃惊的表情。
“是你呀，好巧。”
“是啊，好巧。他们说323房客人还没来齐，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可以点单。”
“再等会儿吧，七点四十过来吧。”邹子念低下了头，装出很认真地在看手机的样子。不能抬头，不能抬头，只怕一抬头就会被他看见再次汹涌的泪。
“嗯，那需要的时候按‘服务’吧。”孟肖转身往外走。
“那个，孟肖……”邹子念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不知道能说什么，难道直接突兀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吗？
孟肖等在原地，可是邹子念迟迟不说话。
“我忘记我要说什么了。呵呵，不好意思。”
“你这丫头……”孟肖笑了笑，带上门走出去。邹子念一下子扑在沙发上，大大地深呼吸止住了泪。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见变得不像自己了，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在脑海里转悠半天，说出来又都不是那个味儿，整个人变得木木的，呆呆的。她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邹子很快就来了，然后是于默涵和呼延，十五分钟后竟然是言晏和卓尔一起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们俩一起过来的？不是默默和卓尔在一起、呼延和言晏哥哥一起吗？”邹子念奇怪地问。
“我们四个刚刚在门口遇见了，我和言晏就去买零食，他们俩先过来了。”卓尔说。
“我也不知道你们几个女孩子要吃什么，所以就叫个人跟我一起。”言晏补充道。
邹子念嘴上漫不经心地“哦”一声，斜侧过脸骨碌着眼和邹子对了个眼神，邹子不懂她什么意思，感到莫名其妙地扁了扁嘴。邹子念看哥哥和自己没有一点默契，白了他一眼后索性拖着他到点歌机前坐着。
“你翻白眼什么意思啊？”邹子点开周杰伦的菜单，刷刷刷一下点了十几首。
“这你还不明白，你也真是太迟钝了。”
“什么呀？你沙眼啊？”
“啧！言晏和卓尔——你不觉得他们俩有点什么吗？”
“嗨，你想多了吧，言晏不是有绍燃吗。”
“所以才蹊跷呀，不然他们俩还挺配的，我犯得着这么三八么。”
兄妹俩一起转身看了看那两个人，言晏和卓尔座位挨着，可是中间隔了够两个人坐的距离，两人似乎在聊天，但是都不互相看对方的脸。看似陌生客气的两人之间，有种特别的东西，就连邹子都感觉出来了。
“我都能看见他们中间那些电磁波了。”
“哥，你说绍燃怎么办。虽然说大家都是哥们儿，可我也觉得言晏哥哥这么做太不地道了。”绍燃和言晏、邹子是高中同学，邹子聚会一般都会带上邹子念，所以大家都认识，特别是高三那个暑假绍燃和言晏开始恋爱之后跟邹子念就更常一起玩儿了。
“卓美女知道晏哥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反正我没跟她提过吧，也怪我不先提醒她，我哪儿料得到言晏哥哥这么不守妇道啊！”邹子念露出懊恼的表情。就像自己一样，如果不知道孟肖有没有女朋友就不知道能不能放肆表达自己的感觉，毕竟没有谁想“被小三”。“念念，到你的王菲了，给。”于默涵刚跟呼延唱完一首《只对你有感觉》，走到点歌机前来把话筒塞给邹子念，顺势坐在邹子旁边开始点歌，邹家兄妹的“劈腿小论坛”也就告一段落。
邹子念唱完两首歌，走到沙发旁，直接往言晏和卓尔中间一坐，一手揽住他们一人的肩膀问道：“你们俩一直闷在这儿干嘛呢？怎么不唱歌？”
“你还不知道我，在KTV从来不唱歌的。”言晏说。
“KTV职业缄默人员。”卓尔笑道，目光先迅速掠了一眼言晏才看向邹子念。
完了完了，邹子念在心里想到，真来电了这两人。
“也是，只有你家绍燃才能让你在KTV开口了，可惜她在上海呢。”邹子念故意表现地好像是自然切换到这个话题的。
卓尔没说话，依然保持在她脸上常见的若有似无的微笑。
“哦对了，卓尔我还没跟你讲过绍燃呢，言晏的女朋友，俩人在一起都两年多了，异地恋啊！”邹子念说话的时候竟然莫名地感到心虚，仿佛自己也不相信这是顺口说出来的。
“是吗？那真是挺不容易的。”卓尔向左歪了歪，冲点歌机那边的于默涵和邹子说到：“我再不过去，默默这个麦霸就要把所有梁静茹的歌都点上了。”说完不疾不徐地起身走了。
卓尔一走，邹子念就瞪了言晏一眼，把放在他肩膀上的右手拿下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卓尔在点歌机上用尽各种方法找一个外国乐队的歌，于默涵和呼延在旁边划拳喝啤酒，邹子一个人卯足了表情在深情地唱着一首《安静》：“我会学着放弃，是因为我太爱你……”突然通过麦克风放大，冒出一句让所有人都瞬间安静的话：
“什么！绍燃把你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