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端午节对挚国来说本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唯有今年皇上特别重视,提前几天便亲自安排内侍好生着办端午节筵席的事宜。
五月的天气已开始有了些闷热,筵席便设在了新建的美华殿。美华殿皆是以琉璃金瓦为顶,殿宇皆用白螺石甃成,四畔雕镂阑槛,玲珑莹徹,处处彰显着皇家风范。
正中摆金龙大桌,面北朝南,皇后的位置虚设,皇上却和挚城太子并肩而坐。皇上着一件明黄色龙袍,太子着绣着金色图案玄黑底面的蟒袍,锦缎华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神色淡漠下更显有君王风仪。
地平下自北而南,东西相对分别坐着朝廷权贵名媛千金、命妇和妃嫔的宴桌。
皇上的左下手,第一席端坐着的是苏贵妃,雪娇公主和二皇子。从座次上可看出,在权力倾轧的皇宫,母以子贵和子以母贵是息息相关的。虽大皇子是长子,但由于苏贵妃的身份比孟贵妃更加显贵,大皇子只能随同孟贵妃做至第二席。第三席坐着的是冯妃娘娘和年纪七岁的三皇子东宫政。
皇上的右下手是权贵命妇及名媛千金的座位。一列而下四张紫檀木大桌分别是左相戚冰的妻女,右相孟清的妻女,兵部尚书何昇妻女,礼部侍郎董周妻女。
挚城前来赴宴,身侧只带了梦影一人。梦影站其身后,暗暗打量着一些新面孔。
皇上连同挚城在内共有四子,挚城,大皇子,二皇子都见识过了,唯有年幼的三皇子及生母冯妃娘娘并不熟悉。据说,冯妃本是宫女出身,因为眉眼和慕婉皇后有些相似,皇上爱屋及乌收她做了美人,不久之后冯妃生下三皇子,晋了妃位。除已故的两位皇后及苏贵妃外,冯妃是皇上登基后新纳的众妃嫔中唯一为皇上生下子嗣的妃子。
冯妃出身低微,更无显赫的家世。在她的眼里储君之位不是挚城的,就是大皇子的,和她与三皇子毫无关系,甘之如饴的在深宫中过着与世无争的清淡日子。她无论在苏贵妃还是孟贵妃面前,向来遇神敬神,遇佛敬佛,不敢有半点轻狂造次。苏贵妃本是良善之辈,多年来并未为难过她。孟贵妃虽有时因她生了三皇子而心生妒意,但在冯妃的谦卑百般相让下,倒和她的关系还算过的去。其中最大的成分就是孟贵妃知道三皇子不会对储君之位造成任何威胁。
至于右下首的权贵命妇及名媛,抛去那些徐娘半老的命妇不说,四名重臣千金各个长的如花似玉,如出水芙蓉。梦影见她们均一副连羞带怯的模样,心底已有数了,偷眼斜睨挚城一眼,依然淡漠的端坐,似乎毫无觉察自己则是这场家宴的主角。
案上名酒佳肴,微风拂帘,曲声荡荡,令人心旷神怡。
苏贵妃今日的兴致极好,更难得的是气色极好,起身对着皇上浅笑盈盈道:“今日舞姬的舞虽跳的极好,但还是比不上孟贵妃的绿腰舞,身姿舞技曼妙,让人叹为观止。”
孟贵妃对着苏贵妃鄙夷一笑,复又娇笑着望向皇上:“今日殿上有四名千金佳丽在,臣妾哪敢献丑。”说完,飞快的横扫一眼对面的四名官宦小姐。她不但行事果决凌厉,威慑宫廷,更加机敏伶俐,早就察觉出皇上设宴请权贵命妇及名媛的端倪。
好在,在座的四位权贵,除了受皇上极为器重的左相,一直处于太子和大皇子的中立位置,其余三名全部已投其大皇子手下。
雪娇公主隐隐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神色黯淡下来稍稍思索下,主动对皇上请缨道:“儿臣久离父皇和母妃身边,今日愿献丑清唱一曲,只为博得父皇会心一笑。”
皇上淡然一笑:“娇儿自幼唱的歌珠圆玉润,婉婉动听。你这一说,朕倒是觉得想念了。”
雪娇不疾不徐的从座位上走至殿中央,舒展歌喉曼声唱道:“
殷勤移植地,曲槛小栏边。共约重芳日,还忧不盛妍。
阻风开步障,乘月溉寒泉。谁料花前后,蛾眉却不全。
失却烟花主,东君自不知。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雪娇的歌喉宛若塘中碧莲,郁郁青青,又似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清新醉人。梦影不由得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歌声,她一直以为雪娇公主一直是一个无所长只会使小性子的刁蛮公主,却有如此令人震惊的一面,直让人听了她的歌如痴如醉。
皇上在震惊之余不由满怀哀戚,苏贵妃的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孟贵妃一瞬间的惊异后,脸色悠忽变的一抹深藏不住的诡异暗笑。
一曲三回,渐渐而止。那美妙旋律似乎还凝滞空中回旋缠绕,久久不散。
“雪娇妹妹唱得歌实在是太好了。”
如痴如醉的众人忽听得这划破曲毕寂静的声音,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二皇子。苏贵妃的神色极度慌张,轻唤一声:“远儿”接着偷偷扯了一下身侧的他,二皇子方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怯生生的坐了下来。
梦影瞧见挚城嘴角扬起一抹冷漠如冰的笑,她眼眸低垂,雪娇公主唱的是一首南唐后主李煜的《梅花》。慕婉皇后酷爱梅,皇上听了雪娇的歌,想起已故的爱人,难免忧伤亦是人之常情。
孟贵妃望着正得意的雪娇清浅一笑,“雪娇公主所唱的歌很是耳熟!仔细寻味,怎么听着是慕婉皇后爱唱的。”
皇上目光一凛,对准了孟贵妃,冷冷开口:“你听过慕婉皇后的歌?”
孟贵妃被皇上幽冷的目光吓得一个惊悚,怯怯的低下了头。慕婉皇后已故十二年,而孟贵妃只进宫七年,怎会听到先皇后的歌。只是进宫数年,岂不知慕婉皇后酷爱梅,自慕婉皇后死后,皇上下了严令,除了凤仪宫,整个宫廷上下,哪怕是一个角落都不得有梅花的影子。
孟贵妃故意语出此言,只是想在感伤的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让皇上厌弃雪娇罢了。没想到居然惹祸上身,令皇上对着她龙颜大怒。
因为有着重臣命妇和千金在,皇上压制了内心的怒和痛,低缓的吩咐一声:“朕有些醉了,先去醒醒酒,这里就交给苏贵妃和挚城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