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将人参交到延禧宫的于公公手里,让崆峒回宫休息,而小金子也按照她的计谋行事去了,只身往苏贵妃的寝殿向挚城复命。
延禧宫的气氛诡异沉重,二皇子已不知人去了哪里,皇上坐在鎏金座椅上慵懒的斜着身子,轻轻的把玩着扶手,似乎有所思。挚城依然守在苏贵妃身边,好像她离开这一阵子,身子丝毫没有动过一般,神色平静如常。
梦影先是给皇上行了个礼,皇上示意起身。她又轻轻走挚城身边,俯到他耳边小心说了句:“一切都办妥了。”
挚城神色淡漠,并未抬头看梦影一眼,也懒得和她说话,只是稍稍颔首。
梦影站在挚城身后,这才看到苏贵妃依然微睁着双目,疲惫无神的眼光难逃担忧之色。娘娘想必已无大碍了,皇上和挚城丝毫没有离去休息的意思。似逃避,似等待,似运筹。
殿内静的骇人,唯有烛光摇曳的幻影浮动。梦影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站在他们一家三口中,无疑是个外人,恍惚中觉得挚城和皇上及苏贵妃的距离更甚遥远。
忽听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的是未经通传的左相。果然如梦影所料,大家都在等着左相上禀乾清殿的状况。
左相给皇上请了安,皇上轻声说了句:“起身”依然意态闲散。
左相果然雷厉风行,并未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将乾清殿的状况奏来:“起初,文官给太子列出了好色,嗜酒,暗害朝臣等八大罪状。起誓说,皇上什么时候废掉太子什么时候起身。后来人群中有人高喊:废掉挚城太子,立皇上的子嗣大皇子为太子,一呼百应,全臣都跟着高呼起来。臣见压不住了,便来回禀皇上。”
“混账”皇上脸色变得煞白,猛拍一下扶手,霍的站起身来,发起了雷霆大怒:“一呼百应,那一帮子佞臣贼子,难道忘了朕登基时发的重誓了吗?今天公然跟朕叫板,不知是要废太子,还是要反朕啊!”
皇上果然威慑四方,梦影第一次见皇上发怒,虽说早在意料之中,还是有些害怕,慌忙跪下来。又闻皇上一字一顿的说:“居然敢威胁朕,将朕当做懦弱无能的鼠辈了。哼!简直欺人太甚。戚冰,你马上去办,将乾清殿跪着的乱臣,统统革职查办。朕就不信了,离了他们,朕没有可用之人了。”
左相呆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太子。
太子心领神会,慌忙跪在皇上面前,叩首悲泣道:“父皇,万万不可因为儿臣误了社稷。儿臣甘愿让出太子之位。只想要父王赐给儿臣一处府宅,儿臣心甘情愿在那里安度余生。”
皇上眉峰紧锁,语气比刚才更重了些,“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去安度余生了,将兄长留下的大业让谁继承。朕若将江山给了自己亲生的儿子,怎对的起九泉之下的兄长。”
说着,将手指指着左相,眼中冷凛幽光直刺而来:“百官此举,恐大皇子和孟贵妃难逃干系,戚冰,按律例该如何处置。”
左相沉思了一下,道:“禀皇上,大皇子和孟贵妃并不在其中,就算有人高呼让大皇子继承太子之位,恐出自于自己的意向和私心。”
梦影暗道,左相为人果然公正,说话不偏不倚,直接切中要害。她有意让小金子找可靠的人混进跪臣中,高喊让大皇子取代挚城的话来带动全臣,本为扫了皇上的颜面,激怒皇上严惩挚城对手。
大皇子是何等有心机之人,百官要弹劾挚城,大皇子虽在暗中操作,面上倒是避之不及。哪敢出一点风头,更不要说教唆百官明言拥立他为太子了。
再说,挚城被废,登上太子之位的自然是他,何须让百官在这个节骨眼上逼迫皇上,平白无故落人把柄。这点左相明察秋毫,就是不知皇上怎么看。
梦影暗暗看了挚城一眼,只见他双目微微一转,随即郑重其事的给皇上叩了个头,郑重道:“此事本是因儿臣而起,儿臣有错在先。儿臣只想皇上命人查明肖家兄弟的死因,在百官面前还儿臣一个清白。更希望父皇对百官从轻处置,大事化小,让百官感念父皇的恩泽。”
左相听闻连忙附和:“太子所言极是,请皇上三思。”
皇上一时怒意难平,对于挚城和左相的谏言不作回复,只顾沉思不语,君心难测,所有人都不知道皇上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时,苏贵妃撩开覆在身上的锦被,欲起身下床,口中喃喃念着:“皇上”
皇上见状,连忙扶住苏贵妃,让其坐回床上。
苏贵妃气喘吁吁道:“城儿还未登基,便使朝政动荡,这可不是好兆头啊!就请皇上为了城儿,从轻发落跪在乾清殿的大臣吧!”
皇上吁出一口气,神色缓和了些许,回头对着左相,果决道:“戚冰,传朕旨意,跪在乾清殿的大臣官职连降两级,罚俸一年。若谁还敢逗留乾清殿一刻,不用来禀朕,直接拉去
正法。至于孟贵妃和大皇子,文武百官逼迫朕废除太子,二人居然不管不问。罚他二人跪在佛堂诵经三日,不许起,不许吃,不许睡,看其能否学会恪守本分。另外罚俸一年。”
见识到皇上的果断刚毅,不得不令梦影佩服不已。看来皇上英明在外,绝不是浪得虚名。
左相正欲退出去,忽被皇上叫住,淡淡的问:“右相孟清可跪在百官中。”
左相毫不思索便答:“右相并未跪在乾清殿”
皇上冷淡一笑,道:“算这个老小子狡猾,让他逃过一劫。”
梦影记得苏贵妃说过,右相孟清是大皇子的亲舅舅,自是大皇子一党。听皇上的语气,并不看重右相。她想皇上还是重情重义的,极是钟爱挚城的。
正如小金子所说,人人都是有私心的,皇上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在文武百官高高筑起的台阶下废掉挚城,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而他没有。
一切风平浪静后,梦影跟在挚城身边,从他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或忧。出的延禧宫,见天色已渐渐有了鱼肚白。
春日的清晨,空气格外的干爽轻凛。御花园的精致更是极好。名花盈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加上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丽幽美,如在画中,颇惹人喜爱。
追随着他的身形,沉浸在这份优美的陶醉中。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心形的湖边,这湖原名叫比翼湖,也有人称为相思湖。
相思湖碧波如顷,波光敛滟,远远望去水天皆是一色的湖蓝碧绿,倒影生光。池中零星分置数岛,岛上广筑巍峨奇秀的亭台楼阁,更有奇花异草,别具情致风味。
观赏着周边的景色,如痴如醉。一时竟忘了和挚城身份悬殊,与他比肩的站在一起。她俩的倒影斑斑驳驳的映在湖面上。凝望他们的倒影,让梦影有了一刻的失神。
他依然沉默着,专注的望着湖面,不知驻入他眼中的是碧波敛滟,还是他倆映在湖面的影子。
良久,他忽的弯身拾起一颗鹅卵大的石子,几乎用尽全力将石子掷入湖中,扔到力所能及的湖里最远处。顿时平静的湖水泛起波澜,一圈一圈的朝四周更远更深处蔓延。
梦影专注的凝视着水波,脑子却陷入深思中。许久他回过头来,淡淡的说了句:“一颗小小的石头便能激起千成浪,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显然他意有所指,她正想往更深处沉思时,他却悠然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