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时辰已过了大半,太子依然流连于觥筹美女之中。只见他倚靠在镏金软榻上,身前身后有美夕和紫翘为其揉肩捶膝,两侧有妩儿和媚儿相伴。太子左拥右抱,简直乐不思蜀,只怕早已将去马球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崆峒早已按耐不住跃跃欲试,梦影唯恐崆峒鲁莽,冲撞了太子再生出事端。便抢先跪在太子身边,哀肯提醒道:“太子昨日说今日要去马球场来着,时候已经不早了。”
太子的眉峰不耐烦的虬在了一起,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见左侧的妩儿将鲜红的荔枝剥开,露出透明凝脂的部分欲要送到太子嘴边。太子轻浮的笑了笑,俯下身子将荔枝含在嘴里,双臂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全然将跪着的梦影晾在了一旁。
过了好一阵子,太子身前已放了一堆的荔枝核。梦影的膝盖也因长跪而变的酸软。崆峒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但仍是压低了声音:“太子时候已经不早了。”
太子微微蹙眉,推开身边的美人,吐出口中的荔枝核,朝崆峒的脸庞扔去,一个弹起,复又落至梦影的发间。伴随着身边女子娇笑的声音,一连数个残核频频落至她俩的脸颊发间。
受到如此欺凌戏谑,崆峒粉白嫩脸变的煞白,咬紧牙关拼命的强忍着,唇边竟有鲜血渗出来。梦影只觉得面颊火辣辣的热,眼泪盈盈在眼眶打转,方欲滴落。
太子终于停了手,收住笑对着梦影道:“你那日既已在父皇面前说本宫的球技高超精湛,何须再练。本宫倒是极有兴致拿这荔枝核投掷你们俩,看看几时能练得炉火纯青。”
崆峒忍无可忍,气恼的道:“太子的球技如何,心里比我们做奴才的明白。即便是扔荔枝核扔的再多,戏谑我们再厉害,也精进不了您的球技。况且,你昨日已答应我们去练习马球了,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怎能说话不算数。”
太子被崆峒的一席话驳的哑口无言瞠目结舌,他从小受尽万般宠爱,怎受得了一个奴才这般对他大呼小叫,登时勃然大怒,斥嚷道:“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教训起本宫来了。”对着门外大嚷:“来人将这个忤逆犯上的奴才拖出去。”
语音刚落,便从宫门外进来两名侍卫,上前拖住了崆峒的臂膀。
“将他拉入慎刑司,重责一百大板。”说话的竟是太子身边的内监总管福公公。宫里的奴才大多趋炎附势,拜高踩低。这位福公公平日念着她们是苏贵妃赏识的人,又身怀绝技,倒是恭敬忌惮几分。现在眼见崆峒落难,居然落井下石。
梦影怎会坐视不管,未免崆峒在垂死挣扎前,再说一些开罪太子的话来,倒时恐真会万劫不复。不敢再多想,忙不迭道:“崆峒这个奴才向来不会说话,如今冲撞了太子,请太子念在崆峒一心为主的份上,饶了他吧!”
太子狐疑的看着她,漫不经心道:“你倒是说说,这个狗奴才是怎么个一心为主。”
梦影恭敬的道:“两天之后能和皇上打马球的除了太子您,还有大皇子。外人不知太子球技如何,可慕容崆峒追随太子左右怎会不知太子是初学。她刚才如此心急顶撞就是担心太子疏忽怠慢了,反而让大皇子占了先机,得到皇上的青睐。”
太子似笑非笑:“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奴才,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私心,本宫好像还记得,父皇曾说过如果我的球技入不了他的眼,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你们两个。”
福公公却在一旁笑了笑说:“你们两个才来宫里几天,就敢妄自为太子殿下筹谋。也不用你们的猪脑袋想想,皇上对太子恩泽深厚,怎会因为太子不会打马球而疏离太子。”
此话一出,梦影呆愣片刻。确如他所言,太子本就自以为地位坚固百无忌惮,再加上不思进取的天性,以他的脾性是不会在意她说的那些的。
灵光一闪,又辩:“奴才们虽然愚钝,但对太子忠心不二。就请太子看在苏贵妃和皇上的份上,饶了崆峒吧!”
太子半知不解的看了梦影一眼,漫不经心道:“真是伶牙俐齿,居然扯到父皇母妃那了,就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辩一辩吧!”
梦影登时转悲为喜,道:“奴才未跟随太子前在延禧宫进谏苏贵妃,娘娘虽身患重病但为了给太子绸缪贴心的人,均是在二十几人中逐一挑选,细细询问。当时娘娘就是看中崆峒性格耿直可靠才放下让他来侍奉太子。贵妃娘娘视子如命,悉心爱护之情难以言表。太子身份尊贵,崆峒虽言语中无意冒犯,但并未犯下大错。就请太子看在苏贵妃的份上饶过崆峒这一次吧!相信她吸取了此次的教训,再无下次可循。”
太子眉峰轻扬,嘴角暗藏一丝凌厉,却道:“看你说的振振有词,又说的句句恳切,本宫若不顾忌着母妃,恐要落下不孝的话柄。”说着摆摆手示意侍卫放了崆峒。
可这时福公公眼皮一翻,横插一嘴:“娘娘那倒是让你说的头头是道,你刚才不是也提及到皇上了吗?你今天若不说个所以然来,你俩谁也别想活命。”福公公是何等世故之人,自知已得罪她们,唯恐她们日后翻了身联手对付他,便一心想置她们于死地。
太子向来不问世事,将宫内一切琐事全权交于福公公打理,表面上对福公公倒是言听计从。听他这般说词,连忙附和:“对,对,你为其脱罪居然敢假借父皇之名,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事休想善终。”
梦影低眉复道:“皇上前日金口玉言,待三天后见识了太子的球技,对奴才是赏是罚再做决断。太子若因为崆峒的几句意气之言,处置了我二人,恐日后皇上问起时太子难免语塞。”
此言一出,太子果然神色凝重起来,福公公也将头垂下来,不敢再说话。片刻后,太子指了指梦影对崆峒道:“以后要想好好的呆在离央宫,就该学学跟他这般机灵。”
崆峒看了梦影一眼,自知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大腿的,弄不好还会连累到梦影,便弱弱的谢了恩,退了出去。
梦影事后对崆峒循循劝诱,太子终究是个主子,若和他硬碰,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并不再让崆峒插手太子的事,崆峒已晓得了皇权的厉害,更怕以她的急性子冒犯了太子连累到梦影,便满口答应了。
梦影心中已有了主意,若明日太子不主动去马球场,就去拜求苏贵妃。苏贵妃虽娴静,但一向以太子的事为重。挚帝父子三人之约,虽关乎梦影和崆峒的性命,更关乎太子和苏贵妃的荣辱。苏贵妃若知道太子不上心,决不会坐视不管。
第三日,见太子依然没有去马球场的动静。梦影并未多做犹豫纠缠,便急匆匆的去了延禧宫。
延禧宫的宫人认得她是太子的人,没敢多问缘由便去通传。不一会儿,见于公公出来了,梦影心中一阵窃喜,却不料到于公公知道她的来意后,冷冷说了句:“你今日如若是为了这个来,娘娘不会见你的。”
梦影愕然,道:“娘娘向来关心太子,对太子学马球的事又颇为重视。明日就是皇上和太子相约之期了,太子的球技还需精进才是。”
“太子的球技如何精进,是你的事,何须来劳烦娘娘。”
“太子不喜打马球,奴才言微人轻,思前想后只有娘娘能劝得动太子。”
于公公眉毛上挑,道:“你这个目无尊上的奴才,就这么个小事也敢指使娘娘。”
见于公公薄怒,梦影圆融道:“借给奴才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指使娘娘。奴才愚见,太子马球打的如何,若换做平时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明日太子要和大皇子一同在皇上面前表现球技,奴才的私心就是怕大皇子在皇上面前抢了太子的风头。”
于公公啧啧两声,死命盯着梦影看了好一阵子,直看的她发毛,终于冷笑道:“听说你昨天在离央宫里大放厥词了一通。今天又来这延禧宫诵经了。”
他声音突然由低转高,骇的她一跳,“告诉你,杂家可不比太子年少不更事,三言两语就被你玩的团团转。娘娘当初费尽心力挑出你们几个,是让你们替太子排忧解难的,可不是让你们只会耍嘴皮子的。太子的事要娘娘亲力亲为,要你们有何用。你若想活,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如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就算皇上饶了你,延禧宫也容不下你这般没用的奴才。”说完,拂袖而去。
“别愣在宫门口,于公公既然见过了,还不快走!”延禧宫守宫门的太监对着呆愣的梦影斥道。她冷笑,连守宫门的奴才都将世态炎凉表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