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变得异常漫长,丁馥芬感觉五脏俱裂,身体瑟缩着根本无法伸展,每一寸的皮肤都变得敏感,动一动就撕心裂肺。
他揉碎了她。
夜幕降临。无边的黑夜,丁馥芬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只听到大海的潮水声,周海龙瞪着野狼一样的眼睛对她说:“把你的印章给我,从明天起,你回香港总部述职。”
黑暗中,丁馥芬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气息,这气息来自她的身体,她用嘶哑的声音微弱地出声:“就是杀了我,你也无法得逞。”“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杀你等于剜掉我的肉,二十几年我都可以等,我有的是耐心。”周海龙的口气阴毒无比。
东部新区的范运成陪着副省长视察了龙腾置业的总部和滨海二号地的二期工程项目部。随后,龙腾置业的股东大会如期举行。周海龙宣布,东部新区新的战略计划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核心地段的所有土地。激烈的商业竞争中,垄断才是王道。龙腾置业决定把所有参与竞争的人都赶出去,当然,也包括刚刚拿到孙家铺的天海地产。周海龙强调,他为了引诱林浩楠孤军深入,才让出孙家铺,天海地产无论在哪片土地上建出什么样的房子,都处于龙腾置业的包围之中。到时候,天海地产将会血本无归。股东大会上,周海龙慷慨激昂,股东们的资本梦想再一次被点燃了。
丁馥芬却没有出现,周海龙向众人解释,“董事长回香港总部述职了”。
周海龙的融资战略,理论上是成功的。他向股东们展示了波澜壮阔的画卷。加上范运成和主管副省长的视察,投资商们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接下来就开始谈钱了。周海龙说自己融资六百个亿的目标还没有完成,警告那些摇摆和观望的股东,不愿意跟着发财的不勉强,他叫嚣着:“凭借我们已经拍到的地皮和滨海二号地开发的房产作抵押,我们有足够的理由争取到银行的贷款。”股东们都明白,此刻不跟上龙腾置业的步子,到时候一口肉都吃不着。
龙腾置业新一轮的融资风暴再次掀起。
站在十九楼的办公室窗前,望着停车场上那些投资者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上了自己的豪车,周海龙笑了。
开往天堂的幸福快艇就要起航了。
6
天刚刚亮。海浪声把林浩楠吵醒了,他正在一座岛上的私人别墅中。他迷迷糊糊醒过来,从大床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了赤身裸体的自己。镜子里的他就像一个生病的孩子,蜷缩在范梦蕊柔弱的臂弯里。
他的人生再次遭到了挫折。戈向东被他气得差点丢命,丁敏慧的DNA又被鉴定为是戈向东的女儿。周海龙说得没错,他在天海集团的地位岌岌可危。戈向东那一记响亮的耳光不时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范梦蕊介绍来的那些大款土豪真的很有钱。天海地产融资的消息一经传出,大笔大笔的巨额资本洪水般涌了进来。林浩楠触碰到戈向东的第一道底线。
范梦蕊翻身把他覆盖住,蛇一样的身体又开始缠绕起来。这些日子,他是靠着跟范梦蕊整晚毫无节制的身体纠缠来掩饰忐忑不安的。可是,激情过后却仍然无法填补空虚。他坐起身,点燃了一根香烟,大口大口地抽着。范梦蕊从后面抱住他。她知道,他又开始想那些烦心事了。
范梦蕊掐掉他的香烟说:“人都由软体动物进化,伸缩性强,你还真得学人家孙茂群,服软就能得到真金白银。这件事情很好办,去医院认个错也就算了,戈向东能原谅孙茂群,自然也能原谅你。”
在戈向东住院的这五天中,林浩楠无数次产生了想去看他的念头,开着那辆限量版的越野在医院门口来来回回了许多次。可强烈的自尊心还是让他望而却步。过去,他对接手天海集团充满信心,现在物是人非,丁敏慧显然成了天海集团未来的核心。联想起丁敏慧回国后对他的态度,他不能确定,他们的爱情到底能不能撑到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那一天,他可以确定的是,她对他已经很失望。
林浩楠觉得,他只有在东部新区的项目上战胜对手,让天海地产在他的手上重现往日辉煌,他们的感情危机才会有所缓解。现在他已经拿到了孙家铺的三百五十亩地,如果从龙腾置业的盘子里挖到核心地段这块蛋糕的一半或者五分之二,跟周边已经拿下的三块地连成一片,这样一来,即便是龙腾置业在价格上打压,他也有了至少能打个平手的筹码。如果龙腾置业拿下了核心地段,就等于把天海集团分割包围了。两家的价格战一旦开打,天海地产将会血本无归。
想到这里,林浩楠害怕了。
最要命的是,他趁着戈向东昏迷,从公司拿了英雄地的土地使用证,把它抵押给了银行,贷到了一笔巨款。对天海集团已经丧失信心的投资者闻风而动。看来,天海地产这块招牌远比东业集团的管用,融资的口袋一旦张开就封不住了。没钱的时候他愁钱,可面对数目惊人的热钱,他也心惊胆跳。他不知道,用这些钱跟周海龙血拼之后,能获得什么结果,如果失败,天海集团连同英雄地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他无比清楚,英雄地就是戈向东的命,自己这样做会要了他的命。
戈向东告诫过他不要大规模融资。天海集团跟东业集团不同,天海集团靠实业起家,不冒灭顶之灾的风险。商场上可以赌博,但不能赌气。赌气就是孤注一掷,就是赌命。
何况他是在拿戈向东的命去赌。
两天前,传来内部消息,周海龙甩开丁馥芬,一个人召开董事会,再次扩大融资,这一举动无疑要把他逼上绝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只有这样冒险应对了。
周海龙抛开丁馥芬,无疑他被丁敏慧的身世真相激怒了。
林浩楠为自己的猎奇心理感到后悔,他不该拿那根头发去交易。自己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只要是男人,可能都无法接受,何况是周海龙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他肯定会疯狂地报复天海集团,报复戈向东。如果他恼羞成怒,丁敏慧甚至都会有危险。
昨夜,范梦蕊告诉林浩楠,周海龙最近跟她父亲交往频繁。林浩楠害怕两个人联手对付自己,虽然范梦蕊承诺会帮他。他知道范梦蕊在他父亲心里的地位。范副厅长成为东部新区的管委会主任跟女儿有着直接的关系。孙家铺这块地,范梦蕊的父亲在中间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林浩楠探过范梦蕊的底线,东部新区政府对天海地产寄予厚望,跟龙腾地产平分天下,应该问题不大。但他不要平分天下,他要的是天海全胜。
林浩楠知道躲避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面对。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他跟范梦蕊之间的关系,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跟丁敏慧解释。自从他们旅游回来,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但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疏远。
他想见丁敏慧,刻不容缓。想到此,他突然翻身起来,一边拿裤子一边交代范梦蕊:“快点叫船,我得马上回去。”
他在岸边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游艇的到来。
上了游艇之后,范梦蕊问他:“你打算先找戈向东道歉,还是先去求得丁敏慧原谅?”林浩楠没吱声。他觉得此时他应该出现在病房里。哪怕他站在戈向东面前什么都不说,任凭戈向东训斥和责骂,也要比寻欢作乐更充实。
但他没道歉,他的字典里把“道歉”解释为“软骨头”。但他不是软骨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海集团。
看着林浩楠一脸的乌云密布,范梦蕊抱了抱林浩楠:“不要为道不道歉感到为难,人别活得太累,大不了你去当净月或青梅的主人,如果你能下决心放弃丁敏慧,我会敞开怀抱欢迎你。”
范梦蕊说得很真诚,但林浩楠心里颇不以为然,在这个劈腿比张开怀抱还容易的年代里,艳遇比比皆是。他们的关系就是各取所需,接近范梦蕊就等于接近东部新区的范主任。在商场上熟谙规则的范梦蕊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7
林浩楠与范梦蕊在海岛别墅卿卿我我时,丁敏慧正在四处寻找他。
林浩楠痛恨男人不能担当,可他惹完祸后,跟梁小宝一样懦弱,甚至还不如,他已经冷漠到了麻木的程度。
如同山体遭遇了泥石流,丁敏慧心目中的林浩楠正在一点一点地坍塌。
最令丁敏慧失望和痛恨的是,林浩楠趁着戈向东在医院昏迷不醒时从林雪梅那里拿走了英雄地的土地使用证。目前天海地产开始疯狂融资了,因为有英雄地作抵押,来自各种渠道的资本源源不断地进了天海地产的账户,巨额资金让天海地产的财务总监触目惊心。林雪梅被吓住了,她慌忙跑到医院,可戈向东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心脏和肺部还很脆弱,轻微的刺激就会要了他的命。
林雪梅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左思右想,最后把丁敏慧叫了出去。
昏昏沉沉中,戈向东像是听见了她们的声音。尽管他身体还十分虚弱,但他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在林雪梅和丁敏慧谈完话再次进来的时候,他紧紧地盯着她们,声音微弱却透着一种洞察内情的威严:“英雄地怎么了?”
林雪梅期期艾艾不敢说,丁敏慧急忙掩饰:“英雄地没事,雪梅姑姑说,英雄地的工程不能停。”
“英雄地到底怎么了,你来说。”戈向东看着林雪梅,眼神中仿佛告诉她不要撒谎。林雪梅着急得哭了起来,她哆嗦着嘴唇:“董事长,对不起,浩楠从我这儿拿走了英雄地的土地使用证,他……”戈向东伸出手制止了林雪梅,他不敢再往下听了。自己花费了无数心血的接班人还是对他的英雄地下手了。
戈向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股腥甜的味道从喉管里奔涌出来。在昏迷之际,戈向东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英……雄……地,不能……抵押!”
知道消息的梅雅莹慌忙跑进来,她疯狂地驱赶着屋子里所有的人,并出离愤怒地吼道:“你们要杀了他!你们要杀了他!”
戈向东被紧急送往了手术室。
大家都明白,这一次,戈向东凶多吉少。
丁敏慧好像失去了知觉,像个木头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父亲再次经历生死考验,男友迷失本性。她浑身上下像是抽去了筋骨,没有一点儿力气。
坐在手术室外好一会儿,她突然掏出手机,拨打了林浩楠的电话,当电话那端传来的一直是“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声音时,她气得浑身发抖。冷静下来之后,她想好了对策:魏沛姗带着遗嘱和她代表戈向东起草的授权,马上冻结集团公司所有的资金账户。林雪梅负责向商业银行说明情况,暂停向天海地产拨划贷款,公司宁肯多花违约金,也要收回英雄地的资产抵押合同。
林雪梅还透露一个消息,林浩楠让她支付两千万购买了一个富豪刚从海外拍到的一对元代青花瓷器,还让他向净月会所的账户上打了三百万……
丁敏慧不想听下去了,她失望地摆了摆手。
林雪梅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如果戈向东就此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永远良心不安:“丁总,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浩楠那天说国土资源部门要核查滨海五号地的土地材料,我就信了,就让财务保密室拿给了他,谁知道这孩子疯了,竟然拿这些东西到银行去作抵押。”
“林总监,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敏慧,你要相信浩楠只是一时糊涂,千万不要对他失去信心,你们的感情那么好,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不要放弃他。”这个时候,林雪梅还在为侄儿辩解。
“一个利令智昏的人,谁都挽救不了他。他已经没有底线了。我爸差点被他气死,还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有一件事你必须做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回英雄地的抵押合同,没有了英雄地,我爸肯定会死。”现在任何解释对丁敏慧来说,都无法舒解她备受煎熬的内心,没有什么比父亲的命更重要。
林雪梅点了点头,哭着离开了。
丁敏慧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天海集团再一次被推到了万丈悬崖的边缘,她不能慌乱。她拨打了魏东阳的电话,平静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恳请魏叔叔,一定要密切关注英雄地的事情。
电话那端,魏东阳沉默了很久。他几乎不相信林浩楠能做出这样有悖天理的事情。他安慰着丁敏慧,一定帮她把英雄地的所有文件拿回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马上找到林浩楠,让他悬崖勒马。我会让孙昭阳马上去找他,找人的事情他在行。”
跟魏东阳通完电话,丁敏慧心乱如麻地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无法坐下来等待。
几个小时后,梅雅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来。丁敏慧跑过去急切地问:“我爸怎么样了?我爸到底怎么样了?”
“肺泡又破了,靠呼吸机养着,能不能复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梅雅莹松开丁敏慧的手,眼神呆滞,一边独自朝着病房走去,一边无力地央求,“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陪着他,他太累了,需要安静。”
“梅妈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走吧,都走吧,他要睡觉了。看见你们,他想的事情太多,他的心太累了。”梅雅莹没有理会一切声音,忏悔的,关心的……对于她来说,都是把丈夫推向死亡深渊的魔爪。
丁敏慧擦干眼泪,告诉自己,父亲的身体就交给梅妈妈,她要稳住天海集团这个在林浩楠操纵下再度陷入危局的大厦。她相信,不用孙昭阳费心去找林浩楠,只要她冻结了天海地产和集团公司的银行账号,林浩楠就会主动现身来找她。
她等着一场决裂。
傍晚时分,孙昭阳匆匆赶了过来。望着一脸憔悴的丁敏慧,孙昭阳犹豫再三还是把林浩楠与范梦蕊的关系告诉了她,长痛不如短痛,借此机会让她割掉这段恋情,未尝不是件好事。
孙昭阳把一叠林浩楠跟范梦蕊在一起亲昵的照片给了丁敏慧,他为了断绝丁敏慧的念想,没有任何顾忌地说:“戈老爸病危住院的这些日子,林浩楠跟范梦蕊在海岛假日别墅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