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宝唤来伙计,将桌子收拾干净。又要了一壶热茶,静坐在雅间思索如何能盗得灵光石。虽然说盗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身在局中,又不得不做出一番努力。就像美娘子所说,人生总是需要冒险的,没有这次机会,自己又怎么能进得了桃门道派呢,更别提得到三大道典《羲一阳经》《桃源记》《月神赋》。对于如何盗得灵光石,陶宝虽然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但从小到人家地里偷甜瓜、在山里偷敆鹰蛋的经历都深刻地教育他,偷东西也许并不难,但如何顺利逃走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假设盗宝成功,从桃花宫大殿出来,首先面对的就是一百零八个各殿弟子,在产生混乱的情况下,只要不是第一时间暴露,就应该可以混过去,但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因为这时‘醒’钟定会报警,然后各殿必然封锁路口,集合弟子,巡察全山。陶宝慢慢推演,却发现自己纵使盗得寻光石,也不可能避开所有人,安然离开西桃山,就像周平道人曾经说过的,‘你能想到,别人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从大殿下山的那六条路必然都走不通。那么,陶宝立时想到了那直通山前殿的寒洞。
陶宝豁然站起,他需要立刻见辟真道人一面。
“笃笃笃”雅间响起敲门声,侯管家的外面恭敬地说道:“两位道爷,那批货车已经入城了。”
陶宝推开门,微笑道,“好啊,咱们下去吧。”
来到城门附近时,一大趟车队已经在一个巨大的货场等待了。
侯管家引着陶宝上前与车队交接货物。这时从车队里窜出一个人来,笑呵呵地一拍侯管家的肩膀,“侯叔,怎么是你来的?我父亲呢?”
侯管家扭头一看,‘啊’地一声,惊喜道:“文书少爷!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久违的侯文书一身轻裘,人物挺拔,潇洒自若地玩笑道,“我是碰巧遇到了咱家的车队,便一道回来的,原想着要给父亲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是你来接车。”
侯管家笑道,“大人在陪一位贵客,走不开,才让我来的。呵呵,少爷,您看上去很精神啊。夫人每天都念叨着您,可想坏了。”
侯文书也有些想家了,微微一笑,眼睛却看到站在旁边的一个高挑的青年道人,蹙眉道,“侯管家,这个道士是哪儿来的?”
侯管家面色顿变,忙低声道,“少爷,这是桃门的大道士,是咱府上的贵客,您别乱说话。”
侯文书轻笑一声,“大道士?看着不像。”
陶宝压下兄弟久违后的激动心情,故作冷笑道,“区区一个凡人,也敢这般对本道说话,莫不是有什么倚仗?”
侯文书哼了一声,“桃门啊,好大的派头,吓唬谁啊,若不是本道……我还没……”声间越来越低,后来干脆不说了。
陶宝暗笑,看来侯文书尚未得道,否则定不是这番嘴脸了。
侯管家深知,自家府上虽然有些大势力,但那是在世俗间,与这些动辄百千年的道家没法比,连忙扯走侯文书,尽话家常去了。
陶宝笑笑,原本不想相认,心头突动,忽地想起一事来,或许侯文书能帮到自己。
“道爷,这三车货俱是上品的北海龟晶、紫贝,请您查验接收。”负责车队运送的大汉走上来,指给陶宝是哪三车货物。
陶宝哪里懂得这些货物的好坏,口吻平淡地道,“不查了,你派人跟我走一趟吧。”
大汉微愕,别看只是三车货,但这三车货总价值不菲,一路上他们担了多少心思,才安全无恙地送到京都来。怎么这道人却看也不看上一眼。
陶宝心思眼色俱是不差,见大汉有些忿然地表情,一转念就已明白是因为何事,便笑道,“你们侯府办事,一向妥当无差,根本无需查验。这里有些银纸,一会儿大伙分了,算是一路的辛苦费。”
说罢掏出一大叠银纸,数都没数,交到大汉手中。
大汉被他这手惊的目瞪口呆,转头望向侯管家,却见侯管家同样的呆若木鸡。
侯文书亦是微感诧异,他们俱是第一次看到一个道人像世俗人一般给打赏银纸的。道人们高高在上,仍时需看他们蝼蚁的脸色了。
陶宝见他们这副表情,亦知怕是自己表错情了,只是已经赏下去了,干脆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虽然不是道家仙物,但这银纸大家还是都非常喜欢的。大汉拿着银纸欢喜地离开,至于如何分配就是他们的事了。不过,可以预料的到,一会儿运送这三车货物必保是人人踊跃,安稳妥当。效果还是很好的。陶宝暗暗自得地笑笑。
这时,侯文书作为一府少主,自然上前感谢,虽然初时见这年青道士有些不喜,但人家一出手就是大笔的打赏,自己总不能再冷脸相对了。
“道长如此太客气了,我代侯府上下一体感谢道长的赏。”侯文书礼节得当,轻揖一礼。
陶宝越发好笑,看来自己变化甚大,连这他都已看不出来了。
“侯少主不必客气,本道还有一事,请少主这边来。”陶宝神秘地说道。
侯文书一愣,挪动脚步随陶宝向一旁僻静处走去。
左右空旷,陶宝才站住,转身面向侯文书,表情怪异地道,“拿来,把钱还我。”
侯文书愕然,疑问道:“什么钱?……啊、啊,你这个臭道人,竟、竟然这般无耻,自己赏出去了,转头又向我要钱!啊啊!你、你真是……”
侯文书简直被这道人的无耻气的发飙了,拿着手指指着道人的脸几乎无语。
“哈哈哈”年青道人大笑起来,接着却念出一首诗来:“花开灿烂身异香,自比丑人独心伤,谁知留余百年后,才见后人说清汤。”
侯文书身子剧震,双眸射出极度不可置信地目光,瞠目结舌,神色古怪地颤声道:“你、你、你是陶……”
“哈哈,侯兄,可不就是兄弟我嘛。怎么几日不见,连我‘耿离’都不记得了。”陶宝笑的很是开心。他本来朋友就不多,今日见了侯文书份外高兴。
侯文书脸上由惊转为大乐,一下跳起来,搂过陶宝叫道,“好你个臭道士,怎么变了个模样来唬我。哈哈哈。”
其实算起来,两人不过接触一日多,却都觉得情如兄弟一般。
笑闹一阵,侯文书惊奇道:“兄弟,你怎么会长的这么高了,脸型也变了,若非这诗是我自己作的,我绝对不敢相认是你。”
陶宝微笑道:“说来话长,只是哥哥千万别在人前唤我陶宝,如今本道已是桃门弟子‘耿离’。”
侯文书这些时日,不知经历了什么,也变得沉稳了少许,笑笑道,“好啊,耿兄弟。说吧,需要兄弟我做什么?”
陶宝眼睛一亮,侯文书果然心智非凡,这么快就可以想得到,当下轻声道,“明日侯兄前往秋味堂订上一桌酒,酉时宴请本道人,到时我们再详说。”
侯文书眼中异彩乍现,微微点头。
陶宝押送着三车货物回到西桃山。山脚下,门牌左右已搭有彩棚高屋,有具体负责这些事务的弟子将货物接收。陶宝不需等待,自回山华殿修炼。
到了深夜,才见周平道人回来。陶宝见他神情恍惚,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走到他身边,悄悄问道:“见到了?怎么样?”
周平双目无神地望着陶宝的双眼,声音低沉地道:“她答应了。”
“哦?”陶宝有些惊讶,既然答应了又为何这副表情?
周平苦苦一笑,“不过有个条件,就是要我在百年内成为大道士。她只等我百年。”
陶宝脸色一变,若是凡人,恋人间相约百年,共守此生,足以感天动地,咏传佳话。但是一个道人,百年时光不过过眼云烟,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又有苛刻条件,百年之内成为大道士,简直就是开人玩笑。桃门弟子三千,哪个人不是道缘深厚,哪个人不是苦苦修炼,哪个人不是智慧非凡。但能够百年内进入大道士境的不过区区二人。停留在那一线之间,苦苦不得突破的有近三百多弟子。更有等不得突破就已道寿尽了,死于修道半途之中的。那女道人提出这样的条件,恐怕只是婉拒于他罢了。
见周平表情暗淡,情绪低落,便是连道功也不修炼了。陶宝安慰他道:“周师兄,既然她答应了,就说明她非是对你一丝情意也没有。再则说,以她身姿修为,怕是追求者众多,你已经走在其他人前面了。区区条件又算得了什么。”
“百年进境,以我之姿,怕是道寿尽了那天,能够进大道士就已经很幸运了。”周平毫无信心地道。
此时此刻,陶宝忽然发觉,修道之人也并不俱是道心坚毅、一往无前,他们也有苦恼,也有追求,也有伤心,也有丧失信心的时候。
道者,到者也。
百千年地修道,有时怕是不如凡人幸福。
想起当日自己从辟真宫出来时,也是同样的信心全无,道心黯淡。陶宝双眼直视周平,一字一句地道,“周师兄,若修道只是安稳虚渡还有何意义,修道,不正是要在不可能中创造出奇迹来吗。”
周平浑身一震,双眼从暗淡慢慢变得光彩明亮起来,最后爆发出耀眼的道光,切齿道,“不错,我就是要在百年内进身大道士境,我要堂堂正正地去娶她作我的道侣。”
陶宝感同身受,第一次对盗宝产生出些许信心,也许,自己也会创造出不可能的奇迹来。
秋味堂依旧人来人往,门前迎客的伙计当然不会想到眼前这个身材挺拔的青年道人曾经来过。笑脸相迎地将他领到楼上僻静的雅室。
陶宝推门而入,里面正坐着早已等候多时的侯文书。
两人相视一笑。
“兄弟怎么会知道这里的?要知道这里可是不比一些大酒楼,但菜品却绝对美味。喜欢吃什么?我请客。”侯文书说道。
陶宝唤来伙计,也没有看菜单,随口点了些菜,却尽是美娘子在长明山特意给他做的。
侯文书愕然,看陶宝样子,一定是这里的常客,却为何这里的伙计对他一点印象皆无。
伙计也是奇怪,看着菜单低声道,“道长,这道‘水过三姜’,我们店中没有,您看是不是……”
陶宝表情淡定,道:“你拿去后厨吧,定会做的出的。”
伙计一头雾水离开。
侯文书神色怪异地道,“你认识美娘子?”
陶宝点点头。忽笑道:“还未恭喜哥哥入得宸乙道派。”
侯文书摇头苦笑道:“现在只能算是记名弟子,一日不得入道,一日便是凡人。唉,哪里及的上兄弟你。”
陶宝微笑道:“凡人有凡人的烦恼,道人有道人的麻烦。哥哥道缘虽晚,却说不得日后进境更快。”
侯文书白了他一眼,道:“尽说些虚话来唬哥哥,兄弟可是有什么麻烦了?”
陶宝深思半晌,才慢慢地道:“哥哥可听说过辟真道人?”
侯文书脸色剧变,沉声道:“看来你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秋味堂后厨。
美娘子有些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地盯着请来的两位大厨火光四射地翻炒菜式。如今只有一些老客或者贵客上门,她才亲自上灶了。自陶宝离开后,她的生活又回复了以往的安静。
“掌柜的,这是客人下的单子,全是您的私房菜。”伙计拿着单子走过来道。
“哦。”美娘子没有接过单子,淡淡地道:“来的是谁?认识吗?”
“是侯府少爷来订的桌,客人是一个年青道人。”伙计道。
美娘子听到‘年青道人’,心里顿时莫明地一阵紧张,抢过单子,一眼扫了上去。
“上面有一道‘水过三姜’咱们从来没做过。”伙计还在一旁抱怨说,却没见到美娘子在看到单子上的‘水过三姜’时已经美目湿透,素手轻颤。
听陶宝讲完事情经过,侯文书张着大嘴半天没有说话。
“很难是吗?”陶宝笑笑道。
侯文书怪异地盯着他看,忽地一乐,道:“你是找我来安慰你吗?还是让我给你找个好点的墓地。”
陶宝摇摇头道:“我不是在找安慰,而是来求助的。”
侯文书倒是爽快,说道:“说吧,只要我能帮你的,哥哥绝无二话。”
陶宝微笑道:“那多谢哥哥了,我只有一点请求,就是要哥哥帮我去偷。”
“啊——?”侯文书嘴张开的大到可以吞个蛋,大声道:“你让我去替你偷灵……。”话未说完,就自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陶宝一副不好意思地表情说道:“当然我也会去的,不然你也拿不走多远。”
侯文书实在是笑不出声了,指着陶宝颤声道:“你无不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