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大哥归家之后,那苏氏夫妇的心思全然落在那苏拯身上,竟不大理会苏莫,苏莫大感失落,嫉妒之心却也只是一闪而过。长兄既来,她也可早日脱离每日无所事事的日子。每日拉着那苏拯闲聊,向其询问在外行军的趣事,时而抒发下赋闲家中的苦闷。
“不是有那莲红叶碧伴你左右,你又有何寂寞”
“她二人自我幼时起便形影相吊,不曾私自出行,与我同是那笼中之鸟,又岂知那繁华世事?”
“如此说来,甚是可怜。”
“可不。父亲母亲自我落水之后,便令我禁足家中,直至近来,才得以放行。且其他府中小娘子幼时便精通礼乐,甚至诗词歌赋。而我,恐怕却是那米虫。”
“怎可这般妄自菲薄。这……..全怨大哥……..若不是大哥我为了一己之私,却不想连累了你。”
“大哥何出此言?”
“若不是当日我不顾家中反对骤然离去,小妹岂又为了追逐于我,以至于不慎落入水中。想想为兄深感歉疚。”
苏莫想,原来这便是原先的这具身躯溺亡的原因。也是由于这一契机,她才得以来到这一世界。
“莫儿怎敢怨大哥呢?细细想来,那些舞文弄墨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也未必比我欢愉。”
“小妹能这样想,为兄反而越发羞惭。”
“大哥既觉羞惭,莫儿斗胆有一事相求。”
“小妹只管放心提出,为兄定当尽力满足。”
“素问元正之日,大明宫内热闹非凡,圣上大宴群臣,而大哥也在宴请之列,来年受邀之时,能否带上莫儿?”
“即便是刀山火海,为兄也愿为你赴。只是此事…..有违礼法。”黑黝的脸上露出难色。
“莫儿明白。莫儿不会再为难大哥。”苏莫的眼睛弯出细微的弧度。
“若是小妹想知了解,为兄倒是可以讲一讲。”
苏莫眼睛瞪圆,双手一合,说“甚好。”说罢,便全神贯注听其兄娓娓道来。
这大明宫除夕之夜,宫中染着蔚为巨大的白烛,燃烧的白烛放出白亮的光芒,殿内焚着沉香,将整个含元殿照得恍如白昼般。届时,六宫粉黛皆集会与此观看这一盛况。而大殿内的文臣借机歌功颂德,若是合了圣上的意,便可得厚赏。故各文官极尽其才,为得是引得龙颜大悦,自己得以加官晋爵。而正月初一这一天,圣上换上崭新的龙袍,接受百官朝拜,各国使节晋献奇珍异宝。皇家大道上车水马龙,冠盖相望,羽旄飞驰,钟鼓喧天,丝竹乱耳。接受了各方朝拜之后,圣上大摆宴席,以至筵席纷陈,长达数里,以酬百官及来使。其间最使苏拯意犹未尽的便是那宫人的舞狮,以及那霓裳羽衣曲。
“霓裳羽衣曲?”听到这一曾在语文书中见过的名称,苏莫顿感欣喜。
“对。似乎是这一名字。”
“可是那西凉创作,明皇润色的霓裳羽衣曲?”
“这我便不知了。只记得其飘然有翔云飞鹤之势,恍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
“听大哥描述,倒是吻合。那便是了。曾听婢子们提过这舞,还以为是夸张了呢。如此说来,不曾看过,倒是遗憾了。”
“小妹若是喜欢,大哥我不如向圣上讨要几个舞师,为小妹展示一二。”苏拯一心想讨得苏莫欢心。
“谢大哥。”
而后苏拯向苏氏夫妇禀明了意思,而也得到那苏氏夫妇默许。事后隔了几日,苏拯并未来府上,苏莫以为苏拯忘记了,只当是毁约了。又隔了几日,苏拯差了马车,将苏莫接入大将军府。
一入门便瞥见些许身着华服的舞者站在小园香径侯着。而苏拯竟亲身前来迎接苏莫,这使得苏莫心生暖意。苏莫不知,苏拯未离家之前,与小妹感情笃厚,常一同嬉戏玩闹,甚至长结伴出府。
“自那日分别,大哥我便将此事挂在心上,回到府上差人遍寻舞者。殊不知那舞者虽云多,但能舞出霓裳羽衣曲之人,犹如凤毛麟角,多在于深宫,民间更是遍寻不到,好在皇恩浩荡,且圣上体察甚微,获悉为兄的烦恼,便赐予为兄善舞宫婢几人。”
“劳大哥费心了。”
“你我乃兄妹二人,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言毕,苏拯领着苏莫在小园,小园中央摆置的一张雕花小桌,旁边铺着软席,苏拯示意请苏莫坐下。小桌四周镌刻着色彩斑斓的画作,内容似是修仙飞升之类,她所懂也非多,并不深究。桌上摆着小酒,酒中淡淡的梅香袭人。并不是酒中有梅花,而是满园的梅花凌寒独自开。
苏拯手一轻拍,音乐起,得到讯号的婢子便翩然起舞。若艳蝶,若翩鸿,楚楚纤腰寒风中摇曳。正如苏拯所说,苏莫确实有感受到白居易所说“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苏莫其间一言不发,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而此刻,大将军府门外站着一清朗俊秀的少年,身穿青色的宽袍,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发如乌檀。不错,正是前段日子苏莫于除夕街市所见之人。他自从父亲那里听得父亲赏赐了苏将军几个善舞之人之后,便前来拜访。
听闻大将军府前有曲声,便阻止府内的仆人通传,生怕扰了苏拯的雅兴。寻着声音,他沿着幽幽小径,渐渐走近歌舞升平的地方。只见一小园,小园中央摆着张桌子,桌旁跪坐着一男一女二人。男子面若墨黑,一旁女子不施粉黛却肤若白雪,二人形成鲜明比较。
曲毕,苏莫似是意犹未尽,但无奈只得被拉回现实。
“寒梅报春,西子起舞,小酌杯酒,别有一番风雅。”
苏拯双手抱拳,曲起身子便要跪下,“不知霓王来访,还望恕罪。”苏莫看了一言他也有样学样。
“免礼。”这青袍男子乃是当朝圣上二皇子杨宽,前些年及冠,便封了藩王,划了块属地。近日过年,便被召回。恰好路上看到有表演,滞留了一会,凑凑热闹,正好被苏莫看到。但因苏莫与他初遇时隔了层薄纱,苏莫并未认出他来,而苏莫躬身行礼之时,他便认出苏莫是那天那个蒙纱女子。一来是通过身形,二来是世间少有不喜上妆的女子,虽隔着轻纱,但依稀可以认出是她。
说来那日注意起她,只因她并不打扮自己。而此日见到她,只觉得她眼熟。应该说,十分熟悉。
杨宽的目光深邃,直直得盯着苏莫,盯得她心慌。总感觉她得秘密会被他盯出来一般。
苏拯看出妹妹的不适,也发觉杨宽得态度有些不太对,三人气氛霎时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微弱得风声。便引开了对话,“大王,伊是吾妹。”
“这妹妹我曾见过得。”杨宽说
“噗。”一旁的苏莫听到这话立马想到红楼梦里贾宝玉这个登徒子向林妹妹搭讪得场景,不禁嫣然一笑。接上一句,“在梦里?”
“苏娘误会了。我们确实曾见过。”
“何时?即便敬你,你也切莫坏我小妹的名节”苏拯瞪起眼睛,似乎有些发怒。
“并不是你想的那般。那日除夕。苏小娘子蒙着面纱,曾与我见过一面。”
“不记得了,“苏莫虽是这样说,实际已然想起那日凝视白衣青年思绪翩翩之事。
“刚刚大将军府上所奏乃是霓裳羽衣曲?”
“正是。不知霓王有何高见?”
“其舞甚美,只是我曾深研过该舞,这并非原先的霓裳羽衣舞。”
“既是如此,还望霓王指点一二。”
“这…..有些难…..本王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苏大将军与舍妹答应。”
“只要不违仁义之事,我定当满足。毕竟此乃小妹的请求,做为兄长定当满足她的心愿。”
“正如兄长所言,只要不违仁义。我定当照做。”
“我有一适合此舞的人选,此人并非一般舞者那般纤瘦,身材较为匀称,如杨妃再世,定能将此舞神韵再现”
“所言者谁。我定当找到”苏莫说。
“正是苏小娘子”
“蒙此厚爱,苏莫感激不尽,但为何是我?由其他女子将就下也差不了多少。”
“倘使由我指点曲目,便是我的大作,倘使不够完美,那我宁可不作。若不是你,便无法再现那种韵味。“
“我听你便是。”霓裳羽衣曲年代久远,在唐末失传,曾经复原,后又被李煜销毁,宋代有人曾找到几章,为其填词,但直至苏莫来之前的时代,那霓裳羽衣曲乃是后人根据填词杜撰的。苏莫觉得很庆幸,可以学到这段舞,倘使哪天回到现代,也许还可以卖弄一二。且在这个朝代,似乎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统统会跳上一段两段古舞。“那就一言为定。”杨宽与苏莫相视一笑。
节时白雪纷纷如因风而起的柳絮,散落在梅花上,只觉得空中清新无比,究竟是雪的芬芳还是梅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