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裘四弹指退敌,那厢,万喜回田府,在大门口看到一辆马车。
彼进天已经擦黑了,天空一抹深蓝,月半弯,那马车静立在田府大门前,挂着盏气死风灯,灯上写着个“张”字。
万喜盯着那马车看了会儿,想着莫不是那张举初来找父亲说茶份子的事?他这人做起事来到是不拖泥带水,上午原说过要登门拜访安老爷子的,下午就巴巴的跑来了。
一面急叫赶车的把马车往侧门赶,她不想撞上那人,一面猜度,不知张举初那厮会不会老实还了自己家的茶份子。
想着嘴角不知觉就泛了冷笑,张举初这人奸滑,应是不会如此容易就善罢甘休吧?且,如是爹见着了张举初,这会儿子,应是已经知道自己大闹昆山会的事儿了吧?爹原说过不许她再冒着左辰的名字出门行事的,如是,只怕自己一场责罚难逃。
想了一通,车已快到田府侧门。万喜怕引人注目,不敢再乘车,急急跳下来,拉着谚儿就往冷梅园跑。刚进院子,就急急把男子的外衫甩了,高叫着:“谣儿,谣儿,快给我梳头拿衣服来。”
谣儿从里间出来,看着万喜和谚儿都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急唤着拿衣服,谣儿惊一声:“娘嘞,看把小姐您急的,这是怎么了?后面有大老虎追你俩不成?”
谣儿话虽说的不着边儿,但人已经走至万喜身边,三下两下就将她挽着发给解了,说着已经进了门,就把万喜在妆台子前一按,麻利地梳了个把头,又左右各插了个玉簪子。扭头看了看,又开妆匣找出对玉耳坠子,急对着耳眼儿穿上。
那厢谚儿进到屋里,已经换装完毕,从衣箱拿了件淡黄色的衫子、白色的裙子,刚给万喜罩上,那厢就有婆子跑进来说,陆先生托话来,说小姐闯下祸事,老爷很生气,让小姐躲一躲。
居然是陆彦卿派了人来给她通风报信!万喜一哂,这人倒是会做人,总能在关键时刻小恩小惠地提点她,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有多替她担心呢。
万喜叫谚儿塞了两个大钱给婆子,打发她走了。
躲起来这种事,她小时候常干。每次惹爹生气,她都会避其锋芒,先到堂叔的府上去躲一阵,等爹气消了,再回来,总之千要万要,就是不要吃板子。
如今死过一回,倒觉得问题就是问题,躲避根本不是办法,自己要活下去,田家要存在下去,那自己就不能躲避,事情总得面对的,她倒也有些心底的想法,想跟爹说明,不如,就乘了这个机会吧?说出来一定会惹爹更生气,但,她要让爹明白,今日的她,有着什么样儿的心性,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可能她的想法,爹最初不会认同,但万事开头难,只要她坚持,她相信终有一天,父女俩可以沟通想法,达成一致。
万喜让谚儿拿戒尺来,然后顶着戒尺就在冷梅园的台阶上跪下了。
谚儿和谣儿一看,小姐跪了,她们蔫敢站着,立即也都跪了。
谣儿睁大眼睛,一脸不解,“这到底是唱哪一出啊?怎么着急着换衣服,又着急着跪呢?你们后半晌出去一趟,都干什么了?”
谚儿小声道:“这事儿跟今儿后半晌出去没什么关系,估计是早上昆山会的事发了,适才我们在门口见着茶会张执事的车,那张执事来府上,定会说三道四,老爷听了,必得寻小姐晦气,小姐是已经料到没好了,是以这才提前预备着呢。”
谣儿这才知道小姐慌张跑回是何缘故,不由一脸佩服道:“咱们小姐太神了,陆先生派的那个婆子还没把话传到,小姐就已经知道老爷动怒了呢,小姐是女诸葛,料事如神。”
这会儿子火烧眉毛,谣儿罗嗦的讨人烦恼,谚儿立起眉毛,斥她道:“你就安生些跪着吧,别拍马屁了,小姐如今听不着的。”
正说着,那边已经有一群人向这边疾行而来。打头的正是田问山。后面紧跟的一人,是陆彦卿,看到万喜没有躲起来,陆彦卿亦是一愣,随即摇摇头,看万喜的眼神已经隐含了忧虑。
田问山本是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比及到了院门口,看着女儿顶着戒尺跪着,不由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个明白人,知道我今日饶不了你。”
万喜跪前半步,举高戒尺:“女儿不孝,惹爹爹生气,求爹爹责罚。不过爹爹,在您责罚之前,能不能听女儿一言?”
田问山一愣,女儿这话说的肯切之中带着坚持,与平日闯了祸事,怯怯瑟瑟的模样大有不同。
田问山身后跟着的随从,因是知道老爷身体不好,就进屋搬了把椅子来,陆彦卿亲自扶田问山坐下。然后温言劝慰道:“求老爷先听小姐一言,小姐也许有苦衷。”
听陆彦卿如此劝,田问山看了看女儿,叹一口气坐定了,强压下怒意道:“好,你说。”
万喜又跪前半步,朗声道:“万喜虽然知道爹爹在生万喜的气,但不知爹爹是因为女儿扮成男子而生气,还是为女儿替田家争取利益而生气?”
“你还好意思问?这两样难道不都是错处?”
万喜摇头:“怎会是错处?如是爹爹为女儿扮成男子而生气,那女儿问爹爹,可有人发现,女儿非是辰哥儿否?如是没发现,此事爹爹就不值得生气,女儿改装出行,只是为田家茶事奔忙,并非去做那些个有损闺阁名声的事,爹爹如是要嫁女儿,世人如是想娶女儿,所求者,亦不过一个呆在家中,清白自守的名誉尔,既是如此,只要女儿所做之事不毁清白之名,爹爹就不该生气。”
“如是爹爹为女儿替田家争取利益而生气,那女儿就不知爹爹气从何来了。田家如今多事之秋,爹爹孤军奋战,无有助力,女儿生为田家的人,自该为田家效力。且,古有不拘一格之说,杨家女将可统御兵马,花木兰亦可代父从军,古来成就一番事业女子,多也。女人也可以成事,常理也。是以不能因为女儿是女人,就抹杀女儿的才智,有些事情,女儿明明可以料理,为何不能让女儿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