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自有茶山茶园,万喜小时是看过茶人们炒茶、晒茶的,明白茶叶加上香料,就会让人喝出完全不同的口感,在茶里加花,已不稀罕,著名的有茉莉花茶,不甚闻名的有牡丹茶,加中药补血养气的茶亦有,例如枸杞茶,红枣茶,只是在往茶里加时鲜的果儿,倒是没有见过,万喜看着稀罕,不免多留意了两眼,那果儿有些像桔果儿,细看又不甚似。
等那小丫头将茶摆治完毕,万喜毫不客气,端起盅子,先将那茶送到鼻边一闻,除了茶香,还有股新叶子的香气,让人精神为之一爽,半合着盅盖,将那果儿片滤过去,就着盅边饮了一口,竟是酸酸冽冽的,入口如雨过晴天后,飘了些个新叶的小溪,极是甘绵而清醇。
惜惜站在一旁看着万喜对着那茶研磨来去,心里稀罕,平日里也有人对她家小姐的泡茶方法称奇,但总不像眼前这位,简直是整个儿的身心都掉了进去。
万喜缓慢而细腻的,将茶水碾过舌尖,再送到喉里,越喝越是爱煞。
一杯茶很快见了底。
万喜搁了杯子,一双眸子都被茶津出光彩来,问那惜惜道:“敢问姑娘,你家小姐这茶里面,放的可是桔果儿?”
惜惜摇头:“桔果一味痴甜,不甜者味又太涩,怎么可以泡茶?咱们家泡茶的这方子,可是来自一个叫……一个叫……”到嘴边的地名,一时忘记了,过了半晌才想起道:“反正是来自神秘地方的。这东西是青柠,最是清香怡人不过的果儿,你们没去过京城,当然是不认得的。”
惜惜拿出一副进过京,见过世面的样子,万喜觉得小姑娘有趣,抿嘴一笑,立于身旁的谚儿冲着惜惜翻了翻眼,进过京城有什么了不起。
惜惜站了一会儿,说是要进内侍候小姐出浴,就出去了。那人久等不到,万喜直坐了快一个时辰,才见惜惜从内堂出来,对万喜道:“我们小姐有话让我带给田府小姐:你既是府城第一票号家的小姐,想来也是有礼教的,云蜜是个是非之人,见了小姐恐怕会有是非之事,为田小姐着想,这面不见也罢。且,田小姐生在富庶之家,只怕也没什么事可让云蜜相帮,就算有相帮的,只怕云蜜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小姐请回。那青柠果儿,出自一个叫安岳的地方,如是少量购买,漕行的船老大手里,多就有的。钿盒子,就留下了,权当是小姐得了青柠茶方的买资。”
……
惜惜说完了,施礼就走。万喜领着谚儿出来。谚儿一边走一边故意跺脚,“什么人啊,见就见,不见就不见,收了人家的礼,把人让进堂子里坐了那么些个时候,却又说不见了。”
万喜也不动怒,只是道:“这人果然有心机。她见咱们钿盒,必是不知何人会出手如此大方,是以让咱们进到内堂相见,等咱们坐定,她定是不知从哪里将咱们偷瞧过了,发觉不是认识的人,立即叫了人去打听洛阳城田姓的女子,待查得我确切身份,觉着第一,我一个田府小姐,自送上门来,自是有事相求,她却没事可求着我,一有求一无愿,她竟是要吃亏的,所以干脆不见,免得见了还得多费口舌。二是,就如她所说,她是个是非人,我来见她,被人发现定会惹出是非之语,倒时伤了我的名誉,田家定会找她麻烦,她竟因着我,会生出些危险来。这样盘算,见我竟是百害而无一利,是以她不愿见我。这样一来,我们就被赶出来了。”
谚儿本是个有小计较的人物,听万喜如此说,已然领悟其中的意思,但还是不能服气道:“她是聪明了,该躲的,不该躲的,全躲个一干二净,既是想躲,先还了钿盒再躲也不迟。”
“人家不是说了吗,收一个钿盒,就把茶方子卖给我们。”万喜微笑:“人家不但没白拿我们的,反而我们沾光了。”
“茶方子?”谚儿这才想起惜惜说的最后一句话,登时明白过来:“小姐,那青柠茶……”
万喜点头:“是个好东西,如是没人在做,正好田家可做。”她正想办个三两件事来,向爹证明自己可以成事,平白里,好机缘就找上门来。不做岂不愧对苍天?那云蜜着实厉害,只是隔门一望,就知道她想要那茶方子。由是就卖个巧宗,把茶方子给她,既堵了她有所求的嘴,又说明不是白占了她的钿盒,竟是打发她,还让她觉得无甚脾气。
云蜜,如此圆滑,倒的确是她需要的人。
今次虽被云蜜拒了,万喜不觉懊恼,反而更坚定了要向这人讨教决心。
……
万喜得了青柠茶方,在回府的路上又细细把适才喝的茶做了回想,真个儿是从未有过的好滋味,想着心里喜欢起来,她本就有意为老田家办一两件事,好立稳脚跟,没想到这事儿竟是现成的,说来就来。
如此,她心中就有了个计较。由是就在车内向谚儿吩咐道,“说不得,这几日得辛苦你找几个漕老大,要些这青柠果儿来为我泡茶了。”
……
车子转过杠子胡同,谚儿挑了帘看天色,窗外日头微微偏西,总有申时初刻了,这会儿子回府,只怕老爷午觉已醒,如此倒不好让马车进府,看来她与小姐得提前下车,步行回去。正想着,眼睛一瞥,瞧见一人,不由迟疑叫道:“那不是采明。”
万喜也挑帘看了,果然是她派到裘府去的采明,此时混在街上人流中,正急急地往城北大门而去。
裘府明明在城南的。采明这会儿子往城北去做什么?万喜叫谚儿下车,就此叫了采明来。那采明到万喜车前,一头一脸的汗,也不擦拭,直接说道:“给小姐请安,小姐让采明给裘公子送信,采明到了裘府,谁知正赶上裘府一桩祸事。”
……